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碎心肝的王芳一出此言,就见大摇大摆的蔡卞晃晃悠悠地来到跟前,他驻足旁观一眼,竟然咧嘴喝喊:“大嚷大叫的,成何体统呀?”一见不恭不逊的蔡卞,消失了往日的谦卑风范,火冒三丈的王芳愤然冲动地怒叫一声:“蔡卞,我不论是贵是贱是穷是富,都对你蔡家推心置腹,你们今天却个个原形毕露,在世为人,怎能龌龊至此?”看着王芳福尽悲生,满口诅咒的蔡金丹竟然乐祸不休地逗狗而走,蔡卞则悠闲快意地开了恶口:“都已经孤苦伶仃了,就得学会忍气吞声,再若趾高气扬,没有自贬之量,那可真是投入死网,就要梦变黄粱了呀。”看着夫君的丑恶嘴脸,毫不遮掩地呈现在眼前,浑然惊醒的王芳,又挨当头一捧,她强撑孤魂地忍泪而问:“难道?你只能享受我家的辉煌荣耀给你脸上添彩,不能承受我家的逆境困境让你颜面无光吗?既为夫妻,不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王芳此时还抱有一丝希望,她但愿伴随自己地久天长的不是哀怨凄凉。
人与人的心性品质差之毫厘,心与心的精神气节则会遥距千里。只见蔡卞骄姿傲势地吐出卑言鄙语:“你既然无力回天,就不要在这信口胡言,你不给我争气,难道还想让我受到牵连?指望不上你那执拗老爹,我自己只有另寻靠山了。”王芳一日落魄,不想竟然遭到万般折磨:“我爹身居高位之时,你总是锦上添花,如今,我刚刚爹罢相出京,你却急着落井下石,真是人心难测,人性险恶呀。记得从前,你不管公事私事大事小事,都要回来向我请示,你一家人等全都对我惟命是从、毕恭毕敬,这原来都是目的不纯的表面尊重吗?你怎么忍心用假意虚情来换取我的厚爱真诚呢?”堕入乌云迷雾,扎进无穷痛苦,真让王芳悔不当初。
就听蔡卞极不耐烦地诟语抱怨:“从前我还恳请宰相岳父能够多多提拔提拔他的位卑女婿呢,可你那大权在握的倔驴老爹,他就是让我原地不动,丝毫不升呀,我早知如此,又娶你何用?都说爱屋及乌,可走连带之路,但如今看来,你这嫁出门的女儿,真是泼出门的水儿,我那乞求升官发财的一片苦心,竟然娶了个爹也不疼娘也不爱的多余之人,我不在这个时候大义灭亲,不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将来还能有出头之日了吗?”别有用心之辈的可耻之行,让人如遭雷霆轰顶,王芳肠裂千段、五脏欲燃,她情何以堪地颤颤出言:“亲眼看见自己的如意郎君变成了人面兽心的险恶小人,任何的女子都是难以承受,我今日得到最多的不是悔恨,而是痛心啊!”王芳曾在桃源欢度而不知何为忧苦,谁知自己决心决意所踏入的姻缘之路,竟是步步移入这风霜狭谷!
此时的蔡卞,甜言蜜语了无痕,一张恶口伤人心,他随后盛气浮躁地乖张而笑:“夫人,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何处险恶?而且,我又有权有势有富有贵有吃有喝,这才叫做能耐大本事多。不过现在,我还真有一大人生憾事,倒要向你请示请示,我们两个,日夜相对,朝夕相伴,你也腻歪,我也厌烦。我正好寻觅了几个美女天仙,既能替你分担分担,又可陪我缠绵缠绵,男人有了三妻四妾环绕装点,那才更显尊贵体面呀。”气性刚烈的王芳听到此言,不顾尊容而只顾尊严,她形似颠狂地口吐怒浪:“狗胆蔡卞,你敢把那些浮花浪蕊引进家门,除非我一命归西。”蔡卞听后,鄙然不屑地恶语解恨:“你一个凋落之花,还争得什么阳光灿烂,你没有了可靠之山,还装的什么自重自满,你两眼一闭,倒是无忧无虑,这种毁人前程的不仁不义,我可背负不起。你这上梁不正的败类之女,可真不是个东西,既然你自己想要装个什么烈女贞良,那就等着夜夜独守空房吧。”蔡卞因为难成美意,此时伸手点指又咬牙切齿,却也因为有所顾忌而不敢太过无礼,随后不禁异常恼恨地甩袖离去。
想到锦绣情缘,竟然化做污浊云烟,似显刚强的王芳几步踉跄之后,便力不能支地栽坐于地。说也奇怪,王安石刚刚罢相离京,久旱至今,竟在此时阴云密布而天降甘霖。王芳坐于倾盆大雨之中,不知应该为国而喜,还是为己而悲。昔日灵秀娇俏的王芳,今朝依然风华正茂,她自知钻进蛇鼠之窝而终于尝到自摘苦果,真是让人鸳鸯梦破而心神衰弱,可是这种人生波折却又使人难以逃脱。王芳对此苟且偷生,感到痛不欲生,真是当初轻言许郎身,如此悔恨满终身!
