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精力充沛日夜兼程,一路走过许多山川河流,渐渐地路上人烟稠密起来,几天后便进入一座大城市。在七里香村里的时候我们换过衣衫,列车事故中原本的毛衫撕破了,现在的衣衫是村民捐赠的,虽然土气却非常暖和。不过黑母羊不爱穿,斑点羊、小羊护士和我也不怎么喜欢。羊群有过新年穿新衣的习俗,我们一路风尘仆仆,过年时候正在路上赶路,路途偏僻荒凉,我们忘记了时节。尽管斑点羊从天上来,对羊群传统节日并不看重,而且进到城里年节已过,但是黑母羊和小羊护士还是想感受感受,加上不喜欢穿着捐赠的衣衫,大家决定上街去买新衣衫。
这座城市很大,有许多售卖羊皮毛衫的店铺,年关刚过,过年时节日的气氛尚未散尽。我们顺着繁华的步行街走,街道两边的各种店铺,家家生意兴隆。逛了很长时间,进去几家毛衫店都没买到合适的,黑母羊和斑点羊十分挑剔,总是不满意,我和小羊护士看好的他俩要么说不好看要么说质地差。我们从一个店进去出来,又从另一个店进去出来,逛得我和斑点羊腿脚发酸,黑母羊依然兴致勃勃,她不仅自己试了一件又一件,还拉着斑点羊和小羊护士试。斑点羊耐心地陪她,小羊护士也非常开心。我看到他们这样,心里跟着开心,觉得自己又年轻了。
步行街比较长,我们在两边来回穿梭,一会儿逛这边一会儿逛那边。突然一抬头见到个似乎熟悉的招牌,那正是在长草学院课堂上梦中见过的,是白羊开的多多丝羊毛专卖店。小羊护士不知道,可斑点羊和黑母羊都回忆起来,他俩非常高兴。尽管知道那是个加盟店铺,但我感觉似乎白羊本身就在店里,斑点羊也感觉白羊近在咫尺,兴奋地叫了一声,拉住黑母羊率先小跑进店铺。
专卖店是按照统一样式风格设计的,店内温暖明亮,醒目位置摆放着促销的毛衫,每一件毛衫价格都十分昂贵,即使促销的价格也比我们刚才看过的几家店里的高。店员是几头不丑也不漂亮、不老也不年轻的母羊,其中一头礼貌地招呼一对衣着时尚绅士的中年公羊母羊,他们看上去像一对夫妇,好像店里的熟客。其余几头母羊在互相聊天,除了那对中年羊夫妇,店里没什么顾客,这比先前我们进过的几家店要冷清得多。大概是看我们四个穿着村里的毛衫土里土气,进店之后没有一头母羊店员过来招呼我们,她们站在原地,侧脸用眼角打量我们,我们在店里走到哪里,她们的目光就跟着落到哪里。
我感觉她们并不打算卖给我们毛衫,而是努力看住毛衫不让我们拿走。黑母羊拿起毛衫想试穿,她们不让试,说试过了谁还要,如果每头羊都试一下,还做不做生意。黑母羊很生气,说不试怎么知道合不合适,别家能试怎么你这不能?她们说,别家是别家她们是她们,质量不一样,她们都是高档货,赔不起。
斑点羊听了这话火冒三丈,他还从来没遇过这么牛气卖东西的,酒厂老板那么牛对他都恭恭敬敬,虽然自己卖羊房时候也很牛,可表面上对顾客还是比较恭敬。衣衫再贵能贵过房子吗?他朝母羊店员们吼道,少废话!你们店里所有毛衫我都买得起!母羊店员被吼声吓了一跳,怔住不说话,黑母羊不管三七二十一,趁机拿起一件毛衫往头上套,小羊护士也拿起一件给我比量。
斑点羊的吼声同时惊吓到那对衣着时尚绅士的中年羊夫妇,他们扭头打量斑点羊,注视了很长时间,然后又看看我和小羊护士以及黑母羊。一头胆大的母羊店员这时候缓过神,她说我们试过了就要买,店里有规定。斑点羊说狗屁规定,你们还强买强卖?母羊店员说不买就报警。斑点羊刚想发飙,中年羊夫妇的公羊过来对母羊店员说,叫我们随便试,损失记到他的账上。母羊店员不吭声。
我感觉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头脑中对白羊连锁店的美好幻影一下子破灭。这就是长草学院推崇的成功案例?我摸着小羊护士递给我试穿的羊毛衫,质量的确不错,比先前几家店里的都好,价格虽然高,可我和斑点羊并不在乎,如果我们高兴,我相信凭斑点羊和黑母羊的性格,他俩能把整个店铺的毛衫买下,问题是,我们谁都不高兴。
