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元烈公主殿下!”九州神殿主殿的大门轰然洞开,当议事的诸人见到那个一袭明艳红裙的高挑少女之时,均单膝跪地行礼,大殿里静得不像话,连呼吸的声音都几乎没有。
乔南子并没有叫他们起来的意思,她高昂着头向前迈步,清脆的鞋跟与地面敲击的声音仿若鼓点,那条张扬的红裙微微晃动,像是蓄势待发的焚天之火。
乔南子喜欢穿红色的裙子,血一样的艳红色,她还喜欢在摆弄头发的时候掺进几条红绸带,一切都是小女孩家的样子,除了她的鞋。
有句话说的很对,你看一个人要做什么,就得看他穿的是什么样的鞋。这个定律放在乔南子身上一样管用。
她没有穿时髦的高跟鞋,抑或是在九州的贵族少女中盛行的古式长筒丝履或是小家碧玉的绣花小鞋。
乔南子穿的,是战靴。
是的,战靴。那种鞋跟坚固还很重的暗红色长战靴,暗红色的底色,外面用黑红色的材料打造出精致细密的网状结构。每当神族的微风吹过少女们的裙摆,露出各种各样的漂亮鞋子,只有乔南子脚上是这么一双让人不寒而栗的鞋子。
一点也不可爱,更谈不上温柔。
每当看着乔南子脚上的战靴,长老院的人总能不期然地想起那条什么人穿什么鞋的定律。
那么穿战靴的乔南子想去的地方,就是……战场!
这个女孩的封号是“元烈”,明明是个相当男性化的封号,用在一个女孩身上竟毫无违和感,平白为她添了一股子霸气而已。
她大概就是这样的女孩子吧,那么美丽又那么凶狠。用惊人的美丽让你上当,再用过人的凶狠洞穿你的心脏。
乔南子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和父亲的气势,那个人人唾弃的人类女人的相貌居然是神族也无法匹敌的,而乔北城则是名震世界神族的一代英雄豪杰,他们生出的女儿就是九天的鸾凤,注定名动天下!
元老院的长老们自己站了起来,他们对乔南子的尊重只停留于表面,谁也没有真的把这个神与人违规结合生下的孽障真正当成是公主。何况这个女孩太过高傲,不愿意去费力气讨任何人的喜欢,喜欢她的人压根可是说是没有。
哦,除了那个谁也控制不了的南家少主南风。
“长老们子夜议事是为何?”乔南子还在往前走,战靴的鞋跟与地面敲击的声音极有节奏感,她的声音冷漠而不容抗拒。
“启禀公主,臣下所议之事有三。”元老院第二长老陇站了出来,“一曰赫威神王正妃一事,二曰南家少主成家之事,三曰祝融神谕现世一事。”
“哦?”乔南子仍旧没有转身,只是用那双平静的玫瑰红眸子望着前方的神王王座,“第一件事有什么结果呢?”
“臣等均以为萧氏能堪此任,能正此名!”陇的回复直截了当。
剩下的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因为乔南子并不是那位萧氏的女儿,她的母亲是个叫蒋容与的漂亮人类女人。赫威神王,乔南子的父亲乔北城,依照神族规定只能有一个神王妃,可他不偏不倚就在一次远行中爱上了一个人类女人。乔北城瞒住了除副神王洛铭天以外的所有人,与这个人类女人生下了乔南子。他在神族致力于毁掉那条神与人不得接触的律令,却始终没有成功。
那是一条有了将近万年历史的律令了,从人类叛逃自立门户开始,神族便有了这个规矩,它几乎不可撼动。
而萧氏萧宛如出现了,她用卑劣的手段欺骗了乔北城,得了一夜的临幸,而后生下了乔北。在萧家的施压下,乔北城纳她为神王妃,却不管不问。
再后来,随着萧宛如的苦查,蒋容与母女出现在了神族的视野里。
所以神王正妃一事始终有所争议,到底是名声不好的萧宛如还是身为人类的蒋容与?大家明显是偏向萧宛如。她虽然名声不好,可到底被乔北城明媒正娶,而且她的女儿乔北自小就是个会讨人喜欢的公主。不像乔南子,母亲是个人类就罢了,还是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
可大家还是害怕,因为乔北城最爱的女儿,或者说唯一承认的女儿就是乔南子,这是个不争的事实。赫威神王威震天下,他的敌人听见这个名字便不寒而栗。虽然他已经死去三年,可当有人想要欺负他最疼爱的女儿,还是被那股仍然浓烈的余威所震慑。
而且,乔南子的眼神越来越像乔北城了。
但神王妃不得不立!录史的官员等着确定的人选等了太久了!
