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冰冷的水浇在了烧红的烙铁上,原本黎之朗溢满的自信被穆东霆破坏。心底里不相信桑梓会被任何人带去,可穆东霆这个人的能力,实在无法令黎之朗放下心来。
黎之朗心里很明白桑梓的用处,灵谷子教了三个弟子,大师兄当年入师门时,灵谷子尚年轻,崇尚‘以德服人’,所以传授给大师兄的多是文治,经济、民生的料理之道。等到黎之朗拜师,天下已经纷乱,战事不断,乱世之下,武功的用处远远大于文治,故而传授给黎之朗的是行军打仗的兵法套路。唯有桑梓,传承了灵谷子奇门遁甲、天盘九星的看家本事。当年黎之朗不是不想跟着学的,不过灵谷子说观星阵法杀伤力太大,并不让黎之朗沾染。
能被灵谷子亲口承认杀伤力太大,可见其中的能量。
简直不敢想象,若是桑梓为穆东霆所用,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如虎添翼、助纣为虐都不足以形容。越是想得深,越是恐惧。脸上少不得带了些情绪出来,到底才是十八岁,又一帆风顺,少了历练、沉淀。
“那灵谷除了我,没人进的去。我师父的迷阵,侯爷恐怕没有见识过,才会说出如此豪言。”
穆东霆垂下眼,明白黎之朗当真是不知道桑梓已经出谷的事,如此就好,至少不会被人抢了先机。他的沉默给了黎之朗自信,果然,穆东霆还是无法跟他比的,果断的站起身,拱手拜别。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黎之朗就带着人骑马离开了客栈。
穆东霆睡醒就得到消息,牵唇笑道:“想来是真怕了。”
阿行送来京城急报,小皇帝初初登基,朝中局势不稳,这种时候若不是桑梓的份量够重,他是不应该离开邯郸的。如今事情已经朝中事务迫在眉睫,他必须急赶回去。
等桑梓与郝家人准备退房离开的时候,客栈里早已经没了黎之朗与穆东霆的身影,就像是他们从未出现过一样。好在还有阿行证明,穆东霆的是真的出现过。桑梓没想到穆东霆会将阿行留下来,她身边一直有人盯着,这她早就发现了,只是对方不表明身份,她就不揭穿。
倒没想到,穆东霆离开了,阿行反而大大方方的守着她了。
知道阻止无用,桑梓没多说什么。跟着郝家人在小镇子上置办上路的必需品,首先是衣服,郝家人都有换洗的衣服,只有桑梓没有,重新缝制是来不及了,只能去成衣店买些现成的。郝婶自然是想给桑梓买女装的,女孩子当然该有女孩子的样子,偏桑梓不同意,她两辈子都没穿过女装,早已习惯男装。
没办法,最后只能将桑梓打扮成小小少年的模样。
一路进京,郝婶与阿行几个侍卫都处的不错,重要是郝婶煮的东西太美味,实在令人无法抗拒。这些侍卫有时会去猎些野味来加菜,相处很是融洽。
只不过,越是靠近京城,郝伯郝婶的话就越少,人都变的沉默起来。
这日,玉娘跪坐在马车里桑梓面前,在跟桑梓分她新得的蜜饯。
“姐姐一个,我一个。姐姐再一个,我一个……”
最后多出一个,玉娘咽了下口水,推到桑梓面前,“姐姐比我大,多吃一个。”
桑梓哈哈笑,扑过去挠玉娘痒痒,两人闹作一团,正好赶上郝婶下车解手。桑梓趁机问:“为什么要回到京城了,郝婶反倒不开心?”
玉娘笑的脸蛋红红,提起这个她也有些落寞,喃喃说:“京城府里的那些主子,心眼坏的很。”
也只有玉娘年纪小,才会说出这样的话,郝伯郝婶都是京城陆府中的下人,根本不可能说起家中主子的半点不好来。
进了邯郸城,阿行几人告辞后,桑梓与玉娘一起趴在车窗上,尤其是桑梓,一双眼睛都要瞪的掉出来。现在才知道为何旁人说,天下富贵,尽在邯郸。这里实在是繁荣奢华到令人咂舌的地步,想想上辈子黎之朗就是在这里风光迎娶她人,心里也难忍酸涩苦痛。
车行半日到了桑梓所谓的家,门口两个石狮子威武高大,正门牌匾上书:陆国公府。
仅从门庭装饰,就能看出陆国公府,乃是门第煊赫,家族鼎盛的簪缨世家。
可笑的是,郝伯架着马车并没有进入陆国公府,而是绕到背街后巷,从一个小门驶了进去,里面不过是三进的院子,院子装饰普通,根本谈不上富贵。
郝婶看桑梓完全茫然的眼神,细心的解释说:“当年陆家七爷非要求娶小姐,最后与家里闹翻,分家出来自立门户,这里就是从陆家分出来的。”
父母高堂尚在,断没有分家的道理。陆家这样的人家,更是如此。是以,当年就将七爷居住的院子单僻出来,又挖了外门,成了陆国公府的府中府,与其他几房不与相干,大有放任不管,自生自灭的意思。
话起当年,郝婶难免伤感,可瞧着桑梓一脸新奇,完全没有负面情绪的样子,又忍不住叹息,当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
落脚不出三刻,陆国公府就来了人,要七房十九小姐去福寿堂去拜见老夫人。
郝婶战战兢兢,吓的几乎抖成了筛子。反应过来想让桑梓准备准备,才发现根本没时间。最后只能由着桑梓穿着一身男装,大摇大摆地跟着传话人去老夫人房里。
桑梓是真不怕,往上房去的一路,东张西望,欣赏美景。陆国公府数代经营修缮,园中景致自然美轮美奂,不同于灵谷的空灵,这里是沾满人气的景色,热闹又富贵。
帘子一掀,下人叫道:“十九小姐来了。”
进门,很大的前厅里,满满当当的坐了不下二十人,全部都是女眷,每个人都在桑梓进门的瞬间,停下动作,扭头看向她。被这么多人盯着,多少有些不自在。更难以接收的是,这屋里浓重的香粉气味,桑梓鼻子发痒,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因她的表情动作,房中众人皆拿起手帕掩住口鼻,有些眼中已经溢出轻视鄙夷。
原来这就是上辈子因她而死的,所谓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