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是个小地方,所以庆阳县自然也只是一个小县,但纵便它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县,它却仍然骄傲的有着近十万人口,有着酒气熏人的酒肆,有着人声鼎沸的茶楼,有着莺莺燕燕的妓院,有滑软的豆汁儿和金黄香郁油条,有香气诱人的足料小笼包和五颜六色的呴甜糖人。
但也正是这样一个地方,昨夜却恰恰经历了鞑子们锋利的屠刀和,鞑子们昨夜趁着夜色的掩护杀死了在城门下喝的烂醉的守城千总,轻而易举的打开了两丈高的城门,向着这座呈平近两百年的小县拿着弯刀一拥而入。
鞑子进了城自然便是一夜的烧杀抢掠,这一夜,庆阳县的衙门和守城的军队至少死了两三百人,街道上的鲜红色血液染红了整个庆阳,到处都是死状凄惨的无头汉人死尸和守城军散落的各种兵器,这些死尸丢失的头颅此刻可能早已经让女真鞑子拿去换了酒喝。
有死人,自然同样有丧事,一日之间,庆阳县间处处都挂起了白色的招魂帆,血红色的青石砖和白色的丧帆形成了明显的对比,红的是血,白的是血流干的死人的帆。
白色的纸钱撒遍了整个庆阳城,但在白色纸钱飘洒过后庆阳城里却并不是死寂和哀痛。
相反,此刻的庆阳县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显得热闹,酒肆中喝的微醺的醉鬼们异常激动的大笑着碰撞杯中的烈酒,茶楼里的说书人在说的兴高采烈之余眉飞色舞,妓院里的姑娘们今天更是主动向老鸨可怜兮兮哀求着闭馆一天。
总之,一场血腥的大战过后有的不是悲怆和恐惧,反而却有些振奋人心。
至于原因么?
无它,只是因为庆阳的百姓们纷纷听说了一件事:在鞑子昨夜杀进县衙后堂,不分老幼见人就杀,就连县令也没能侥幸时。恰好在这个时候,一个叫李文的学子只身仗剑一口气杀了十七个鞑子,并且将鞑子大将的首级都枭了下来,将攻进城的女真鞑子全都吓得直接跑出了县城。
“他家三嫂,你知道么?听说那个叫李文的年轻人可是一口气杀了十七个鞑子,我可听说那些鞑子都是喝人血的夜叉,你说这个李文是怎么杀的这些鞑子?”一个正在水井边洗菜的年轻妇人脸上即恐惧又有些兴奋的向另一个妇人打听问道。
只见另一个妇人先是小心的瞧了瞧左右,随后脸上凭空的生出一副傲然的神情,仿佛对面的妇人问了人一般,连忙一阵尖笑着说道:“弟妹你可是问对了人呦!我不怕告诉你,我家那位不也是在衙门里当差么?好在昨晚不是他在当值这才捡了条命,你可知道今早他和郑兴郑牢头一起去县衙大牢里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被三嫂叫做弟妹的妇人脸上不由得下意识一阵紧张,连忙向三嫂追问道。
“死人,整个大牢里除了那个年轻人之外全是没头的死人。”三嫂十分得意的笑着说道:“那些死人可全是鞑子,他们人头都堆在那个年轻人的身下,那个年轻人就是枕着那些人头睡了一夜,听我家里的那位说,当时郑牢头吓得当时就瘫在了地上,要不是他扶着,郑牢头当时就对着那个李文跪了下去,哦哈哈……算了算了,不说了,菜我也洗好了,咱们过一会再见。”
随着三嫂的傲然远去,那个年轻妇人的脸上不禁有些吃惊和怅然若失,但也就是片刻,她的脸上便充满了自信的笑容,对着另一个正在走向井边准备洗菜的妇人笑呵呵的迎了过去,开口便笑着提高了声音,愈加的夸大说道:“五婶,你可能还不知道,又有新消息了,听说那个叫李文的年轻人昨夜里可是杀了二十七个鞑子,鞑子的人头把牢房都给铺满了,只不过我听说是那些没本事的郑牢头自己私吞了十个鞑子人头,要知道,一个鞑子人头可是能让他官升一级啊……”
李文几近传奇一样的故事此刻已经被整个庆阳的三姑六婆传便了庆阳的每一条大街小巷,不仅仅市井小民在传,酒肆里的酒博士和茶馆里的说书人几乎将李文说成了仗剑去国的虬然壮汉,一顿饭甚至可以吃掉吃掉整条牛腿,要不是昨夜女真鞑子走的快,李文就可以将所有鞑子的头颅都给用手给拧下来。
捕快们死了许多,衙役也死了很多,守城的士兵死的更多,县令死了,负责守城的千总也死了,目前的庆阳县城里无论是县衙还是军队都失去了最为重要的决策人物,以至于昨夜之中幸存下来的官员们在此刻已经成了一堆乱麻,他们既不知道此刻应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此时到底应该听谁的,更不知道昨夜里到底有多少鞑子进城又到底死了多少人。面对这种情况,军营卫所中的几个百户和衙门里从八品的主簿只能各自依靠着自己的渠道,分别用加急的军报和驿站的告急文书送去京城和辽东总督那里,毕竟,鞑子的铁骑攻破了距离京城仅仅五十里的庆阳县并且杀了县令和守城千户,这可是十万火急的重要军情,没有人敢将其悄无声息的压下亦或是从中分一杯羹。
只不过,在主簿给朝廷发的告急文书和卫所的军报所陈述的事情却是相差甚大,县衙里孙主簿上报给朝廷吏部的文书中写的是
“县令李鹤名从容就义,学子李文同二义士为之泣血而涕,含恨杀敌一十七人,血染衣袍,士人闻之皆泣涕称快。”;
而卫所里给兵部和辽东总督的军报上说的却是“千总董齐奋战而死,勇猛之士李文协卫所击杀北虏百余人,鞑虏大惊恐惧而退。”
当然,无论卫所和衙门两边所陈述的东西和事实相差几何,李文此刻都不会在意,因为此时此刻的李文已经光明正大的被抬出了县衙的牢房,正在全县城里医术最好的医馆里养伤。县令死了,李文成了英雄一般的人物,死去的县令和贿买县令的赵家又是密谋,年近四旬的主簿自然也查不到李文的案底,加之李文随后马上十分客套的表明了他是教谕李双的独子,在听完这些之后,这位从八品的精明孙主簿仿佛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什么,当即对于李文为何穿着死囚的衣服又为何凭空出现在死牢里马上闭口不谈,随后立刻嘘寒问暖的将李文安排进了医馆养伤。
要知道,虽然教谕也是朝廷的从八品官职,也只比正七品的县令低了两级,但确是个实打实的官职,和主簿这个没有升迁希望的胥吏相比高了又岂止是一等?大明法律,官吏两分,官是官,吏是吏,当官的是老爷,吏只不过是老爷手底下跑腿办事的人而已。如今教谕李双虽然不在庆阳,但李文此次又立了他连想都不敢想的功劳,他用心的讨好一番倒也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