日月河东来西去,穿过天日山与天月山之间的峡谷,注入洞庭。
星岛酒店就在日月河北岸。
清晨,霍修贤从酒店出来,步行十来分钟,便上了日月河桥。这里离他上班的新康医院不算太远,步行大概还有二十分钟的路程。昨天发生了不少事情,霍修贤此刻还处在混乱之中,他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走一走。
时已入秋,风有些凉。
桥上车不多,没什么人。霍修贤行至桥中,看见一个人扶着桥栏,望着远处的河面发呆。那是一个男人,大约五十岁左右的年纪。那人也许是感觉到有人走近,他转头朝霍修贤看了过来。那人似乎在看着他笑,霍修贤看得并不真切。然后,那人翻过桥栏,跳了下去。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霍修贤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赶忙向桥下看去,他遥遥的听见有物体砸落水中的声音,当他看下去的时候,人已经落入水面以下了。
“什么情况?”
霍修贤抬头看天,然后左顾右盼,近三百米长的桥面上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
“管他呢,又没人看见!”
霍修贤前行几步,走到那个男人跳下去的地方。他再次向下看去,水面基本恢复了平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突然,水面以下有东西冒了出来,是那个人的脑袋。但很快,又沉了下去。
“好吧,你赢了!谁让我是医生!”
霍修贤没再犹豫,迅速脱掉上衣和鞋,翻过栏杆,也跳了下去。
霍修贤的水性并不算太好,平常也只会两下“狗刨”,再加上他那严重超标的体型,十分不利于他下潜。落水之后,扑腾了几下,也没什么收获。霍修贤四顾找寻,茫茫河面,再也不见那人的身影。
就在霍修贤准备放弃的时候,突然脚下一紧,像是被什么抓住了,拉着他的身体沉沉地往下坠。
“是那个人?”
霍修贤心里想着,他急忙弯腰伸手往下探。就在霍修贤的手够到脚踝的一瞬间,又有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糟糕!”
霍修贤就以这样一个奇妙的姿势,被那个人拖着往下沉。他几经努力,使出了吃奶得劲儿,终于将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掰开了一个手指头。就在这时,他感觉脚下突然一松,下面的那人动了,猛地向上一蹿,拦腰将他抱住,并将他的双手也死死地锁在里面了。那人的双腿也在此时,紧紧地缠在他的左腿上。
“这下完了!”
霍修贤此刻彻底丧失了行动能力。他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加之他已经在水中折腾有一会儿了,也没剩多少力气了。
很快,抱在一起的两人就沉底了。
此时,霍修贤的胸腔内像是要炸开一样,终于他憋不住了,一松劲儿,肺里的空气迅速从口鼻中冒了出来。然后,水从鼻子里灌了进去……
痛苦,无法形容!
“这下怕是要交代了!这也太他娘的操?蛋了!”
霍修贤慢慢地失去了知觉,渐渐地感觉不那么痛苦了。
黑暗之中不知何时有了亮光,星星点点,就像是宇宙深空中的星系。一团密密麻麻的星光之外,裹着灰白色模模糊糊的尘埃。
霍修贤感觉自己正在被慢慢地吸引过去。
飘呀飘,越来越近了……
终于他飘过了尘埃,飘进了星系之中,被暖暖的星光环抱着,静静的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霍修贤觉得自己能呼吸了。
很慢,很深长,却很顺畅。
霍修贤想睁开眼睛,却没有力气。他时常觉得有一只柔软的手,轻轻地握着自己的手,有一股温和芬芳的气息萦绕在自己周围,给他温暖,给他力量。他开始做梦,各种各样奇怪的梦,连续不断的梦境。他感觉在梦里度过的时间特别长,就好像有几百年。最后,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那座山巅的古朴大殿里,然后,他又被吸进了那个“黑洞”,再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果然有一只手握着自己的手,从衣着来看,这人是一个护士。她趴在床边睡着了,看不到面容,只能看见一头细软的黄发。
时间应该是清晨,天刚刚亮。霍修贤看了一下周围,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他握住女护士的手,轻轻地摇了摇。
“嗯?”女护士醒了,抬起头来。
“倪美珍!”
霍修贤认识她,她就是新康医院的护士,霍修贤的同事。
“我怎么在这儿?”
霍修贤的脑子里此刻充斥着大量的信息,这令他有些犯迷糊。
“啊,路过的司机报了警。”倪美珍瞪大眼睛看着霍修贤,她显得很开心,可眼睛里却似乎有泪光。“你,你觉得怎么样?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我很好,就是,觉得浑身没劲儿。”
“我去叫医生。”
倪美珍站起身来,转身要走,这才发现霍修贤还一直握着她的手。
“哦,不好意思。”霍修贤松开手。
倪美珍红着脸,快步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值班医生进来了。是萧菲,综合内科的副主任医师,新康医院数一数二的大美女,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你醒了!”萧菲笑得很亲切,也很欣喜。
“嗯。”
“你被救上来的时候,因为缺氧时间太长,情况很不乐观。能这么快醒过来,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萧菲走到床边,仔细地查看着监测仪器上的各种数值。
“我昏迷了多久?”
“今天是第七天。”萧菲很认真地说:“这些天,你一直反复发烧,还满嘴胡话,多亏了美珍,她一直很细心的照顾你。你可得好好谢谢她。”
“是吗,我知道了。”
“那个人呢?”霍修贤问。
“他死了!”
