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归心似箭,但丁宝的确很喜欢帕克小学。上了两个多月,丁宝已经可以用简单的英语对话,而老师说的英语,她基本上都能听懂。有时候我和朋友用英语聊天,小家伙会突然插一句,她听得懂我们的说话。
丁宝每天回来都要说很多遍Miss Moynihan,从国内上幼儿园至今,她第一次这么喜欢老师。以前每到周末,丁宝都很开心,现在一到周末就说,好想上学呀,周末一点意思都没有。
不知道中国的教育何时才能走向公平、诚信和透明,中国的教育模式何时才能让孩子如此喜欢。
假期令人愁
还在犹豫究竟二月份究竟要不要去佛罗里达,圣诞节要不要去华盛顿。如果不去,一个星期的假期该如何消磨?如果去,自己一个人带着丁宝,可能既花钱又受累。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是华盛顿?”教会的Michael问,他永远没睡醒的样子,语气对什么都不屑。
“那不是你们的首都吗?据说有十几个免费博物馆可以逛呢。”我打起精神,也是自我振作。
“那又如何呢?”他摇摇头,微微笑着。
是啊,那又如何呢。我带着丁宝每天泡博物馆吗,在波士顿带丁宝去玩过的也都是博物馆。
丁宝在旁边蹦蹦跳跳,念绕口令:“Michael,Michael,Motorcycle…”
“嘿,Cherry,你跟谁学的?”他也笑了。
对于丁宝来说,可能和我在一起就很开心了。之前我问她想不想去迪士尼,她说想。在Newton时,丁宝有个玩伴去过迪士尼,那男孩走之前跟丁宝说了他们的行程:早上四点多,月亮和星星还在天上,他和爸妈先去坐绿线火车,然后转蓝线地铁,然后去机场,然后就到了迪士尼,哈哈哈,他们要待在那里玩一个星期,有唐老鸭,还有过山车。
丁宝记住了想象中的那天早晨,因此很向往也有这样的一趟旅行。但周末去了儿童博物馆之后,我们在一家墨西哥餐厅吃三明治,我累得筋疲力尽。当时落雨,才下午四点,窗外已经暮色沉沉。我又问:“丁宝,你真的想去迪士尼吗?”
这次丁宝犹豫了一下,她看出了我的疲惫,然后很善解人意地说:“要不还是等我大点再去吧。十八岁。”我被她的可爱逗笑了,“十八岁太大了,那时你就不需要妈妈陪了。”“哦,说错了,十一岁吧,要不就十岁。”丁宝全然不介意地笑着。
问题不是丁宝想不想去,是我要不要带她去。佛罗里达倒是个冬天旅行的好地方,在网上搜奥兰多的信息,那些别致的旅馆,活动介绍,天气、风景,当然还有迪士尼,都足以让人心向往之。再想想到时在路边搭车的冒险经历,简直要下定决心买机票了。
如果有人同行就好了,我也不至于时刻紧张,为每一件事操心。几个月没联系的Paul半月前打电话来,说他再一次患上了冬天抑郁症。他住在离他出生的富兰克林小镇不远的地方,房子旁边有个荒废了的牧场,他在院子里种了很多菜。七月份,我和丁宝去玩过一次,很美的地方,很安静,只是一个人住孤独了些。Paul在佛罗里达和加州都工作过数年,说他又想去南方。我很想说我打算带丁宝去那里玩,但终于没有说。他想找个女朋友,而我只想做朋友,所以大家不联系了。想去的人不合适,合适的人又不想去,生活好像有意要我们感受孤独。
说到订机票,忽然诸事仓促起来。结项报告要赶出来,然后学校才给订机票,然后再寄材料到大使馆,然后一月份新学期开始,和B教授聚餐之后,差不多也该收拾行李准备返程了。来了快一年,学校已经被抛到脑后很遥远的地方,临走时,研院的老师说:“要时不时地写信汇报一下你们的情况,有些同学一去音信全无。”我们当即承诺不会那样,一定会随时汇报情况。然而,十个月眨眼之间就过去了,别说汇报了,连想都很少想起研院。
因此,写信时略感尴尬,似乎需要他们办事了才想起找他们。然而,人家老师似乎已经习惯了,也很大度地提都没提。这种中国特色,我们还是喜欢的。甚至B教授,对此也心领神会。上周课后,我们到他办公室说,结项报告需要他对我们写个评语。因为我在哈佛那边的课也是周四,所以就没有上他的课。
