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95事与愿违，北辰星碎

正值中秋，江山锦绣，一场惊波过后，似乎风浪皆休，别无所求的司马康浓情醉透而痴恋依旧，本是心锁闲愁，又终于两愿相守，那个别人眼中的清贫女子虽然一无所有，却可以将他的喜乐哀愁，牵至永久！

天高云淡之下，扬扬洒洒落花。英姿飒爽的司马康与前头开路的高将军由乡村的泥土小路，快马加鞭地进入了处处繁华的闪闪皇城。

不知圣意的二人修整衣冠而进入宫门，又随着内侍官李宪，肃穆庄重地踏进御书房。跪行君臣大礼之后，只见端坐在上的皇上赵顼，龙颜和悦而言：“今日召见二位将军进宫，有一要事予以托付，王雱王元泽三日之后将要娶亲，朕打算亲自主婚，所以特命二位将军带领禁军，随行护驾。王元泽年少有为，竭尽心力地随父变法，朕已经擢升他为：太子中丞，天章阁待制兼侍讲。他在此时成亲，可谓双喜临门。”二人听后，不由面面相觑，高将军连忙上前奏请：“启禀皇上，说来也巧，司马将军，也定在三日之后成亲。”高将军禀明实情，便静听圣意。

对此不约而同之事，不曾预料的皇帝赵顼瞬间由惊转喜：“司马将军居然也要成亲了？”司马康拱手称是：“回禀皇上，臣已准备就续，确实定于三日之后成亲。”赵顼随后爽朗而笑：“这种赶巧，倒是热闹，不知司马将军要娶的是谁家千金？”暗储美意的司马康安然若素而答：“她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但却超然脱俗，让人既敬且爱。”赵顼听到此言，不禁笑口调侃：“情人眼中的西施，都是那么超然脱俗，你和王元泽倒有几分相似，却又各有千秋，一个是与众不同，一个是倜傥不群。”成婚心切的司马康似显遗憾而口含抱歉：“皇上谬赞，实在是佳期已定，让臣分身乏术，臣与王大人平日交往虽少，但我却对他十分仰慕，若非如此巧合，理应上门道贺。”想到这位无人不知的宰相之子，正是朝中的后起之秀，世人虽然对其褒贬不一，司马康倒是格外惺惺相惜。

闻知事由，顺其自然的赵顼随后收回成命：“婚姻大事，乃是人生之喜，既然如此，只有让高将军多出一份力了。”立刻遵旨的高将军竟是惑然笑问：“臣领命，我只是感到十分好奇，真不知王元泽那种狂傲之人能看上什么样的姑娘？”赵顼听到此言而随口闲谈：“世人都说王元泽为人狂傲，但他的所作所为却又总是出人意料。贤卿有所不知，王元泽要娶的也是一个平常人家的女子，朕愿成人之美，所以特意御旨赐婚，也算成全他的一网情深。据说这个姑娘祖上行医且颇通医术，对他还曾有过两次救命之恩，只是名字有点俗气，好像叫做陈河湾。”御坐之上的赵顼微然含笑，对此人生喜事颇感美妙。

岂知这一句如雷贯耳之言，让惊闻此迅的司马康瞬间天旋地转，他一时堕入五里迷雾，雕立如木地开口重复：“陈河湾？陛下是说陈河湾？”略略点头的赵顼，随手抽出御案当中的一本奏折，刚要打开，就见司马康失神失控且失态失形地抢步上前，他不顾君臣之礼，一把夺过折子，抖手展开以后，不由倒退两步。

真是一入宫门，如坠江心，看着字字刺目，司马康不由自主地双眼模糊。见他大滴大滴的泪水砸着随手颤抖的折上文字，难料此景的赵顼对此一连反常的惊人之举，惑然呆愣而深感不解。就在那一纸奏折，颤然坠地之时，赵顼不明所以地开口询问：“司马将军为何突然落泪？”所问之言，本想明知其因而除其忧困，谁知这位战场杀敌的有功之臣，竟然口含无穷怨恨：“皇上贵为九五之尊，怎能体会人之常情？”赵顼顾盼生疑，更加不懂其意：“朕也是热血男儿，天涯何处无冷暖呀？”悲伤流泪的司马康突然冷笑一声，随后义愤填膺地口出不敬：“皇上所谓的冷暖，不过是这个娘娘无理取闹，那个妃子争风吃醋，如果你是个平常百姓，她们还有哪个会钟情于你？现如今，你贵为一朝天子，又会对哪个女子一网情深？天子以下的所有男人，太近女子就被称为好色之徒，可所谓天子竟然可以拥有无数女子，堂而皇之地做个郎君领袖，我看整个后宫这所玉殿琼楼，不过就是皇上一人享乐的红粉青楼。”听此犯上之言，霎时圣颜突变，只见赵顼拍案而起地雷霆喝斥：“司马康，你竟敢明目张胆地羞辱于朕？”威严皇权，操纵着天下臣民的生死大权，何人胆敢蔑视当朝天子，公然顶撞龙颜，真是大胆包天？