“为什么?”乔南子忽然问,声音很轻,却像是抵在人咽喉的轻薄利刃,待时而发。
陇身子一颤,感到了莫名的惧怕。他战战兢兢地回:“因为萧氏她……是明媒正娶的。”
“哦,”乔南子的声音更轻了,却带着压迫感:“我母亲不是么?她还生下了长女,就是不讨你们喜欢的我。”
长老们赶忙齐齐跪下:“臣等不敢!”
“臣?呵,你们是我妹妹的臣!”乔南子的声音满是嘲讽,“我母亲不稀罕什么神王妃的位置,但你们这些人都给本公主听好了,她是我父亲明媒正娶的第一个女人!”
“那腐烂发臭的王座就让给乔北和萧氏母女算了。”乔南子忽然挥了挥手,在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以为乔南子让步了的时候,这个女孩忽地转身拔出了腰间的剑,枭狂的话语铿锵有力:
“反正总有一天,我要从那王座上碾过去!”
在神殿的灯光下,乔南子的脸美得惊心动魄。
“姐姐好勇气!妹妹见识了。”神殿大门再次徐徐打开,一袭盛装的殇羽神王乔北出现了,她踩着精致的高跟鞋优雅地走了进来,每一步都像是最精巧的机器上齿轮划出的轨迹般无暇。她就这么直直走向姐姐的剑锋。
在诸位长老准备再次行礼之时,她轻抬右手,淡淡道:“不必行礼。”那双暗红色的眸看向乔南子:“姐姐,别来无恙啊。”
乔南子的回答却带着尖刻:“父亲并不认为你是我的妹妹。”她在暗指乔北城不愿承认乔北身份的事情。
“亲姐妹,何必呢?”乔北暗红色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体谅,“小北也以为父亲会传位给姐姐,毕竟我和母亲还有萧家,姐姐和蒋姨母什么都没有。”
这话的意思就大了,一是表明父亲对你乔南子的宠爱算个屁啊,最后他的位置还不是握在我手里?即使我和母亲有萧家这座大靠山,父亲还是不愿意给什么都没有的你们半点东西!
“你管谁叫姨母!”乔南子拔出腰间别的两把小型的手枪,扳动机关,枪支以诡异的折叠方式展开,“咔嚓咔嚓”的声音在寂静的神殿单调地重复着。
声音停止之时,两柄足有一米长的长火枪稳稳当当地被乔南子抓在手里,漆黑的枪口直指乔北。
乔北面不改色,一旁的长老们只觉得惊心动魄,有些抖。
这两把火枪名叫“烈火红莲”,乃是神族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机械师、现任洛家家主和摄政神王的洛铭天所设计,是他最后也是最好的三件作品之一。在乔南子五岁回归神族举行册封大典的时候,乔北城把它作为贺礼给了他最爱的女儿,他在那时向全九州的神族贵族面前说过的话回荡在长老们的脑海里——
“吾儿元烈,孤赐你这两把烈火红莲作为你公主身份的明证,你可以用它以孤的名义杀死任何阻拦你前进的人。即使孤死了,这烈火红莲也将为你保驾护航!见此枪者,如见孤王!”
长老们战战兢兢,总觉得那个威严又喜怒无常的男人又回来了,站在那里优雅地握着倒了红酒的高脚杯冲他们微笑,血色的眸子里是数不尽的杀机。他们终于忍受不住这种命悬一线的感觉,跪伏在地,颤抖着喊:“神王陛下!”
乔南子轻轻地笑了,她抬头看向天花板,喃喃自语:“父亲啊,你余威尤烈呢。”
她收回目光,转而看向乔北:“怎么,殇羽公主竟敢不跪?”
