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届欧洲杯下来,曾名利觉得就像做了一场梦,从美梦开始、到噩梦结束,梦结束之后,自己又变得一贫如洗了。他整天都把自己关在家里,一是没心情出门、二是没钱出门。这哥几个第一次感受到全军覆灭的滋味,每个人都在经济上陷入了窘境。相比较而言,四眼斌受的伤稍微轻一点,一是他赌得不大,总共才输了三万多,二是他经过那次股票的暴跌,心理的承受力要比其他人强得多。
这天四眼斌发了几千块业务提成,便说要请众兄弟聚餐,这可是哥几个赌球惨败后的第一次聚会。
在饭桌上,四眼斌不经意间说起个事,他说父亲和深圳一家大公司的副总很熟。这位老总姓姚,曾是他父亲的老部下,并且直接负责工程方面的事情。
一听到这个消息,曾名利的精神头为之一振,想着这可能是自己翻身的机会来了。四眼斌当即说约这位老总出来坐坐,看看能不能找点活干干。
在深圳,但凡有点实权的人,要想约请吃饭都比较难,但四眼斌父亲与这位老总算得上是故交,所以没过两天便把他约到。
吃饭的地方定在了四海酒楼。请人吃饭,菜不一定要高档,但酒绝对不能差,四眼斌又跑到姐夫家里拿了两瓶茅台,为了场面热闹一点,曾名利还叫了林凯来作陪。
到了六点来钟,这位姓姚的老总过来了,哥几个忙起身迎接,四眼斌笑着打招呼:“姚叔您好!”
“哈哈,小斌啊,好多年没看见你了。”姚叔五十多岁,高高的个子,黝黑的脸庞,身上透露出军人特有的爽朗和刚毅。曾名利心里清楚,和这样的人打交道,错不了。
“您最近忙吗?”四眼斌把姚叔请到主位,并敬了根烟给他。
“哎,单位里面乱七八糟的事太多,不像你们做老板的,时间自己安排啊。”
四眼斌帮他点上香烟,“姚叔,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曾名利,这是林凯,他俩都是我好兄弟。”
姚叔客气地对曾名利和林凯点了点头,接着他问四眼斌:“你父亲身体还好吧?”
“就是腿脚不太利索,其他倒还好。”
姚叔感慨道:“你父亲的腿伤是搞军训时留下的。我们是一个村子出来的,想当年,他可是很关照我啊!我也好几年没回老家了,回去的话,一定得去看看他!”
说话间,菜也陆续上齐了。曾名利忙开了瓶酒让服务员斟上,四眼斌说:“姚叔,我们侄儿辈的敬您一杯,祝愿您身体健康,工作顺心,家庭幸福!”
好听的话一说,人的心情似乎也会跟着好起来,酒自然就喝得多一些,这或许就是中国的餐桌上各式祝酒词令特别丰富的原因吧。众人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姚叔点头称道:“嗯,这酒不错,有年份了。”
曾名利给姚叔盛了碗汤,“您喝一下这水鱼汤,可是野生的。”
姚叔喝了两口,评价道:“不错,我在深圳这些年,还真没吃过做得那么好的水鱼。但你要说野生的,恐怕有点难啊,现在的野生水鱼是吃一个少一个了。”
“是野生的啊,让老板亲自去买的,我叫他过来问一下。”曾名利忙让服务员叫老板过来。没多久刘水鱼便跑了过来,依旧是他那招牌式的问候:“各位哥哥好,给各位哥哥请安了!”
“你别忙着叫哥哥,这有一位叔叔辈的在这,你先给他请个安吧!”四眼斌笑着对他说。
刘水鱼是明眼人,一看姚总坐上席,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忙叫服务员倒杯酒,堆着笑脸说道:“叔叔您好!欢迎光临小店指导工作。我来晚了,先罚一杯。”
姚叔也被他逗乐了,“你这做老板的一天那么多事要忙,来晚了有什么关系啊,不要说罚,我陪你一起喝了。”
林凯在一旁说:“姚叔喝酒就是部队作风,一点也不让人家吃亏啊!”