“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嗯,基本上搞清楚了。那个人叫欧阳寂林,是京城著名的心理学专家,明京大学教授。不过很可惜,他多年来一直患有严重的抑郁症,曾经就自杀过两次,但都被救了回来。明山是他的老家,这次回来,原本是来散心的,没想到……”
“唉,不说这些了,你这次可成了我们医院的大英雄啦!等你好些了,我们可要好好地为你庆祝一下才行!”
“来,我再帮你检查一下!”
“不用了吧,我感觉挺好的。”
“要的,保险起见嘛,你现在可是重点保护对象。”
……
三天后,霍修贤出院了。
虽然他身体的各项机能都恢复的不错,但医院方面还是批了他一个星期的大假,让他回家休养。
傍晚,小兴隆饭庄。
外面的街道上依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可这往日生意兴隆的小饭庄,今天却早早地打了烊。饭店老板兼大厨霍德海亲自下厨,做了满满一桌的丰盛家宴,当然是要为宝贝儿子的劫后重生好好地庆祝一番。
只看霍大厨那圆鼓鼓的肚子,就能知道霍修贤绝对是他的亲儿子。
“修贤,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来,咱哥俩走一个!”
不要误会,这第一个端起酒杯说话的不是霍德海,而是霍修贤的堂哥霍修睿。
没等霍修贤举杯,这厮已然一杯下肚了。
“修贤,你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也没见沈卉回来,你没告诉她吗?”母亲邓萍问道。
“医院里那么多人呢,修贤不说,一定有人会说的,她不可能不知道,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吧。”霍修睿说。
三双眼睛一齐盯了过来,霍修贤知道这次不交代是不行了。
“她短期内是不会回来了,我们分手了。”霍修贤说。
“切,我就知道。”
霍修睿抿了一口酒。
“难怪这些天每次跟你提她,你都支支吾吾的。”邓萍说。
“我不愿说,不是因为我们分手了。是因为您要是知道我们分手了,一定又要忙着给我张罗对象的事儿了。”霍修贤颇有些无奈地说。
“我有那么不通情理吗?不过,说实在的,你们俩这事儿,老妈我一直都不怎么看好,这次分手的事儿,是她提出来的吧?”
霍修贤没说话,默默地喝了一杯酒。
“小子,老爸我的优秀基因你差不多都继承了,这个强健的体魄,敏捷的思维,还有这个德才兼备,正直勇敢,是吧!唯独在这个泡妞方面,你说,咱俩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霍德海一边摇着头,一边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酒。
“叔,您还有恁多优点呢,我咋就没看出来嘞?”霍修睿歪着脑袋问道。
“你看出来有个屁用,你婶儿能看出来就行,对吧老婆?”
“那是!”邓萍笑道。
这邓萍年轻那会儿,绝对是个标致的大美人,就搁现在那也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叔,在这一点上,我服你!”霍修睿看了邓萍一眼,心悦诚服地说。
“对啦,睿呀,你认识的女孩子多,帮着找找。”邓萍对霍修睿说道。
“妈,你又来了!”
“先找找看嘛,有什么的。睿呀,这事儿,你可得上心!”
“婶儿,这事儿交给我,您就放心吧。我那酒吧里,进进出出,漂亮女孩儿多的是,回头我给小贤划拉几个。”
霍修睿的话刚说完,邓萍手里的筷子就落在他脑门儿上了。
“啊,婶儿,干嘛打我?”
“我是说给小贤正经介绍女朋友,要靠谱的,不要那些乱七八糟的。”
“是是是!嗯……要说还真有一个。”霍修睿看着霍修贤问道:“我酒吧里驻唱的,那个叫翟羽的,还有印象吗?”
“翟羽?记不清了,我脑子现在还有点乱。”
“人怎么样,漂亮吗?”邓萍急忙问道。
“漂亮是肯定的啦,品性也好,就是挺傲气。唉,那丫头是真不错啊!”霍修睿叹道。
“这么好,你没下手?”霍修贤问。
“这事儿,说起来我就心痛啊。对这丫头,我可没少下工夫啊,可她每次给我拒的呀,那是干净利落,直截了当,一点儿都不给我留面儿。都说这美女该是刀子嘴豆腐心,可她在我这儿,那就是刀子嘴,铁石心!”
“不能提,一提我就心痛。”霍修睿猛地灌了一杯酒。
“那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就不掺和了。”霍修贤说。
“别呀,我早就放弃了。她对你印象还不错!”霍修睿眯着眼睛,看着霍修贤。“嘿,我就不明白了,像我这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文武双全,年少多金的,她都看不上,怎么就能看上你这样‘肥傻穷矬’的呢?”
“啊,啊!婶儿,你轻点儿!”
霍修睿这次挨了两下。
“你也不用太得意,想追她也没那么容易,她对你吧,充其量也就有那么点儿好感。”霍修睿看着霍修贤,豁然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要是能落在你手里,我这心里还能好受点儿。”
“你这什么逻辑?”霍修贤笑道。
“亲情逻辑呀,肥水不流外人田啦。”霍修睿拍了拍霍修贤的肩头,又举起酒杯。“来,再喝一个!”
“你别让他喝那么多,他身体还没恢复呢。你也少喝点儿!”邓萍说道。
“知道,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