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队员被带到帐篷里面,因为他们快要患上低温症了。之后,教官们允许大家生火取暖。跳跃的火花映在眼中,感到无比舒适,就像身体对于热量的渴望一样。我离着火堆还有一段距离,但是不管我前身有多热,后背还是冰凉的,反过来也同样。我们把袜子仔细烘烤了一番,然后穿上,尽情享受着每一丝温暖。
那个晚上,我们还完成了一项任务,尽管彻夜未眠。在寒冷中,我们感到如此不适,以至都想不起已经三天没合眼了。一次几分钟的小憩也好,还是压根没休息也好,我们都挺过来了。在最后那个夜晚,教官们说,已经把我们推到所需忍受的极限了。他们肯定用无线电事先通知了敌对部队,让部队撤退,因为当我们抵达目标地点的时候,那里留着搭建好的帐篷。
对我们来说,忍受痛苦已经成为了一种生活方式,我们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在行动的每个步骤,我们都做好了承受痛苦的准备。不管我们用什么把戏,都会像狗一样被抽打,我们已经习惯了。有许多人在还没有达到目标之前,就已经放弃了,部分原因就是他们仍然对文明的举止和舒适的感觉抱有一丝幻想,他们从精神上无法适应。而对我们来说,再多个无眠之夜又算得了什么?我们的信仰已达终极,我们的期望不会改变,只会赐予我们前进的力量。
我们钻进了帐篷,燃烧的火炉创造了一个温暖的世界。帐篷里面的雪已经融化,于是我把雨衣和雨衣衬里铺展在地上,躺在上面,脑袋枕着帆布军包,把身体盖上。我终于有了暖烘烘的感觉,我相信此刻自己正在天堂漫步。我们好多时候都在怀念家乡,可是当躺在那里的时候,我的精神就像回到了家里一样。
糟糕的事情
佛罗里达州的生活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儿。在到那里之前,我的巡逻课已经得了四个合格,只有一个不合格。我的成绩名列前茅,接下来,为了完成任务,我开始了在佛罗里达的第一次巡逻。又成功了。那么,现在已经得了五个合格和一个不合格。我已经达到了课程要求,现在就只剩时间了。
在获得成功的中间阶段,我忍受了最强烈的痛苦。尽管进驻佛罗里达的前期,我经历了一段极其虚弱的阶段,那时好几件事情同时发生,让我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要克服困难的欲望。我从来没有产生过放弃的念头。在游骑兵学院,我所经历的情况并不属于异常现象,但是,如果额外的伤害也掺杂进来,可就真够受的了。尽管我努力让自己保持良好的心态,但是我的思想还是高度紧张。我不能够消沉,不能够懒惰,因为游骑兵们也在奋斗,还在指望我带领他们通过训练。
我们整天都在行军,而且大部分时候还下着雨,我很疲惫。我们走进一个区域,等待暴风雨过去。这场暴风雨来势凶猛,冲着我们倾盆而至。这不是七月中旬阿拉巴马州暖洋洋的洗澡水;这是冷冰冰的雨滴。每一滴击打在我们身上,就像冰雹击打在光洁的皮肤上。尽管我们已经浑身湿透,把雨衣拿出来套在了身上,教官还是让我们坐在背包上。我不知道到底要坐多久,但是我坐在那儿想:“我记不得有哪次比这还惨了。”
有时间思考,常常并不是什么好事儿。像我们这样,一旦得到允许坐下来,就会用放大镜观察一切,夸大自己的感觉和痛苦;就会注意由于疲惫而疼痛的双脚,注意击打在皮肤上冰冷的雨滴;就会想到,这种痛苦的环境短时间内不会结束。我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在说:“冷”!但是我却什么也不能做。我很迷惑,对自己的处境束手无策。这种感觉,就像电影放到最高潮的部分,突然停了下来,等着一个只有13岁、负责放映的男孩前来检查问题所在。
我必须调整思维,把精力集中到别的事情上。还有许多兄弟需要我的帮助。排里有几名学员——三个还是四个,或者更多——已经处在不能通过课程要求的边缘了。教官担心他们得到不合格的评分,因此不再准备让他们参加巡逻。由于这种情况,在最后的三天里,我又通过了两个加分的巡逻课。这样,在我不再参加评分之前,已经得了七个合格和一个不合格。教官安排其他学员担当较为轻松的班长职位,这样他们就能够获得“合格”的成绩,而我仍然担任排长。