曾名利让刘水鱼也一起坐着陪姚叔喝酒,并问他:“你这水鱼姚叔评价味道做得不错,但是不是野生就不能肯定了,我这特意叫你过来问一下。”
“跟各位哥哥、还有叔叔说实话,现在真正的野生水鱼你上哪里找啊?村长乡长那就给消灭光了,还能大老远运到咱深圳来吗?我们所谓的野生水鱼,就是人工放养的水鱼,这些水鱼的生长环境比较宽敞,给它们喂食的不是什么饲料和激素之类的东西,而是新鲜的小鱼。所以这种水鱼的肉质特别紧、特别鲜嫩,比一般的饲养水鱼要好很多,我们进价也要贵得多啊。”刘水鱼耐心解释道。
“呵呵,只要不是吃激素长大的就没关系。”姚叔笑着说道。
刘水鱼忙说:“叔叔您放心,我要是卖那种水鱼,我这刘水鱼的名头也就没有了。”
姚叔喝完汤,哥几个又敬了他几杯。看着气氛逐渐融洽,四眼斌开始切入正题:“姚叔您在公司主要负责工程这一块吧?”
“我这大老粗能干啥啊?在部队就管营房建设,下到地方只能干这些了。”
“名利学的是装饰设计,在深圳一直干这个。这间酒楼也是他负责装修的,您那以后有什么合适的活,可以考虑给点机会。”
姚叔抬头看了看房间内的装修,说:“嗯,做工还可以,设计也算有点特色,不错。以后单位有事情的话,我会考虑的。”曾名利马上递了张名片过去,姚叔看了一下,收到了包里。大家继续吃着、喝着,没多一会,两瓶茅台就喝完了。
曾名利看姚叔似乎还能喝,便问:“姚叔,咱们再来一瓶吧。”
“不用了,你要再叫,不一定能碰到同年份、同酒质的,口感不一样,喝着反而不舒服。茅台后劲大,五个人喝两瓶正好。”
“要不要来点啤酒漱漱口啊?”林凯客气地问到。
“更加不用了,那不把茅台的回甘给破坏了,不会喝酒的人才这么喝。”姚叔似乎很满意今晚这顿饭。
一听姚叔近乎专家似的点评,大家都没再劝了。曾名利让刘水鱼拿些上好茶叶,大家继续喝茶、聊天。
大约到了九点来钟,姚叔说要回去了。四眼斌问:“要不要到哪唱唱歌什么的?”
姚叔大笑了起来,“哈哈,我这都老头子了,哪还能和你们年轻人那样啊。要去你们去玩吧,不用管我了。”
曾名利看得出姚叔是个家庭观念很重的人,忙说道:“这酒楼是朋友开的,姚叔下次有空的话,把家属也一起带过来,尝尝家乡口味啊。”
姚叔点了点头,“好,到时候再说吧。”
一行人把姚叔送下了楼去。
没过几天,便到了周末,四眼斌与姚叔通电话,请他全家到四海酒楼吃饭。姚叔答应第二天晚上见,说由他请客,并再三叮嘱四眼斌不要买酒。
第二天是周日,哥三个下午早早便赶到四海酒楼候着。大约六点半钟的时候,姚叔带着家人过来了,哥几个忙躬身迎接,让他们坐到上席的位置上。
落座之后,姚叔分别做了介绍:“这是我太太,这是我我岳父岳母,这个是老尹的小孩,那几个是他朋友。”
姚夫人用亲切的目光看着四眼斌,感叹道:“哎!这人都怕老啊,当年看见你的时候还是小孩子,现在一眨眼都成大男子汉了。”
四眼斌笑着说:“阿姨,我们家里还有您和姚叔的照片呢,您小孩怎么没带过来啊?”
