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经历过生死的人,那些呼啸而过的车轮从我的身上辗过去的时候,我四岁。
母亲带着我到镇上很有名的算命先生那里去算命,老人眼瞎了几十年,却能算的一手准命。
母亲带着我走进那个很深的巷子,走进那个破旧的院落。木式的大门半掩着,院落里两棵很粗的槐树,石板把院落铺满,斑驳的触目惊心,进门处佛龛旁烟雾缭绕。
老人摸着我的手说,孩子,今年你会很平安,不会有什么灾难。
我问母亲什么是灾难呢?
母亲说,灾难就是不好的东西。
可是回家的路上,我松开了母亲的手,独自去摘路边的花的时候,车轮从我身上撵了过去。
四岁是一个和死亡擦肩的年纪,我从车子底下爬出来向家的方向跑去,没有疼痛,没有伤痕。那些人露出惊愕的眼神问我,你怎么样,你怎么样?
我只是跑没有回答,母亲抱着我开始哭,开始和那些人吵。
算命老人只算对了一半,被车轧了应该是灾难,可是我很平安。
瞎子老人在孤儿院领养了一个男孩,以为可以养老送终了,可是他没有算到,几年后男孩长大了却是一个傻子。
瞎子老人活了九十四岁,没有疾病,没有痛苦。夏季末尾的黄昏,从来没有过的凉意一下子漫了上来,他知道他自己要离开的时候,他一直坐在院子的躺椅上,然后闭上了眼。
原来生死可以预料却无法控制。
之后我村庄那些将近百岁的老人开始相继的离去,在那个树叶满黄的秋季,从来没有过的悲凉一下子漫上了心头,哀凉的音乐随着秋风传过来,仿佛世界突然就老了,再也承载不住面容沧桑的老人,那年我十四岁,十四岁是目睹别人死亡的年纪。我望着那些痛哭流泪的人们,泪水开始泛滥。
后来村庄要变迁,我随父母到了镇上,远离了那个太多故事的村庄,这个小镇还算安静,尽管依旧是破落的小镇,稀稀却嚷嚷的人群做着维持生计的买卖,可是一眼望到头的街道给人很踏实的感觉。
树木茂密,芳草丛生,镇上四周被土城墙包围着,城墙不是很高,柏油路铺在上面,车辆疾驰而过。
瞎子老人在世的时候给我们讲城墙的故事,就像一个威武的战士在大声宣誓,瞎子老人死后被人埋在了城墙的脚下,因为只有这个古老的城墙可以容纳他的灵魂,他可以永世长眠,可以永世归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