她把“公主”二字咬得很重,玫瑰红的眸子里满是嘲讽。
是了,见烈火红莲者如见赫威神王,在他面前乔北不过是个公主罢了。乔北城活着时,能不跪他的人只有乔南子,蒋容与,洛铭天一家三口和八大世家各家家主罢了。
乔北,非跪不可。
乔北咬了咬唇,做了一个深呼吸,还是慢慢地跪在了地上,背挺得笔直。
“父亲,”乔北的声音带着尊敬,“殇羽参见父亲。”
乔南子看着面前跪的黑压压的一大片忽然觉得心累,有什么东西拖得她难受,说不清道不明。这感觉就好像那个豪迈不羁的男人还在,坐在她的母亲身边抱着小小的她开怀大笑。那个男人是她的爸爸,她的国王,第一个说会永远守护她的人。
这本该是幸福的,可是乔南子总觉得有什么不和的地方。坐在爸爸膝盖上的她回头看去,正对上乔北城胸膛上被打穿的血洞……她拼命地摇晃着脑袋想把这一幕删除,仰头便看见乔北城空无一物的血色双眸……
别傻了,他早已经死了啊!心底有个声音在嘶吼。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别说了!”乔南子喊,声音凄惶无助:“他没有死……没有……你们都是骗子!骗子!我不相信!”她的双枪脱手,蹲在原地抱住了自己的头,眼泪啪哒啪哒往下掉。
终于,低声的啜泣变成了放声大哭,这个平时狂傲无比的女孩像个孩子一样哭喊,哀凉的声音回荡在巨大的神殿里久久挥散不去。
原来击溃一个人的心理防线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你只要找到他最在乎的人或事,这个人就随你拿捏了。
乔北和长老们看着乔南子忽然就一副崩溃的样子抱头痛哭,沉默着站起身来。
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劝她。在这些人眼里,乔南子这样像是活该。她猖狂霸道又跋扈,早该有点控制能够她的东西给她点教训。
但他们从未想过用父亲的死控制一个十六岁的女孩的感情,冷眼看着她大庭广众之下放声大哭是一件多么令人恶心的事情。
“南子!南子!你……哭了么?谁欺负你了?”神殿的大门再一次被狠狠推开。门口端庄地站着的华服女人冷眼看着另一个一身素色裙装的女人不管不顾跌跌撞撞的跑了进去,凭着感觉奔向乔南子的方位。
萧宛如,蒋容与,到。
乔南子听见了蒋容与的声音,赶忙擦干了眼泪,主动走向她的方向,省得她担惊受怕地一点点摸索。
没错,蒋容与是个盲人,乔北城死后,她几乎流干了所有的眼泪,从此再也见不到一丝光明。但她长得美极了,无论是飘逸黑亮的及膝长发,纯白色的轻纱古裙还是典雅的白色丝质长靴看起来都更像比乔南子大不了四岁的女孩子,毫无衰老的痕迹。她正张大了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在人群里茫然的搜寻着她的女儿。
乔北城死后,她只愿穿白色。
乔南子走到她面前抱住她,努力抑制自己声音中的哽咽,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妈妈,我没事。”她不愿意让蒋容与知道她难过,因为蒋容与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总是喜欢担心她。心里装了太多担忧的人,又怎么活得长呢?
“南子,你不要骗妈妈……”蒋容与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乔南子语气里的一丝颤音,“你萧阿姨带我来这里说是有什么大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不必怕,你爸爸会保护我们的……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谁都不敢把你怎么样!”
“好,好。”乔南子乖巧地答应着,眼睛里又有了湿意。三年了,蒋容与却仍旧做着乔北城有一天会回来的梦,所以她所有的裙子都逃不脱与乔北城初次见面时类似的款式。
如果有机会,蒋容与还是希望从头开始再遇到那个男人一次。即使她知道他会骗她会娶别人会死得早早的丢下她们母女二人,可是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却是那么温柔地存在着,温暖了她在这个世界见到的所有阴冷。这段爱自己和他都义无反顾,只是爱,不后悔。
可是那个会让自己跨坐在他脖子上去掏鸟窝、会拉着她的手跳神族舞蹈、会背着她走过长长的乡间小道的男人怎么会死呢?他那么好,对自己和女儿那么温柔,那么值得她们依靠……
他怎么就死了呢?