“哦,孩子去北京读书了。”姚夫人回答。
曾名利叫服务员赶紧上菜。姚叔说:“今天我请大家,酒我都带来了,二十年的西凤。”姚叔从一个大袋子里拿出了两瓶酒,叫服务员打开。
林凯忙说;“西凤也是好酒啊,二十年陈酿就更是好东西了,在陕西那边就认这个。”
“是啊,深圳这边不兴喝这酒,很少有卖的,这都是我西安朋友送的。”姚叔看林凯懂这个酒,便有着几分高兴。酒倒在壶里,满屋子飘荡着酒香。
菜很快就上齐了,曾名利请姚夫人及两位长辈品尝水鱼汤。林凯给姚叔倒酒,刘水鱼这时也过来作陪,衬托一下气氛。
连着喝了好几杯、酒劲有些上头了,大家也放慢了敬酒的节奏。姚叔点上根烟,不无感叹地说道:“你们年轻人现在来深圳,不像我们来那个时候啊。那时深圳刚起步,虽然基础设施很落后,但我们没什么压力,只要自己刻苦干就行。现在的深圳就不一样了,建设得好了,谁都想往这里钻,竞争也就激烈了,想要立足可没有当年那么容易啰!”
“是啊,我们确实感觉压力蛮大的。”四眼斌回答。
“听你父亲说,你前两年在倒腾股票,起起落落还挺大的?”
“别提了,南柯一梦啊!”四眼斌长叹一口气说道。
“还是搞点实业的好。我们集团正在筹建一家生物制药公司,开发一些新型保健产品。”
曾名利忙问:“公司开在哪里?规模怎么样啊?”
姚叔明白他的意思,答道:“在科技园那边,到时候可能有点活干吧。”
“哦,好的。”曾名利没再多说什么,听姚叔的话音,他应该是会考虑的。
姚叔又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年轻人啊,在深圳这个地方,一个是要敢闯,二个是要稳重,依我看,稳重似乎更重要一些。以前深圳很多东西不规范,遍地是机会,遍地是黄金。现在就一样了,做什么都规范起来。比如做工程,以前内部定给谁就谁做,现在却要公开招标,而且没有预付款,没实力的根本没法做。”
“是啊,现在做点事好像越来越难了。”曾名利点着头表示赞同。
“你们来深圳时间也不算短了,应该也多多少少赚过些钱,但如果没有积累的话,那也就等于白干了。”
姚叔的这席话对这哥几个都有很大的触动。想着自己有点钱就飘飘然盲目扩张,去泡夜场、嗑药、赌球、鬼混,这心里不免一阵懊悔。曾名利感慨道:“唉!小斌要是早带着我们认识您就好了。我们在深圳没什么长辈,很多事情也没人给提醒,哥几个都走了不少的弯路啊!今天您给我们上这堂课,我们会记住的。来,我们敬您一杯。”
说罢,曾名利恭恭敬敬端起了杯,林凯和四眼斌也跟着举起了杯。
姚叔端起酒杯,笑着说道:“呵呵,小斌早就知道我的电话,只是你们这些年轻人风光的时候,哪想得起我们这些老家伙啊!”
四眼斌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说了句:“我们这是年少轻狂啊!”
“现在能明白这些道理也不迟。来,喝了!”姚叔端起杯把酒干了。“我们筹建的这家新公司可能有一百多万的工程,但是要进行公开招投标,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你们倒是可以去试一下运气。”
“可以啊,没问题!”曾名利目不转睛地看着姚叔,这种机会他岂能错过。
“那你们就准备好公司的资料,下周一去我那里报名吧。”
曾名利笑着问道:“可不可以多找两家公司去围标,这样把握会大一点。”
姚总摇了摇头,“不行,现在已经有好几家报了名,而且都是有点关系进来的,我要一个人搞两三家进去,人家会说闲话的。”
“那好,给我们去报个名那也是机会。”曾名利让大家一起敬姚叔酒。没一会工夫,两瓶西凤酒便喝完了。姚叔说不再喝了,并让上一些主食。
酒足饭饱之后,姚叔叫服务员买单,曾名利朝刘水鱼使了个眼色。刘水鱼自然明白,便说:“不用了,我曾哥哥已经把单签了。”
姚叔面露不悦:“怎么回事,说好我来请的嘛!”