博大的自然,有无限的神韵,人间万物皆有归属之根,可在那愁波无尽的碧湖之畔,却坐着一个失魂落魄的浮萍之人。又落孙山的秦观本将施展壮志和婵娟一生,寄望于自信过盛的一次金榜题名。如今居然落得志难成而情掏空,梦想一瞬竟成了泡影,将人打击得飘忽孤伶且痛无止境。
心愿和现实背道而驰,该将心愿恒久坚持?还是该随现实顺应形势?怎样的人生都将使人难以把持。或许,这便是缺憾人生的完美得失!秦观此时迎风面水,口中念念如痴:“思恋君心如松柏,不畏渊冰三尺,不惧素雪千里,经霜受冻不落色,岁寒天冷无异心。岁寒天冷无异心……。”秦观真想剪断春风,割断流水,只因害怕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成了系在游丝之上的一缕游魂!
迷思缠绕的秦观正在半醒半幻之间,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传入耳畔:“有人心如松柏,不怕冰霜冬雪,有人却如同草叶,最怕风吹雨打。”秦观寻声望去,对这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子,辨认半晌,才惑然而问:“你是何人?”来者一身笑傲且倜傥逍遥:“我是个送义之人,特来给你指点迷津,你在风言风语面前不悟真理,你在俗事俗物当中软弱犹豫,你并非庸人,又何苦行此庸人自扰之事呢?”秦观听此指教,忧愁不消,不由道出困扰:“做为七尺男儿,应以自身才学来博取功名利禄,这是获取成功和受人尊重的必经之路,我既然一败到底,还能有何所图,就是这一纸金榜,阻碍了我穿跃世俗呀。”听完之后,那位豪迈青年,却是口出咄咄逼人之言:“在这茫茫世道,有的人被金钱所腐化,有的人被权力所腐化,阁下却是被才学所腐化的人啊!如果依你之见,那这芸芸众生,未经科考的未入仕途之人,难道就毫无生趣而别无出头之日了吗?”这位年龄相仿的陌生青年,对迷茫自陷的秦观激励指点,似乎希望他能拨云雾而睹青天。
自有良愿的秦观,却自命不凡地道出心中理念:“我绝不扁低世俗中人,但我却希望受到世人赞赏,博得世人敬仰。何况追求功名,实现壮志,人皆愿之,我又并非贪欲无穷的寻私小人,而是志求成功的光明之人。”却听来者,旷达超然地吐出直言:“因为寻求所得,畏惧所失,世人才总会感觉身不由己。竟然不知,困辱非忧,取困辱为忧,荣利非乐,忘荣利为乐,阁下又何必留恋云烟,受制于困辱荣利之间呢?”秦观想到用尽全力,却是四面碰壁,他此时的郁愤和悲悯都是无与伦比:“博取功名利禄,绝非人心媚俗,而是人心上进的必备基础。这世上只有两种人不会有此追求,一是毫无才学的胸无点墨之人,他们会因为无力获得而绝望,二是不取自来的先天具备之人,他们则因为容易拥有而轻狂,除此之外,拼死一博,又有何妨?难道阁下就没有自己甘愿拼搏的心中梦想?”次复一次的心中美梦都是难以成真,想那完美追求,实在磨煞人心。秦观依然想凭胸中的曙光,寻找未来的方向,但却最怕两厢之伤,将会跟随到地久天长。
一劝再劝的这位来者,却是希望他能解开心锁而另求取舍:“与功名壮志相比,一颗松柏之心是何其珍贵,阁下却在自我作祟,你也许不知,珍贵易碎吧。”面对仕途难入,秦观不甘挫败又无力回改,他只能孤单徘徊且带着痴心自哀:“一个太过珍贵,一个匹夫无罪,如今彼此憔悴,如何并翅双飞啊?”秦观渴望成就完美,竟会落得凄伤累累,如果壮志难酬,顶多是愤世恨俗,如果功名难求,顶多是默默自守,可面对那颗真心依旧,难怪愁人消瘦!
神奇自然,最完美的创造便是人世和世人,世,有美丑明暗,人,有苦乐悲欢,无穷世事都在人间代代循环。古今中外的各界人士,立于天地之间,皆有经历不完的风雨波澜,正如民有艰难,君有危患,普天之下,只要在世为人,便有这平生难免的世事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