“Professor,对不起,我没有随时向您汇报我的学习情况。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先写个小总结给您,这样您或许好写评语。”我说。
“没问题的,别担心。我知道这种评语怎么写,我会给你们都写得很好的。”他神秘地一笑,意思是他明白那只是个形式。
有些事没必要太认真,我想在中国每个人的确都应该学会中庸,过犹不及,一个太不认真或太认真的人,都会让别人觉得麻烦。
哈佛燕京学社的几个访问学者,都在安排着假期的旅游。我也只能在心里窃羡,要是只有丁宝和结项报告诸事,那我也可以那么洒脱了,最主要的是毕业论文。不管是忙结项的事,还是计划旅游,论文始终如一座大山压在心头。四月底之前写完论文,是我全力以赴的目标。半月前写第一章时,由于进展顺利,三天写出了一万字,而且几乎全是阅读原始文献后,带着自己的思考写出来的。当下斗志颇受激励,似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然而到了第二章,光是汉代一节,写了四千字还没到最主要的杨雄和仲长统。加之杂事缠身,进展迂回。汉代这一节,只是开启,耗时如此,遑论魏晋。
不提也罢,听天由命。眼下是怎么打发圣诞节假期。那天和丁宝从南站地铁口出来,丁宝要上厕所,所以走进去。看到大屏幕上有华盛顿,禁不住欣欣然,要么就乘火车去华盛顿。看着那些美国人,提着箱子,表情轻松愉悦地在候车大厅来来往往,自己也想去哪里过一个假期。可惜别人是回家,我们是在外面游荡。
从儿童博物馆回到昆西,天已经黑了。苹果街上亮起了圣诞节彩灯,有几家门口站着圣诞老人。丁宝已经学会了一首圣诞节的歌,准备在学校的圣诞晚会上唱的,歌词自然是雪花、雪球、雪人、圣诞老人和小鹿等。她嫩嫩的嗓子唱得很轻灵,唱完后她问:“妈妈,你说中国最大的节日是春节。那春节有什么呀?”我反问:“你记得的春节有什么?”她想了一下,说:“红包!”
风景触乡愁。可是这个春节无法回去了。来自加州的Matthew同学说:“真遗憾,你说二月回,我以为是要回去和家人过春节。”“不是,我需要时间写论文,如果春节回去,那肯定什么也做不了。”我说,节日可能没有变,但人长大后,节日的魔力光环就掉落了,最后就索然无味。他说他在北外的那一年,经历过中国的春节,整夜不息的爆竹声吵得他没法睡觉。哈哈,那才是我最美好的记忆。
无论如何,圣诞节和二月各有一个星期的假期,该怎么过,还是个问题。
魔鬼与天使
那中国女人写满无知的脸,和她看了我们那邪恶的一眼,整个早上在我心里都挥之不去。
多少次,每当她这样,我汩汩流淌的血液都会忽然沸腾,几欲冲过去指着她的鼻子说声“BITCH!”
但我终于没有。理智战胜了情感。愤怒的声音堵在喉咙,我的血液从前线失意地溃败,忧伤地流回原来的地方。欲说还休的悢悢不平,像一种余恨残留。
何必跟这愚妇一般见识,我在心里不屑地一笑。然而,恶人得势恐怕正在于善人们的宽容与无为。指望愚人觉醒,就像指望顽石流泪。
我几乎做了个决定:走的时候,一定要对这女人说声BITCH,至少给她一个投诉。但或许在未来的一个多月,我又会因为她某个友善的微笑或某次和蔼的说话,不计前嫌,即使那友善和蔼不过是伪装,我也会如饥似渴地迎上。
这正是我的不可救药,对善与恶同样敏感,所以容易感动也容易受伤。它们无不出自对善的爱。正如愤世嫉俗出于善良和正义的渴望。
时不时地,头顶就会莫名其妙地阴云笼罩。然而每当我脆弱的心灵在风雨中飘摇的时候,就会有人来到我身边。他们同样莫名其妙地待我好,以致我今生今世也无法回报。啊,上帝,我要赞美你,赞美你的慈悲与眷顾。
我从不怀疑,那些人是上帝派到我身边的天使,因为上帝不想让我对真善美失去信心,他要让我见证奇迹。
阿斌就是这样的天使。早上,我在那女人丑恶的目光下,愤愤地受伤地走着。阿斌开车经过我,然后停了下来。“鸽子,我明天早上七点钟打电话叫你。”她儿子和丁宝一个班,每天给我们搭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