曾名利忙说:“我们跟这里是长期业务单位,签单月结的。您请我们喝那么好的酒不是一样吗,下次您家里要有好酒,可还得叫着我们啊!”
听他这么一说,姚叔笑了“呵呵,家里好酒倒是有一些,我这辈子也就这点爱好了。你们星期一记得把事情办了。”曾名利忙点头说好。
送走姚叔一家人,哥三个又回到了包房,坐在那里谁也没有说话,似乎在回味着西凤酒的回甘,又似乎在回味姚叔刚才那一番教诲……
星期一曾名利起了个大早,先到挂靠的公司把介绍信、法人委托等手续给办了,并约了四眼斌下午去姚叔办公室。
姚叔把这哥俩带到工程部,在那备案登记,领取招标书和图纸。一切手续办完之后,姚叔说:“为了保证工程质量,这个招标不是最低价中标,而是平均价下浮五个点,谁最接近这个价格谁中标,所以没有什么标底可透露的,能不能中,就要靠运气了。但也不是说一点办法没有,到时候再看吧。”
平均价下浮五个点,就不存在什么标底可透露,是相对公开公平的一种招标方式。但听到姚叔最后一句话,曾名利知道他还是有办法的,便说先把图纸拿回去做预算,到时候再联系。
过了几天,预算做好了。曾名利拨通了姚叔的电话:“姚总您好!预算已经做好了。初步预算是一百三十万,最终核定金额还没定,想问一下您。”
“你这样,最终的工程报价说明书你用两张纸打好并放在小信封里,一个填一百二十八万、一个填一百一八万,信封正面朝上的话,一百二十八万那张放在上面。开标那天你们尽量晚一点到,但不要超过时间。”姚总声音不大,但每字每句都说得很清楚。
曾名利忙说明白了。很多地方的招投标,除预算书之外,再有一张报价说明书,单独装在一个信封里。这张报价说明书标明了在预算书的基础上再打多少折扣,最终的投标价格是多少,这也是整个标书最重要的一部分。姚叔能让曾名利在信封里放两张报价说明书,也就意味着他比别人多了一倍的中标机会。
开标这天,曾名利和四眼斌早早来到姚叔公司楼下,等到离截标时间只差五分钟的时候,他们才上去。开标会是在大会议室举行的,俩人最后到,标书也排在了最后面。
到了九点半,姚总主持开标会议:“今天是我公司下属生物制药厂的筹建工程开标会议,现在已经到了截标时间,我们先给报名的投标单位点名。”接着,工程部助理依次给投标单位点名。
姚总接着说道:“经过点名,投标单位全部到了,一共是五家,现在进行现场开标。”接着,他戴上了眼镜,亲自打开第一份标书,拿出小信封里的报价说明书念到:“第一家,一百三十二万。”他这一边报,助理员便一边把金额数记上。接着他打开第二份,念到:“第二家,一百三十七万。”打开第三家的,念到:“一百零九万。”当打开第四家时,姚总有意放慢了节奏,他取下自己的眼镜,拿出绒布擦了一擦再戴上,接着念到:“第四家,总造价一百二十五万。
曾名利看出来,其实姚叔这会儿在估算四家平均价大概是多少,四眼斌已经拿计算机算出四家的平均价是一百二十五万左右,如果下浮五个点,正好在一百一十八万左右。
当要开最后一份标书时,曾名利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只见姚叔不紧不慢地打开标书,拿出里面的小信封,右手的食指蘸了下口水,再伸到里面把一张纸拿了出来。曾名利的眼睛紧紧盯着姚叔手指的运作方式,他看出来,姚总应该抽出了放在下面那张。拿出那份报价说明书之后,姚总念到:“第五家,工程总造价为一百一十八万。现在报标完毕,请各单位核对有无错误。”
来的几家公司异口同声回答:没有错误。这时助理员已经把五家的平均价计算出来:一百二十四万零两千,下浮五个点为:一百一十七万零九千九百。
姚总听完助理员的汇报,宣布了开标结果:“目前的五家报价平均再下浮五个点,最接近这个数值的是新龙公司所报‘一百一十八万’。那么这次公开招标的中标单位为新龙公司。”
他的话音一落,曾名利和四眼斌的手已经在桌子下面紧紧握在了一起,心中的喜悦之情不言而喻。对这种公开开标,其他投标人也是没有任何怨言,只怪自己的运气不好罢了。姚总接着说:“今天的开标会议到此结束,中标单位留下来商量下一步工作。”
其他人等分别散去。姚总说道:“现在中标单位预定为你们,你们对我公司在标书上提出的施工日期及工程质量有没有什么异议?”