“南子,你们究竟在做什么?”蒋容与生怕发生什么对乔南子不利的事情乔北城死后,这个女儿就是她在这世间的所有念想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在商讨南家少主娶妻和父亲的神谕现世这些,没什么大碍的。”乔南子撒了谎,可她又不得不撒谎。
“南风那孩子都要成家了啊……”蒋容与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希望他娶个好女孩吧,真可惜啊,南子你不喜欢他。”
乔南子忽然心里就堵堵的,不知道是“南风成家”还是“南子你不喜欢他”的缘故,她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原来……还是会在意啊。
“怎么,姐姐小时候跟着南少主四处乱跑,我和母亲,甚至神族诸位都以为姐姐会嫁给他呢。”乔北的声音有些突兀。
蒋容与感受到女儿握着她的手随着乔北的话有了明显的颤动。
“北儿,你胡说些什么。”萧宛如语气尖酸刻薄,“南少主想娶的是个正牌的公主,当初他不懂事,才带着没什么名分的乔南子乱跑。现在南少主知事了,怎么还会想娶你姐姐?”
“是,母亲,是女儿有错。”乔北恭恭敬敬向萧宛如行了一礼。
蒋容与正打算为女儿说些什么,却听见乔南子冰冷的声音:“他不是那种人。”言如出鞘的利剑,让被它抵着咽喉的人遍体生寒。
“姐姐,我知道我母亲说话不好听,可这是实话啊。你不能因为她说南少主不娶你就生气。”乔北故意重复了一遍“南少主不娶你”。
“我还不介意这种掉价的市井泼妇言论,”乔南子的声音冷冰冰,“我只是声明,南风他不是在乎地位的人。”
“哟,这是多盼着嫁给南少主,没过门就急着维护他的名声。”萧宛如的语气里满是鄙夷,“陇长老,你们准备给南少主安排个怎么样的新娘呢?”
“遍观九州神族,以黎家少女最多、礼数和名声都是齐备了的。只是黎家少主黎千千那里樱花夫人给推了,所以定下了黎少主的堂姐黎姣姣小姐。”陇恭敬地上前一步,“南家方面也已经答应了。”
“南少主也知道么?”乔北故意问。
“应该是不知的。”陇却不敢撒谎。
谁都该清楚南风不晓得这件事。南家的少主整天桀骜不驯,喜欢跟在乔南子身后,护得跟什么似的,他想娶谁大家心里都清楚。若是要他娶个旁的谁,估计这位少主小时候那股游侠脾气爆发,能把神殿掀个底朝天。
可是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南家家主说要给南风选一个妻子,南家是把握制药机密的大族,整个神族的药品供应只倚仗他们家。那可是不亚于王室乔家的世家啊!谁敢不从?
一个桀骜不驯的少年终归是比不过一个超级世家的。
只是几年之后,陇苦笑着望着南风直指他心口的混沌剑,又看了看这个少年甩在地上的屠城令令牌,这才深刻地体会到了乔南子在他心里是怎样的存在。陇亲手制造的一出闹剧般的婚礼,终以用生命作赔而宣告了结。
“南风这孩子不会同意的。”蒋容与固执地摇头,“他不会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孩子的。这孩子太自由,黎家的那位小姐礼数太正,他们处不好。”
她很亲密的称南家少主的大名,却无人有异议。南风几乎对蒋容与百依百顺,什么情况下都愿意听蒋容与说话。神族的贵妇人们,除了南风的母亲和蒋容与还有那位樱花夫人,其他人面前南风永远是一副鄙薄的表情,多说一句都觉得脏了自己的嘴似的。
“南家少主该长大了。”萧宛如偏要和蒋容与唱反调。
谁知蒋容与固执地坚持道:“这不是长大,长大了不是这个样子的。长大的孩子更该有自己的主见,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难为孩子做什么?”