这一次,我的身体好像已经接近极限了。我的跟腱炎开始犯劲儿,大脚趾头的脚趾甲里面由于严重感染,已经肿得有一枚银币那么大,肿成葡萄绿的颜色。有几个早上,我都用针把感染的地方扎个孔儿,挤出绿色的脓水,好让脚趾头小一点儿。然后用蘸了碘酒的药签,把脓水擦掉,防止进一步感染。我的肋骨倒是好多了,但是,加入游骑兵学院前膝盖动了手术,到现在只有4个半月,现在膝盖又开始钻心的疼。
到那时为止,我已经去了两次“伤员就诊部”。一次是由于我的脚,他们把它清洗得很干净;另一次是因为我的膝盖太疼了,我不得不停下来。在整个训练过程中,我们每个人只有72小时的就诊时间,我已经快把这个时间用完了,所以我想把剩下的24小时存起来。
真不敢想像佛罗里达州当时有多冷。沙漠地区是干冷的,可是佛罗里达却是又潮又冷。许多夜晚,我们就是站立、快步行走,就这样度过一整夜。在训练阶段中期有次巡逻,我们要从一个目标地点赶往巡逻基地。我们沿着一条河流前进,走着走着,这条河流在我们前进的方向拐弯了。尽管我们能够从地图上看到,绕过这条河并不需要走多远,但是排长却让我们从河里趟过去。任何一个通情达理的人都不会这么干的,真不知道这个家伙当时是怎么想的!当时,每个人都恨不得杀死他算了。没走多远,这条河又转了回来,我们又要重新趟一遍这条河!如果你浑身都湿淋淋的,那么最坏的事情就是让你这个时候停下来。我们刚刚趟过这条齐腰深的河,没过多久,教官就让我们走进防御带,开始睡觉。
这么糟糕的条件下,我只能往好处想。我把军靴和袜子脱下来,用夹克的衬里和湿淋淋的褪了色的夹克把双脚包裹起来,然后把它系起来,以便保存热量。我看上去一定很像一棵小树,根部已经包裹好,随时等待种植。我把我的雨衣和雨衣衬里拿出来,盖在身上,就睡过去了。那个夜晚,教官竟让我们睡了四个小时。可笑的是,那个夜晚太冷了,我们又太湿了,尽管那么疲惫,可是我们宁愿只睡上两个小时,然后继续前进,因为这样能够取暖。
我的双腿、双脚和胳膊一直都冰冷冰冷的,我根本就没有睡着。为了让自己暖和一点儿,我的身体整个儿都蜷着,与外界的严寒作着斗争。在那种鬼天气里睡觉,根本就睡不着。你就像在大海中浮浮沉沉,时而在水面上,时而在水面下。
我第二天早上醒来,脱掉盖在身上的雨布,伸手取军靴。哦,经过昨晚一夜,我的军靴已经变成了冰雕。任我怎么弯啊、扭啊、摔啊,都无济于事。
接着我把裹在脚上的东西除去,发现我的脚也冻起来了。虽然有各种不同的冻法儿,但是我的脚是明显被冻伤了。通常,不管我已经多么疲惫,寒冷都能把我冻醒,我会感觉到手和脚被冻得疼。但是这一次,我的脚是彻底地麻木了。另外一个大脚趾已经和那个感染的大脚趾头肿成一样大了。这个大脚趾头红彤彤的,皮肤胀得发亮。如果要停下来,这是一个多么好的理由啊——一个绿色的脚趾头,一个红色的脚趾头,要是过圣诞节,还真是棒极了!“埃里克,红脚趾头的游骑兵。”我想:“噢,妈的。”我的脚跟还有知觉,但是脚趾头是一点儿知觉也没有了。我把里面的脓水挤出来,好让它们暖和一点儿。但是我没有时间忙活这些,因为我需要穿上袜子和军靴,继续行军。
作为游骑兵,两只脚是最为宝贵的财富,因为那是我们的交通工具。没有健康的双脚,就不能够完成课程。但是那天,就像要让我的双脚彻底坏掉一样,我们又出发去完成河上的行船任务。之后的那个夜晚,我们是在沼泽地里度过的。为了正确驾驭小船,必须骑在小船上。这使得我们的双脚不得不继续留在水里,泡上几个小时。即使是最健康的双脚,经过这番折腾,也变得麻木和皱缩了。
那个夜晚,医护人员赶过来做脚部检查。这种脚部检查是一种常规检查,因为学院知道,这群游骑兵经常会隐瞒伤情,连身体受伤都不顾,更何况是脚了。即便是严重受伤,游骑兵们也不愿意讲真话,因为这会让他们做进一步的检查,搞不好还会被留到下一个班级,或者干脆就被开除。我们在地上坐成一排,把军靴和袜子放在一边,伸直腿,光着脚。医护人员走过来,拿着一根针,用针刺我的脚趾,以便确定它们还有知觉。我紧盯着这名医护人员,就在他把针刺进我的脚趾的时候,我把脚缩回来,“噢!”可事实上,我什么也感觉不到。我想,我装得还不错,但是,他把我逮住了。
“游骑兵,把头转过去,”他说道。我把头转了过去,他说:“好吧,把靴子穿上。你跟我走一趟吧。”我跟着他回到了战地诊所。