曾名利知道这是走过场的说辞,忙回答:“没问题,完全可以按照贵公司提出的要求完成。”
姚总接着说:“那好,你们按照正规的范本起草合同,明天把合同签了。并且马上组织人手,准备进场。”曾名利和四眼斌连声说是,出了姚总公司。
能接到一百多万的工程,对于曾名利来说无异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下午他便要请姚叔吃晚饭,好好表示一下感谢。姚叔示意他不要叫太多人,人多了说话不方便。
差不多七点钟,姚叔如约而至。几个人边吃边聊,一想到当场开标的场景曾名利就兴奋不已:“您这招可真是高啊,如果要是放多几张投标报价书在里面,那岂不是每个标都能稳稳当当投中啊?”
姚叔大笑了起来:“哈哈,你简直在开玩笑,一个小信封塞多几张报价书就会明显比别人的厚。而开标时你哪有机会对信封里的好几张纸做选择?就是放多一张都不容易啊,开标那时我背心上的汗都出来了。既怕拿错,又怕给人看出来,还怕抽一张出来把另一张也带出来。要是露馅,就只有当场把你们的标废了。”
姚叔一番话说得曾名利不好意思了,忙笑着举起杯,“姚叔您放心,我们一定把事情做好,工程做完后,我们再感谢您。”
“你们不要跟我说什么感谢之类的话,我当你们是晚辈,能帮你们就帮你们一下。况且这中标价格低于平均价,对公司我也是问心无愧的。”姚叔叔端起杯把酒干了,他接着说:“我在这个位置上,说实话,自己也没捞什么。现在家里有两套房子,一套自己住,一套出租,我和爱人两个人工资都不低,再干两年就要退了,基本上也不愁什么。唯一要操点心的就是小孩,他毕业后愿意留在北京就让他留在北京,当然最好还是回深圳。他自己有本事赚钱买房就更好,不行的话我就把现在住的这套新的给他,我和爱人住旧的那套。”
“唉,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听到姚叔这些话,再想起这些年自己很少往家寄钱,父母却没有丝毫的怨言,还常关切地问自己过得好不好,曾名利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姚总接着说:“我们老两口,就我爱喝点酒,其他没别的什么开支。你们以后有时间,多陪我这老家伙喝喝酒,我就很开心了。”说罢,姚叔笑着端起杯,示意大家一起喝了。
曾名利忙说:“没问题,您什么时候想喝酒,我们哥几个随叫随到。”
姚叔点上支烟,慢慢说道:“我倒不是没酒喝的人,每天要请我吃饭的人还真不少。但这些人请我都是有目的的。深圳这个地方很现实,利字当头,不像你们,是一份老情感的延续。当年小斌爸爸对我就像亲弟弟一样,这份情意,我是不会忘记的。现在和你们在一起,就能让我回想起当年的场景啊!”
四眼斌接过话;“是啊,战友的那份情感可是最珍贵的,父亲在家的时候,也经常拿着那些老照片看。”
姚叔接着说:“在深圳差不多二十年了,还是我们一起转业的几个战友走得最近,几乎每周都要碰碰面。而新认识的人,似乎都是交不到心啊!”
