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这一点真的很难得,更感动的还有与警察交接时的那种自在与温暖。他们说在美国这样的法制社会,心里没鬼是绝对不用怕警察上门的。
有这么单纯的国民,这么人性的警察,美国的强大或许是上帝的赐福。
昆西的夏天
昆西体育场告别夏天音乐会。
姗姗来迟的阳光
终于绿暗的树木
孩子们欢笑荡漾
冰激凌溶化在空气中
白帆船泊在蓝色的海面
晨光闪闪夕阳恋恋
浪花热情地回应着海滩
南风吹来故乡的气息
欢快的歌曲拖着冰激凌车蜿蜒而过
余音袅袅如童年的回忆久久不散
退潮后的海湾如此疲惫
像藏在心里的伤痕累累
不远处的树上猫头鹰在呼唤
飘渺高远注定我的誓言无法实现
天尚未黑而夜色已阑
月光漫过东窗温情脉脉照我无眠
昼长人静的午后
天地之间伫立着树木和房屋
枝头累累的核桃
仅一场风雨便无影无踪
夏天的命运也是昙花一现
只不过我们以为还有来年
对门有女
与Kitty对门而居两个多月,除了我搬来第一个周末,大家趁着新意来了个吉他与琵琶的合奏之外,平日基本上不相往来。
原因当然不是忙,尽管多少也有现代人彼此的距离保持,但更重要的是没有共同语言。每次和她在厨房邂逅相逢,少不得闲聊几句,她总是一张口就让人头发晕。
来美国十年了,思想深度还和国内的文盲大妈似的。比如她问我在波大学什么,我说在哲学系访学,并解释说教授的研究方向是中国古代哲学。她惊讶道:“中国的哲学是唯物的,西方哲学是唯心的,这完全不一样的呀!”能不晕倒?
思想见识或许不可以强求,个人修养却是完全能够提高的。我来之前,房东林姐隔几天来做厨房、楼道和卫生间的清洁,但她孩子多太忙,所以有时可能一周才打扫一次。因为房东对我照顾,(其实她对房客都很照顾,一棵黄瓜秧上结的黄瓜,今天给你一根,明天给她一根)我便主动承担了二楼公共区域的清洁工作。
我的两位芳邻,Kitty和Joe(他们很有隐私意识,只介绍自己英文名字,反正我听英文名字怎么都像假的,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感觉),他们都是逍遥自在无拖累的单身,清洁工作从来不踏出房门半步。一开始我看见卫生间放了个拖把,便理所当然以为是公用的,就自告奋勇拿起来拖地。后来,Kitty拐弯抹角地问及此事,扭扭捏捏地说,那是Joe的拖把,他刚买的新的,就给你拖脏了。“哦,我不知道是他的。我待会给他洗下吧。”我连忙解释。“很难洗干净的,你最好给他漂白一下。”真是语出惊人,我第一次听说拖把还要漂白。无奈为了不因此生隙,还是给漂了。
做清洁我只是报房东林姐之德,与他们两个无关,再说做个清洁最多半小时,也累不死人。Kitty的彼我界限森严,两个洗碗槽,她会指着一个说:“这是你倒的饭渣,快清理掉吧,要不会招老鼠,我最讨厌老鼠了!”
诸如此类,不一一。总之,像Kitty这样彼我分明的人,我平生第一次遇见。我不得不替古人耽忧:日后如果真有哪个男人娶了她,受得了吗?
这些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足以上纲上线。上周末丁宝发烧,好了三天我又发烧。Kitty知道但却不闻不问。虽然我们不是朋友,但她每次的要求我都尽量满足,所以还算是和气。周三晚上我几乎一夜未眠,周四早上下床便恶心得头晕眼花,强撑到厨房去煮粥。Kitty出来后,也不主动问什么,我告诉她,她只是哦了一声。
她脸上的神情似乎永远都是略有悲哀,似乎在沉思自己的前半生,那神情简直雷打不动。我真希望听到她问我需不需要帮什么忙。我一个人带着孩子,有血有肉的人都会有感吧。
那天预约好要去公立学校处给丁宝报名。因为不知道材料是否齐全,所以想早点去就没有更改。到了十点多,我感觉好了一些,便下楼找房东拿住房合同。林姐看我很虚弱,便很担心地问是不是病了,我说昨晚发烧,不过感觉慢慢好了。她说:“发烧你要下来找我啊,三更半夜也没关系的,按门铃就是了,无论有什么事,要来找我啊。”说完就去拿药,递给我一粒,又去接水,“快吃下去,人就不会那么难受了,你这样子怎么去报名?”