他用针刺了好几次脚趾头,而我一点反应都没有。我真不敢相信,我需要去就医,而且医生的一句话,还可能让我脱离班级。我想:“这下没有办法了。我栽在佛罗里达了。”虽然我的表现已经很出色,但要是不能完成所有训练,我仍然会被开除。坐在战地诊所里面,我感到沮丧和忧虑。在医生给做检查的整个过程中,我一直都在对他讲,我没有问题,我必须要回到队伍去,完成课程。他给我做完检查后,把我一个人留在了休息室。
我确实睡了一会儿,但是还要解决肚子问题。我看到医护人员正在吃食堂的饭菜,于是就用眼角的余光,留心着他们的食物,像个警察巡视一般。我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正在打那些剩饭的主意。
一名医护人员在食堂打了饭菜,带着早餐——摊鸡蛋、腊肠、吐司面包——来到战地诊所吃饭。他根本就没有吃光,而是点了一根烟,靠着椅子抽起来,还把烟灰弹进食物里面。最后,他把烟头掐在摊鸡蛋里。“为什么他们不给我这样的食物?”我想。
午餐时间到了,这次我很幸运。他剩下了一些豆煮玉米(玉米和菜豆做的),还有红色果冻。他没有吃光,也没有弹进烟灰。他走进了洗手间,把剩下的食物倒进了垃圾桶,然后走了出来。我再一次利用了侦探技巧,溜进洗手间,关上门,还上了锁。我来到垃圾桶前翻找,终于让我找到了!我立刻捡出玉米粒和菜豆。幸运的是,那杯红色果冻掉进去的时候,是杯底向下,果冻没有溅出去。我把能吃的都吃光了。我甚至把垃圾桶最底下的食物都吃光了,把垃圾桶翻了一个底儿朝上。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医生确实通知我返回排里。一些非教官的员工,对游骑兵们多多少少有某种感情。大部分人都会同情我们,而另外一些人,比如医护人员,他们了解我们想要通过游骑兵学院的决心。当我得知获准返回排里的消息时,我对这个消息毫不怀疑——事实并不重要。我相信,大夫考虑到了我的愿望和决心,并把它与我剩下这些天可能受到的伤害做了衡量,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在游骑兵学院,没有任何东西曾经对我造成永久伤害,尽管我现在仍然感觉不到右脚的大脚趾头。就是最近,我把手指甲伸进去时,还在想:“上帝啊!我真不敢相信那里还是没有知觉!”但是,即便如此,我仍然保持乐观。
最后的几天,我也挺过来了,但是身体上的疼痛却没有停止。当完成佛罗里达州最后三天的巡逻、返程回来的时候,我们感到放松和愉快,并且得到了特意准备的包裹,还可以去运动娱乐室休息。在那里,我们终于可以狼吞虎咽了。来到娱乐室之后,我还试着喝了半杯扎啤。哦,我几乎都快晕死过去了。回到营地,我就一头扎下去睡觉,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眼睛被干掉的眼屎糊住了,睁不开。只能用手把眼皮拨开。结果,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得上了传染性急性结膜炎,就是红眼病。还算幸运,这发生在结束阶段。要不然,这里没有什么治疗红眼病的医疗措施,我也很有可能因为这个而被开除出训练。
毕业给我带了一种成就感,而不仅仅是放松。在游骑兵学院的日子,我真的非常难忘。我喜欢那种生活。那里的挑战让我成长。整个阶段,我都在想:“既然有我一个,就不妨做到最好。我不应想通过所有训练会有多么困难,因为这会给自己的精神带来更多压力。”我把注意力都放在目标上,放在游骑兵飘带上,放在能够获得的成就上,放在会给我的事业带来的帮助上,放在完成任务后我将变成怎样一个出类拔萃的人上。我将加入精英的队伍,并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我看到了那些拥有游骑兵飘带的人是怎样彼此相待的,我一直想,自己也要加入其中。
当我通过游骑兵学院的训练时,我并没有想:“终于完成了,再也不用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了。”因为我将返回游骑兵军营,那里的军人也在生活。进入游骑兵学院的时候,你会体验学院的生活。在游骑兵学院的日子,就跟在游骑兵军营一样。生活真的很紧张,但是,那是一种磨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