四眼斌忙说:“您那几个战友要是都在深圳,哪天请他们一起吃饭吧,让我们做晚辈的也认识一下这些叔叔。”
姚叔一听这话,似乎很高兴,“好啊,这里有两个还是你父亲带过的兵呢。”众人慢慢吃、慢慢聊,酒也不知不觉的喝完了,坐着又喝了一会儿茶,姚叔说要回去了,并让曾名利第二天来公司签合同。
到了第二天,曾名利满以为可以顺利地把合同签了,可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麻烦事。他以前挂靠的这家新龙装修公司不愿盖章了,说要提高他的挂靠管理费。
新龙公司主管挂靠业务的张经理是曾名利朋友,挂靠管理费只要他上交百分之二。而早两天这位张经理没声没响跳槽了,还带走了公司的一些机密资料。新接管的李经理与张经理关系一直不好,知道曾名利和张经理关系不错,似乎有意迁怒于他,对这单工程的管理费更是狮子大张嘴,一下要到了百分之十。
一看这情况,曾名利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马上打电话给林凯,要他带兄弟来把新龙公司砸了。
林凯了解情况之后,要曾名利先冷静一下,如果砸了新龙公司,这单生意不也泡汤了?曾名利觉得林凯说得有道理,便约四眼斌来商量对策。两人商量了半天,曾名利觉得不如干脆做个新龙公司的假章子把合同签了。
四眼斌还是有些担心:“那新龙公司要是追问你,你怎么说啊?”
“就说这么高的管理费做下来根本没利润,他还能逼着我做啊?”
“万一他找到姚总公司去问,岂不穿帮了?”四眼斌又问。
曾名利想了想,说:“咱们不用等着他们去找姚总公司,而是主动去找他们麻烦,说标废了,要他们赔偿损失。这样的话他便会信以为真,哪还有心思去找姚总公司问呢!”
“嗯。”四眼斌点了点头,但他随即又犯愁了:“盖章是好办,关键是走账啊,这工程款不是要往新龙公司账户上走吗?”
“没关系,我让姚叔公司开支票时不要写抬头,我们找地方一转不就得了。”
四眼斌觉得这办法可行。两人火速找了个做假章子的,让他以最快速度做出新龙公司的公章来。
到了下午三点,假章子做好了。曾名利带着盖好假章子的合同书,精神抖擞地来到姚总公司。
进了姚总办公室,他把合同递了过去。姚叔仔细看了起来,看完之后他说:“其它都没有什么问题,就是付款方式上我们公司不支付预付款,只支付进度款。”
一听这话,曾名利吓了一跳,忙问:“标书上好像没写不支付预付款啊?”
姚叔回答:“标书上是没写,因为我们是国有控股的上市公司,资信度是非常好的,我们所有的工程以及大部分的物品采购都不支付预付款。做工程一直以来是垫资百分之三十,这也是对施工方和供应商实力的一个考验。其他那几家经常和我们做业务,知道这个规矩,我也就没在标书上注明了。一百多万对于一个工程来讲都不算大,怎么,有难度吗?”