一语恐惹祸上身，眼见事态严重的高将军，连忙上前求情：“皇上息怒，司马将军忠心耿耿，怎敢羞辱皇上？他不过一时失言，还请皇上恕罪。”转而出言规劝：“司马将军，快快清醒，快向皇上赔罪呀。”谁知无动于衷的司马康依旧以下犯上，他似乎失去理智，竟然放荡到底：“我想请问皇上，王安石大变天下法度，何时能变得没有高低贵贱，何时能变得没有贫富之分，何时能变得没有欺凌，何时能变得人人平等……？”越听越气的赵顼怫然作色之间，已至怒浪掀翻：“你是不是还想说，何时能把朕这个一国之君变成平民百姓？”说完此言又喟然一叹：“朕看在你三日之后成亲的份上，此次暂且不做惩罚，还不赶快退下。”这莫名其妙的顶撞，让人怒火三丈，赵顼处于疑惑之间，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想到比翼翅分、连理根断，司马康的一颗真心，顷刻已被乱麻缠满，走过千回百转之路，会于缘结同心之处，方知迈入穷途，难以一生共度！此时的司马康已是忧心如醉、情志崩溃，他满面泪水，口中句句生悲：“我为什么要成亲？我不会成亲，女人不过是俗物，我绝不允许任何一个女人来扰乱我的精神，来玷污我的身体。皇上尽管惩罚，我以下犯上，以贱凌贵，为何有罪不罚？难道皇上耳目昏聩，不分是非了吗？”赵顼听得紧皱双眉，不禁伸手点指：“朕立刻就成全于你，否则，朕岂不是真的耳目昏聩，不分是非了吗？来人，将司马康拖出去，重责三十廷杖。”立于一旁的高将军听得焦措不堪，随即躬身上前：“皇上息怒，皇上开恩，司马康只是年少莽撞，一时神智失常，臣请皇上饶他一回。”赵顼此时面色铁青而气愤难平：“何止神智失常，朕看他简直就是丧心病狂。”再看麻木无畏的司马康，似乎哀魂枉断且有郁恨滔天：“皇上金口玉言，不应收回成命，我请求皇上双倍惩罚，最好把我打的双目失明，身残体破，那样皇上才更加英明。”面对司马康的几度不逊，赵顼怒激已深而决心教训：“朕今日必须罚你，如若不然，好像犯了错的人是朕一样。”然后高声下旨：“来人，重责司马康六十廷杖。”面对自讨苦吃的司马康，高将军无力再劝，他一声长叹，知道此劫难逃了。

注定的事实在无法挽回之中，怆凉反复地折磨着哀人心魂，看着秋叶秋花随着萧瑟秋风婆娑而下，皮开肉绽的司马康血满衣衫之时，却心比身痛地不停回思，奏章之上，那刻入脑海的晃晃文字，与‘相思愿许神仙女’又‘鸳鸯永世卧潇湘’，竟出一辙。身心狼狈的司马康，此时扒在冰冷刺骨的寒宫地上，真是泣泪泣血而字字悲切：“我如北辰星，千年无转移。君如白日阳，朝东暮还西。”那份如意之爱、那颗赤诚之心，原本可以让司马康一生珍惜、一世相依，可瞬息相反的天翻地覆之事，却是让人，哀至心碎，恨结千秋！

终如心愿的顾大娘企盼已久的随仙升天之日，来得异常隆重。往日毫无朝气的荒凉土院，今天灯红珠翠，缕金错彩，旦有相识，略有耳闻的远邻近舍，皆是得讯之后，蜂拥而至，人人恭喜道贺，个个锦上添花。万般荣耀的顾大娘穿绸着缎，擦粉戴花，站在难以立锥的缤纷小院，可谓风光无限。忙碌不堪的广聚之众，在顾大娘的吆喝支使和高调命令之中，全都是奴颜媚色地点头哈腰，甘心情愿地反复效劳。坐在门槛的柱子，新衣新帽而心满意足地拍手叫好，他是唯一的一个，带着表里如一的真心微笑！

这个大喜之日，来得真快，众人瞩目的河湾端坐在金光闪闪、蓬荜生辉的卧房当中，被侍候之人打扮得粉妆玉琢，花枝招展。就见顾大娘带着往常宿怨积深，今似良朋故友的远亲近邻，踏破门槛地一拥而入，把河湾夸了个貌赛貂蝉、天女下凡。无数妙赞，令人喜闻乐见，一朝得势的顾大娘此愿腾飞而如痴如醉，她膨胀了虚荣之心，澎湃了世俗之魂，面对美梦成真，让她飘至霄云。这百精百怪的百口百舌，皆在百转千回，这俗人俗心的俗江俗浪，可谓集会俗媚。在场人等，皆把自己曾经的傲慢施舍和细微帮助，当成河湾展翅高飞的关键之键，众人争抢宣传、唯恐落后，全都希望河湾记住他们当初付出的功劳苦劳。哪怕是往日，逗趣的嘲笑、刻意的刁难、恶毒的谣言和轻蔑的可怜，凡是所作所为，都成了他们向人炫耀和企图回报的施援依据和资源之本。如果那些点滴恩怨，不能得到永泉相报，河湾就是忘本负义，将要遭人唾弃。

一时之间，这方立锥之地，云集了春夏秋冬的炎凉冷暖，把人的双耳顷刻灌满，回想着曾经的饥寒而感受着世态万变，东顾西盼的河湾，那忽闪忽闪的晶晶双眼，看着四周之人的虎视眈眈，真是叹无可叹！面对汪洋俗海、陋花齐开，芸芸众生，谁能置身其外？自古至今，凡人施恩，双倍求还，小人沾边，无穷后患，真是人非圣贤，总有欲壑难填。

忽然听到迎亲队伍响起吹吹打打的鼓乐笙歌，更使喧哗之众，雀跃欢腾。只听顾大娘骄傲威风的高喝一声：“来人呀，赶快取来喜帕，马上给我那天仙貌美又至亲至爱的高贵侄女，遮上金纱盖头，从此富贵永留。”出言只此一句，七手八脚之人，几十有余，全都一齐效劳而高举喜帕地款款临近。河湾秋水横波的双眼，瞬间便失去了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