“蒋夫人说得好!”未关闭的神殿门口又站了一个身材修长的蓝衣少年,他带着温和的笑意说道,“诸位长老议事,夏无故来迟,在此告罪。”彻蓝的眸子像是无际的海,就那么含着笑看着殿内的人。
“哪里哪里,恭迎靖神使大人!”长老们对这个年少掌权的江家少主是相当敬重的。
江家少主江夏,沉稳谦逊又有计谋,而且是万年不遇的通天之人,五岁那年便被封为神使,掌握大权。十三岁统率长老院,上上下下无一不服,而且是九州神学院不动的总第一名,是世家少主们当之无愧的表率。
“夏哥。”乔南子冲江夏点了点头。
“江家的小家伙也来了啊……忙了一天辛苦了。”蒋容与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乔南子和八家少主都相当熟悉,他们都很尊敬蒋容与,而且明显处在与乔北的对立面。这也是萧宛如暗地里催促长老院赶快定下神王妃之位的原因,等到这些少年掌权,偌大的神宫便再也没有乔北母女的安身之处!
江夏走到蒋容与身边握住她纤白的手:“是,夏到了,最近事情太多,都没来得及去看看您。您近来可还安好?”
“好,什么都好。你每天那么忙还惦记着我,怎么会不好?”蒋容与抓住了江夏的手,“记得要多休息,不必总是挤时间来,托个使者带个话是一样的。好了,你去议事吧,别耽误了大家的时间。”
蒋容与说江夏常去看她还真不是胡说,江夏自小母亲去的早,没少受蒋容与的照顾,自小和乔南子南风一起玩。三个人铁的很,只是察觉了乔南子和南风的关系后,江夏就不常和他们两个一起跑着玩了。毕竟江夏对当电灯泡没有兴趣,所以他总是陪在蒋容与身边处理事务还有和她聊天。
哦,还有一件主要任务,南风和乔南子以行侠仗义的名义四处惹祸,每次本当是他们出去玩的时间里,他们匆匆忙忙地跑回来,江夏就知道自己又有事情做了——善后!
再或者他们该回来的时候没回来,江夏就得去找他们。九州多少个宁静的夜晚,江夏背着咯咯笑的乔南子,扯着垂头丧气的南风踩着遍布月光的小路回到蒋容与的宫殿。乔南子仰望夜空大喊星空好美,南风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说我会带你去看比星空更美的地方!只要有一天我们能跑出江大魔头的手掌心!江夏总是冷淡地回他一句你要是这么想,那你一辈子都只能看这里的星星了。
他像是这两个人的大哥哥,虽然南风比他大一岁。
贵族们的人总说即使乔北城死了乔南子也不好欺负。你欺负她,南风立马会拔剑,你被他揍得不成人样地回家,就会发现江夏已经把你的房子拆了。乔南子叫他夏哥,他也把乔南子当妹妹养。
江夏的妹妹,从来都不好欺负。曾经是这样,现在更是。
“诸位,夏有一事相告。”江夏轻轻放开蒋容与的手,转身面向各位长老。
江夏一进门就直奔蒋容与,被忽略的长老们明白这是变相的示威,在统率元老院的少年神使眼里,一百零八位长老是比不上一个蒋容与的,这是要他们事事斟酌,量力而行!萧宛如手指甲掐进了肉里却不吭声,乔北垂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宛如那个悔啊,一开始乔北城是不希望江夏打扰他和蒋容与还有乔南子的相处的,可是萧宛如嫌弃江夏麻烦,直接说:
“娘都死了还找人照顾什么?!这不是天的意思说,他不该有娘管么!”