曾名利怕姚叔察觉出自己没实力,忙说:“没事没事,我想想办法。”姚叔接着说:“其实这个也垫不了那么多,自己准备个十几万就行了,做得有一点样子就打进度报告来催款,我到时候给你们批。”
签好合同离开姚总办公室,曾名利马上联系刘工头,并跟他谈好,开工前一个月只付生活费,工钱完后再结账。接着他又找了一个较熟的材料商,给高于市价百分之十的价格让他先送货,月底再结账。这位供货商以前和曾名利有过合作,彼此较为信任,便欣然答应了他的条件。
签好合同的第二天,工地开工了。曾名利在第三天便去找了新龙装饰公司的李经理理论,说由于新龙公司抬高管理费,导致他没法签合同,这单工程被别人做了,要新龙公司赔偿损失。曾名利装得很像那么回事,李经理信以为真,还在哪里洋洋得意,他哪知道,曾名利已经用假章子把合同签了。
工人们进场之后,工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期间资金缺乏的时候,哥几个都凑了些钱出来资助曾名利。开工没到二十天,他便打电话给姚总,看看能否付点款。姚总第二天到工地上视察,看着进度还可以,便答应马上付百分之三十的进度款给他。
姚总批复了付款申请,让曾名利直接到财务室领钱。财务小姐看着已批好的付款申请,问他收据怎么没带来?曾名利一拍脑门子,自己怎么没准备收据啊?忙说忘带了,这就回去拿。
出了姚总公司,曾名利又拨通了假证贩子的电话,让他马上做个假财务章出来。到了第二天,盖好假财务章的收据准备好了,可另一件事又难住了他。出纳开支票时坚决要把支票的抬头填上,这样的话,支票只能进到新龙公司账上去了。
曾名利去找姚叔,看他能不能通融一下。姚总说:“我们是上市公司,财务严格得很,是要面对广大股民监督的。出纳说不行的事,总经理都没办法改变。怎么,你们公司过账那么麻烦吗?”
曾名利哪敢把用假公章签合同的真相告诉姚叔,只得支支吾吾搪塞几句,说自己想办法。他只得无奈地拿着这张填好新龙公司抬头的支票离开了。
当得知今天可以拿进度款,曾名利早早就通知众兄弟们到四海酒楼聚餐,好好庆祝一下,顺便把借大家的钱还了。
到了六点多钟,哥几个陆陆续续来了。酒菜上桌之后,豪哥看着曾名利和四眼斌一直都心事重重的,便问:“不对啊,这今天是拿钱的日子,你俩怎么愁眉苦脸的?”
四眼斌叹了口气:“唉!这钱还得给人家剥削百分之十,利润又得减一半了。”
豪哥忙问怎么回事,曾名利便把事情缘由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豪哥听罢大骂道:“妈的,老子明天带人去把那什么鸟新龙公司给砸了!”
任刚插言道:“砸他公司是没问题,可钱在他账上过,万一等钱到了他账上他去报个案怎么办?咱们可是一点理都没有啊,还刻了人家公章和财务章呢!”
阿彪吸了口烟,慢慢说道:“等等,你们别整得那么暴力,让我想想。”
曾名利知道阿彪在公司一直和钱打交道,便问:“你这搞财务的,看能不能想出啥法子来啊?”
阿彪沉默了片刻,突然眼睛一亮,“对了,我们以前办支票好像办过背书。”
“背书是什么玩意啊?”王庆好奇地问道。
一提背书,曾名利倒是有些印象,因为自己开公司时也替人背书过。他忙解释:“背书就是支票的收款单位在支票背后盖上财务章和私章,这张支票就可以转给另外一个单位了。”
豪哥不耐烦地说:“盖来盖去,不还是得盖章吗?”
“但背书的章子银行是不校对的。”阿彪用闪亮的眼睛看着曾名利。
其他人没明白他说的意思,可曾名利明白了,他兴奋地看着阿彪,脑袋在飞速思考着。任刚问:“啥意思?什么银行不校对啊?”
阿彪反问道:“你们去银行进账,工作人员是不是要拿个存底的印鉴纸在那核对,以防你这印章是假章子?”任刚和王庆点头说是。
“可这支票背书,银行只核对出票单位的章子,而不会去核对收款单位的章子。”阿彪说完,得意地笑了起来。
“你意思是只要拿假章子盖在支票的背后,钱就可以转到任何一家公司了?”四眼斌兴奋地问道。
“没错!阿彪,这招你都能想出来,我真服了你了!”曾名利高兴地一下站了起来,随即又把那张支票拿出来正反两面看了看,觉得这办法可以试试。
倒是豪哥提出了疑问:“你们是不是太幼稚了?如果这样钱就可以转出来,那支票的安全性也太差了吧?收款员岂不随时都可以把钱拐跑了?”