今天早上吃饭时,Kitty不知为何感慨:“有几回我看见别人家不要的桌子,很想捡回来,但是太重,自己又没有车,实在没办法。”我听后便没心没肺道:“哦,那你可以打电话叫房东开车帮你拉一下啊。”
她顿了片刻,说:“唉,怎么好意思老麻烦人家呢。在美国什么事都得靠自己!”“拉下桌子,百年一遇吧,怎么叫老麻烦呢。”做人当然要自立,但出门在外谁能事事全靠自己?我又颇不平地说:“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俗话说,出门靠朋友,这世上没有谁一个人能搞定所有事情的。”
我其实很希望她能敞开心灵,去感受去热爱这个世界,她锁闭自守的心理状态很让人担忧。但她还是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道:“每个人都只关心自己的事,朋友根本靠不住!”或许她言出有因,曾经伤过很有可能,但不相信善,就等于自绝于善。
Kitty大概也四十多了,我有时想该怎么以自己有限的法力去化她。子曰,四十五十而无闻,则弃之可也。如此想想又觉得无奈。很喜欢在一所教堂的册页上看过一句话:如果你觉得世上没有奇迹,那为什么不自己创造一个奇迹?
套用在Kitty身上,就是如果你觉得每个人都只关心自己的事,那你为什么不关心下别人的事?但是,可能她根本就听不懂这句话。
愿佛陀的光明,照亮众生的黑暗与愚痴。
安东尼
昆西海湾的最南端,有个小小的半岛。岛上绿树掩映,白房子如阳光下沉睡的白鸽,海浪轻轻浅浅,拍打着一个又一个清晨和黄昏。
安东尼就住在临水的白房子里,他在那里已经住了十多年。房子很大,面朝大海,房后院子里还有个泳池。
“住在那里的人,夜里枕风枕水入睡,做梦该是玫瑰色的吧。”我常常站在海滩上,极目南望,作如是想。
然而十多年来,安东尼不曾做过这样的梦,明月清风吹不进他心里,屋后的泳池也成了摆设。海浪拍岸的温柔,无法抚慰他的辗转反侧,无法催他入眠。
很少有人像他这样生活:日出前开车出门,日落时分回家睡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的生活里没有电视、没有网络、没有书籍,没有任何的业余爱好。如同一趟高速列车,他不暇旁顾地奔往终点。
而终点,安东尼说,就是有朝一日,他还清所有的债务,然后把这个商店留给他妻儿,成为一个自由的人。
那是个光明的终点,我的心却一路下沉。几千万的债务,以他的残年余力,真的能还清吗?
人生莫受老来贫。五十岁的安东尼,即使看上去还算年轻,但健康状况日下。年轻时好打架的他,双膝动过手术,鼻梁被打断五处。足球运动员和电影明星的梦想,如今已十分遥远,只有无尽的折磨真实地陪伴他。
安东尼曾经很富有,父亲走时留给了他五个商店。然而由于他在佛罗里达投资的失败,一夜之间,负债上亿。他不得已相继卖掉了四个商店,但还是无法抵债。
剩下的最后一个商店,在S街转角处,以他父亲理查德命名。商店里卖些日用品和各种酒类,兼卖咖啡。除非外出进货等,在商店都可以看到安东尼。
商店很大,但里面感觉空荡荡的。安东尼说,他没有足够的资金周转,所以没法进更多货,只好卖一点算一点。
“何不卖掉商店还债呢?”有一次我问他。
“如果可以还清,我会那么做的,但是根本不行。盈利对于还债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但毕竟可以维持。”安东尼一筹莫展。
他找了很多投资人,但利息太高,得不偿失……
这些或许不至于让他失眠,由于投资的失败,加上他固执的性格,他在家里也孤立无援。
“他们已经四个月不和我说一句话了。”他说的是他妻子和大儿子。
安东尼的妻子和大儿子都是十分虔诚的基督徒,安东尼也是,但或许没有他们那么虔诚。“对于他们来说,一切都是关于上帝。”听起来像是他被抛弃了。
“那你为什么不主动先跟他们讲话呢?”有了家人的温暖,生意上的失意都可以面对。
“他们认为我有罪,说如果我按照上帝教导的方法行事,生活自然会好起来。”他也这么想,但覆水难收。
我听得有点生气,“事已如此,那么让他们问问上帝你该怎么才能还债?”
在教会见过一些狭隘的基督徒。比如一位单身女子,路遇某男子有意于己,男子留下手机号,她问对方是否基督徒,男子答曰否,这女子便不屑地将手机号丢掉。
关于这类基督徒,我请教过牧师的看法,无可置疑他们的做法是不对的。一个真正的基督徒应该是家庭第一、教堂第二、工作第三,基督徒应该身为示范,把爱、理解和宽容展现给别人。
安东尼说他的妻子非常美丽善良,但二人个性都太强。“如果我和妻子讲话,我们一定又会争执不休。我的压力已经够大,虽然不讲话,只要相安无事就好了。”
安东尼每天在暮色时分离开商店,回到家里,直接上二楼到自己房间。十八岁的小儿子,那和安东尼一样帅气、但智力发育却仅相当于十岁孩子的埃里克,听见爸爸回来后,会悄悄跟上楼去,在他身边躺下,说自己记忆里的某件事。
由于种种压力,安东尼每天晚上只能睡两三个小时。“我不知道何时才能还清那些债,不知道埃里克以后该怎么办。想到父亲的遗愿,想到我弟弟的死,我觉得要撑不下去了,真想一枪解决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