萧宛如回想起那时一直垂着头不吭声的江夏忽然就抬头狠狠剜了她一眼,纯蓝色眸子里的冷意让她惊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叫来下人赶走了他。那时候蒋容与拉着乔南子刚好看见了,便把江夏抱回了自己的宫殿。
她就这么失去了一个天才的权力者!谁能知道这么个娘死了爹又不会管的孩子竟是神族百万年来的第二位神使!萧宛如怕,她怕江夏的报复,每日每夜想起那双蓝色眸子里彻骨的寒意她都全身发抖。
“夏近日得天启,预示了上天对今日所议之事的意见。”江夏看着萧宛如的方向微微笑。
天启在神族是件大事,只有神使才会收到和读懂天启的意义,而且它向来精准无误。所以长老们赶忙齐齐跪地,即使是乔家王室诸人,也都是恭敬的把右手按在胸口鞠躬。
“请神使宣读天启。”众人齐声。
“今日诸位所议三事,一者曰以长为尊,二者曰缘分未到,三者曰后继有人。”第一句纯属胡扯,完全是他个人的偏心行为;第二句则是他还没摸清乔南子对南风的感情,就怕把这俩人给葬送了的缓兵之计;最后一句却是货真价实的实话,天象确实显示祝融神谕将会认主。他也不怕妄言天启的报应,事实上在江夏眼里神使就是一个你的任何胡扯八道都会被人家奉为真理的混饭职业,毫无神圣可言。
萧宛如听见了“以长为尊”四个字被江夏那么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立刻就有些失控——以长为尊不就是说要封大的?乔南子比乔北大整整一岁!到时候她怎么办?萧家已经快被她的哥哥萧彻全盘交给她的两个侄子了!大侄子萧炽月总是冷眼看她,根本就不打算给她哪怕一星半点的权力。二侄子萧读月看似好骗,要什么给什么,可是却没有一点实际的东西。她萧宛如现在依靠的萧家只有一个空名头可以给她用——在萧炽月萧读月允许范围之内。
“你骗人!你胡说的!这不是上天的旨意!这分明是你的报复!报复!”萧宛如神色狰狞地想朝着江夏扑过去。
“放肆!”乔南子拔剑挡在了江夏身前,“意图谋杀神使,萧氏你好大的胆!”她不傻,江夏就是要给她和蒋容与放权。虽说她并不稀罕,可是落在她手里不比落在萧宛如手里好么?
江夏握住了乔南子持剑的手腕,示意她把剑放下,看向萧宛如的眼神是暗流汹涌的蓝:“萧夫人高见,已经能知晓夏对天启的解读是真是假了是么?既然萧夫人对夏如此不满,自己又有这般真知灼见,那就杀了夏,亲自来做这个神使好了!夏绝无半句怨言!只是夏想请教萧夫人,以长为尊一事是古制,天启告诉夏立长为妙就是要我们遵循古制,遵循古制也有错么?那什么是对的?立您么?您的意思是不是只要立您就可以了,长不长幼不幼完全就是儿戏呢?”
四周一片抽气声,靖神使这是动了怒,看来立长一事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诸位,我的母亲只是情绪激动,并没有冲撞靖神使的意思!”乔北赶忙拉住了萧宛如,“靖神使说南少主和黎姣姣缘分未到,那婚事便日后再议,我会给南家家主一个解释。还有祝融神谕的事情,靖神使解读的天启预示它后继有人,不知是何人?”
不得不说乔北真的有当神王的本事和耐性,立长一事只要乔南子稍加利用,甚至会关系到神王是谁的问题,她却面不改色,还允了暂时不论南风婚事的事情,只把希望押在了祝融神谕上。
“天启并没有预示具体人选,”江夏的声音幽幽的,“但整个图案都环绕着不息的赤色莲火,双剑相接,应是比试定输赢。”
“我明白了,母亲,我们走吧。”乔北神色淡淡的,暗红色的眸子波澜不惊,扶起萧宛如的胳膊,拉着她离开了神宫。远处传来她平静的声音:“明日我会下令准备蒋夫人册封神王妃的仪式。这个仪式来晚啦,还望蒋夫人多多包涵殇羽的不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乔北走了之后却回荡在神殿之中很久很久。
“南子,北儿也是个命苦的孩子啊……她是没有错的,只是你的父亲一直不喜欢她,她才什么都要和你争。她也只是希望你父亲眼里有她这个女儿罢了……”蒋容与叹了口气,“你自小得你父亲宠爱,是不能明白她的难处。她掌权三年了,还是没对你下半点杀手,仍旧管你叫姐姐。她是没有坏心的,你多体谅她些。”
“女儿明白了。”乔南子扶着蒋容与,“我们也回去休息吧,天色很晚了。”
“那么,夏就改日再看望蒋夫人……不,赫威神王妃。”江夏向蒋容与母女离去的方向深鞠躬,彻蓝一片的眼中探不出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