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了三十个小时,醒了一分钟。李照青呀李照青,你是怎么了,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交代呢。你看看你的母亲吧,她在这三十个小时里,一句话也没有说,沉默的坐在那里,她连哽咽都不敢出声,怕打扰你的睡梦,怕你的父亲跟着落泪。
在这三十个小时里还有什么比这更加漫长的么,李照青像死了一样躺在床上,萌萌哽咽了很久,闭上眼睛要睡着了。
萌萌的父母匆匆赶来,望着萌萌受伤的胳膊,望着萌萌哭花的脸,很镇定的说了一些安慰的话,然后拉着她离开,萌萌挣脱,她的爸爸硬生生的把她拽走。
我想说点什么,可是他们匆匆离去。
萌萌回头看着我,我笑着挥挥手。
窗外的灯光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路灯投下悠长的影子。我靠在门口,李照青的父亲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让我回去。他说,你明天还有工作,这么久没有休息,肯定会累,我们给你添麻烦了。
我望着这个胖胖的男人,原来他是那么的苍老,皱纹在他的脸上布满,我说,我等照青醒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我坐在椅子上睡着了,阳光刺进窗户的时候,我睁开眼。李照青的母亲靠在床头闭着眼,他父亲不知道去了哪里。我轻轻的走出病房,转过几道弯,来到繁华的街道上,北京的早晨依然那么繁忙,我望着那些泛黄的树叶,这个秋季还没有那么寒冷,枝头上摇摇欲坠的树叶是那么的触目惊心,就像一本泛黄的书籍又写满了凄凉的故事,如此心潮百念。
我漫无目的的走着,我希望我回到医院的一刹那,可以看到李照青对着我笑,那怕是微微的张开眼。
穿过栋栋耸立的楼房,不觉来到一家理发店门口,我望了望,我想李照青还没有理发,他不喜欢自己毛茸茸的头发,摸起来没有手感。他本应该要去理发,然后萌萌嘲笑他,然后两个人开始追赶,就是这样被车撞了。我走进去,里面没有人,楼梯上传来脚步声,然后一个女人的声音传过来,说道,都几点了,还赖在床上,快起来吃饭了。
没有人回答。
原来还没有准备开张,我转身就要离开,然后背后传来声音,先生要理发么?
我没有回头,向后挥了挥手。
接着楼上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小雅,有人要理发么?
我回过头去,女人匆匆的跑上楼去,哎呀,阿梁,还赖在床上?太阳爬得很高了。
马雅,梁子,我心里一惊。然后我不自主的笑了笑,怎么可能,梁子要在监狱里五年,这是第四年吧。
楼上传来女人咯咯的笑声,我想,马雅不会这样。
我走到门口,抬头望了望,“点点发艺”,我赫然发现,原来他们的装饰是那么温馨,就像童话里浪漫的格调,在温馨的壁纸渲染下突兀的显示出来。“点点发艺“旁边还有一行小字:你说等我出来,你就嫁给我,那么我出来了,你嫁给我吧。
真是梁子,马雅么?我快步走了进去,我喊道,老板,理发。
一个女的的走了下来,不是马雅,是一个像萌萌一样年纪的小女孩。她也有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柔和的对我说,先生要理发?
嗯,你就是店主?我怀疑的问道。
我不是店主,这是我姐姐和哥哥的店,您要怎么理呢?
我不加思索的说,短一点吧,秋天到了,头发太长了就该飘逸了。
女孩笑着点了点头,向楼上走去。
我随便找了本杂志,胡乱翻了几页,透过大大的玻璃窗望着街道上越来越多的行人,拾不起心情。
楼上又传来那个女人的声音,阿梁,有人理发呢,你还不起床,快点起来接客。
男人的声音很小,有点不耐烦的语气,然后女人又说道,那我替你去接一下。
男人不知说了什么,女人又说道,小妹,你下去说一声吧,今天不开张了。
他们的对话很容易的就可以被听见,难道他们是故意调逗顾客来接揽生意么?我暗自想,这家理发店吸引人的地方就是牌子上的那段话,留住人的地方就是他们两个的对话,尤其是那个女人。那么他们的“点点发艺”要改成“点点发廊”才合情合理。
我站起来离开,小女孩走了下来,先生,姐姐说今天不开张。
恩,我听见了。
我走出两步又转过身,说道,你能告诉我你们牌子上的那段话是什么意思么?
那句话有很长的来历,我也说不清,听姐姐说那是她们的约定。
那么约定实现了么?
肯定要实现,不然这个理发店也没有意义了,女孩微微的笑了笑。
能给我讲讲这个故事么?
楼上那个女人的声音又传过来,小妹,快点帮忙收拾一下,咱们今天要出远门呢,哎呀,阿梁,你不帮忙也不要帮倒忙呀。
小女孩应了一声,接着对我说,下次你来理发的话,我再把这个故事讲给你。
然后匆匆的走上楼去。
我只好离开,我突然想到梁子与马雅,马雅还在北京继续上学么?一个理发店,太多的巧合发生在他们两个之间,世界那么大,北京这么小。
秋风突然刮了起来,天气开始冷了,我匆忙的回到医院,我一定会看到李照青微笑的脸,一定会看到他张着大口叫嚣着饿。
李照青醒了,真的醒了,两眼泪花。他没有叫嚣着饿,他叫嚣着他的腿,叫嚣着他的胳膊。他对我说,唐明,医生说我的腿断了,我以后不能走路了。****那个该死的车,该死的女人。
他的母亲没有说话,他的父亲没有说话。
我走到他的床前,输液瓶还在滴着液体,我想握住他的手,可是他那满目伤夷的手让我无从下手。我说,你没有事,过几天照样可以蹦跳,你还可以带我去游泳池活跃的游泳,你还是我的偶像。
李照青勉强的笑了笑,笑的很艰难,然后咧着嘴呆呆的什么也没有说,对我摆摆手。
护士走了进来,给他量体温,给他送来药。他母亲给他喂药,他仰着头咽了下去,泪水从脸庞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