不仅我们不高兴,店里的母羊店员们也不高兴,她们气呼呼地盯着我们,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好像我们从进店门开始就欠着她们一大笔钱。斑点羊哪里受得这样,他说不买了,转身要走。黑母羊不见动静,她正自顾自地试着一件毛衫照镜子,虽然生气,可是看到自己穿上新毛衫漂亮的模样还是禁不住眼睛放光,看得出相当满意那件毛衫。小羊护士也不搭理母羊店员,她一边为我挑毛衫一边顺手拿起一条自己试,也许她脑袋里从来没有白羊的印象,所以应该不会像我们这么失望。
母羊店员不说话,斑点羊见黑母羊不走,就索性拿起毛衫试,他试了一件又一件,不单自己试,还帮着黑母羊和我试,试过的故意甩到一边,店里摆放整齐的样品被他搞得乱七八糟。中年羊夫妇在一旁看斑点羊,他俩已经挑好毛衫还没有买单,偶尔窃窃私语说着什么。
折腾半天,母羊店员一直没有说话,斑点羊的怒气小了许多。
他终于挑好一件满意的毛衫,黑母羊却在为看中的四件毛衫取舍两难。她问斑点羊哪件更好,斑点羊看不出,说哪件都行。黑母羊撒娇要他挑出两件来,斑点羊说麻烦不麻烦,四件都要。小羊护士为我挑好一件温暖的羊绒衫和一件白色皮毛大衣,我穿在身上真像一只羊。我为她挑了两件毛衫,黑母羊说少,又帮她挑一件,接着又给斑点羊挑了一件,然后我们一起去结账。
我们每次买东西,付钱的基本都是斑点羊和黑母羊。斑点羊随身带着信用卡,我们身上只有一点现金,离开酒厂那会儿,老板送给我们一笔现金放在包里,说是路上零花用,当时黑母羊收下拿着,后来高轨车事故那个钱包不见了。黑母羊嫌现金不方便又不安全,要先花掉,一路上我们吃饭日用和住宿都是用黑母羊的现金,因为没有多少大开销,斑点羊的卡一直没有使用。
我们四个最后在专卖店一共买了十件毛衫外加一件大衣,每一件都价格不菲。黑母羊现金不够,想着还要留些吃饭用,斑点羊就说刷卡,母羊店员一脸不屑地说我们试过那么多毛衫才买几件,刷卡要加手续费。斑点羊气又上来,骂她们故意刁难,要钱要疯了。这时候中年羊夫妇凑过来结账,公羊安慰斑点羊别动气,又对母羊店员说他怎么结我们就怎么结,不要手续费。
母羊店员看看中年羊夫妇,不说话在机器上打好价格递给斑点羊输密码。斑点羊大概看价钱差不多,也没细算到底加没加手续费,就按下确认键,机器显示密码不正确,重新确认又不对。斑点羊说他刷卡不用密码,不知道密码。售货员问斑点羊的卡是自己的吗?怎么会不知道密码?斑点羊骂她们,她们又说要报警。中年公羊劝斑点羊冷静,说这店机器系统就这样,必须要密码,没密码输入几个零试试。斑点羊输入六个零试了下果然可以,又骂几句系统混账,母羊店员见到钱已支付,看看中年公羊,就没再说什么。
打好包装后,我们四个走出店铺,外面吹过一丝冷风,我打了个寒战,同时感觉浑身清爽。斑点羊抬头瞧瞧多多丝的招牌,回头瞅瞅玻璃门里面几个母羊店员,愤愤骂了两句脏话,表情失落。黑母羊也回头蔑视一眼,然后拉住斑点羊向前走。才走几步,中年羊夫妇从后面赶上我们,中年公羊说看我们眼熟,斑点羊是羊群英雄。原来他们认出了我们。
黑母羊很兴奋,她刚要对中年羊夫妇说他们说得对,斑点羊就是羊群英雄,斑点羊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然后看着中年羊夫妇恍然所悟似的呵呵一笑,说多谢刚才在店里帮我们说话,不过他不是羊群英雄,他们认错了。斑点羊说完回身拉起黑母羊走,我和小羊护士跟在后面。中年羊夫妇张开口还想说什么,我们看也不看他们,急急忙忙往前赶,走出很远我们回眼偷望了一下,他们夫妇俩还站在原地望着我们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