阿彪笑着回答:“办法倒是有,那就是在支票的备注栏里填上不得背书四个字,这个漏洞就会被堵上,可现在的出纳,百分之九十都忽略了这一点。”
四眼斌点点头笑:“呵呵,那这次忽略可算得上是我们的幸运了!”
曾名利说:“不说些没用的,先把钱拿到手要紧。反正假财务章我们有了,再找个假私章一盖不就得了。”
“那新龙公司支票的私章是谁的名字你知道吗?”四眼斌问。
“你不用知道,因为付款方银行没办法查,也不会去查。”阿彪回答道。
“是的,我们随便盖一个都行。”曾名利一边说着,一边把新龙公司的假财务章在印泥上沾一下,把章子端端正正地盖在了支票背面的框子里。
章子盖好后,众人传阅了一番。曾名利随即又问:“谁带了私章没有,借来用一下。”
大家摇了摇头,说没事谁带个私章干啥?这时刘水鱼正好从外面进来了,依旧是他招牌式地问候:“各位哥哥好,给位哥哥请安了。今天菜的味道怎样啊?”
曾名利一看他进来,想着酒楼里肯定有,便问:“你有私章没有,那种小小的、方方的私章。有的话借来用一下。”
刘水鱼一本正经地回答:“名利哥哥不要说用我的私章,就是要用我的私处,我都会切下来拿给你。”众人一阵大笑。
刘水鱼让服务员去收银台把自己的私章拿来,曾名利接过章一看,只见上面篆刻着“刘水鱼”三个字。他二话没说,把“刘水鱼”盖到了假财务章的旁边。
为了能尽快套取现金,第二天曾名利找了一间专营烟酒的店子,利用他们的户头转账。深圳很多专营烟酒的店子都顺带经营地下钱庄业务,如人民币兑换港币美金,支票兑换现金等。支票换现金他们收取0.4%的手续费,这张三十几万的支票交给他们兑现金,烟酒店也能赚到一千多块钱。
烟酒店老板说让店小二去进账。曾名利心里没底,决定跟他一起过去。俩人坐出租车来到姚总公司的开户银行,店小二利索地拿出支票和进账单递了进去,并说办理实时支付,曾名利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看着支票递进柜台。
银行接票的工作人员接过支票,正反两面看了一下,便在身旁装满印鉴存底单的大箱子里面找了起来。没一会,她拿出一份印鉴存底单,接着拿起支票,左折了一下,右折了一下,跟那存底单比较,反复核对了好几下,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便在电脑上敲打了起来,接着在进账单上盖了个戳,要他们交二十元钱。曾名利把钱递了进去,对方又打了张单出来,并说了一句:可以了。
听到这句话,曾名利这七上八下的心算是踏实了。店小二忙打电话跟老板汇报情况,接着又和曾名利一道去另一家银行,将现金转到了曾名利的银行卡上。这一次偷梁换柱的转账行为就这样顺利地完成了。
有了第一笔进度款,曾名利手上的资金便够周转,没到两个月,工程完工了。姚总很爽快地支付了结算款。这次结算,四眼斌再三叮嘱不能拿假发票来糊弄人了。曾名利对姚总非常之尊重,再说上次偷税被劳改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这次自然是不敢造次。
工程款结算完之后,哥俩准备拿出几万块来感谢姚总。这天曾名利让四眼斌请姚总出来吃饭,他把钱用大信封包好,乘着姚总酒兴正高的时候塞给了他。“姚叔,这是我们的一点小意思。”
“哎,我跟你们讲过了,钱我是不会要的。”姚总把那个信封硬是塞回来了。
曾名利看了看四眼斌,示意他再劝一下姚总。姚总面露不悦,抬手摇了摇,没再说话。四眼斌怕再劝会破坏了气氛,便说:“姚叔实在不收钱就别勉强,咱们今后换别的方式来孝敬姚叔吧。”
曾名利点了点头,把装好钱的信封收了起来。第二天曾名利和四眼斌批发了两箱好酒给姚总送到家里,这姚总倒没有拒绝,欣然接受了礼物,并要这哥几个以后没事常来家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