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天色黑的很快,张村坐落在山脚,天色自然同样黑得很快。李文一行人就住在张新岩的家里,张新岩是张村人,所以他自然在张村有一个家。
当然,因为张新岩已经好些年没有回过张村,所以张新岩的家里已经满是灰尘和蛛网。
在四人的打扫了半个时辰后,张新岩的家里焕然一新。至于为什么要打扫张新岩这间已经许久不住人的房屋,那是因为李文决定要在张村在多住两天。
夜深,但李文却没有入睡,李文躺在床上一直在不断思考,以至于难以入眠。
其实,李文想的问题很简单,那就是老张的伤到底是不是一个意外。如果白天里张安不说出张青的事情,李文并不会多想,但老张的伤来的太意外了,从时间上看恰恰是李文天仙楼赴宴后的几天,这不容李文不多想。
张青是张纵的侄子,而用夹子把老张夹伤的正是张青,这不得不让李文怀疑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张纵的授意,李文几乎下意识的把这件事和张小二爷上门讨债的事联系了起来,两件事情在本质上是一样的,那就是断了李家在庆阳的生活来源,张小二爷讨债是索要房屋房契,而老张被夹伤则是断了李家的米粮,试想,如果老张不再耕种李家的十亩土地,那张村的人又有谁敢冒着被捕熊夹子夹上的风险去做李家的佃户?
可以这么说,张纵一直想趁着自己父亲李双不在的机会把自己一家人从庆阳赶出去,因为李双断了他的财路。但李文还是有一点不解,因为张纵的天香楼明明已经开业了,为什么还要急着把自己一家人从庆阳赶出去,难道是因为怕自己因为军功的缘故得到朝廷的封赏后和他作对?
但不管怎样,李文一直清楚,虽然张纵一直想把李家从庆阳赶出去,但是张纵的手段一直很隐晦,甚至从不露面,这样李文感到难以应对,最厉害的对手向来不是手持刀剑的敌人,而是躲在暗影里笑里藏刀的陌生人。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李文才决定要再在张村多住两天,如果不能在此行一次性的解决所有问题,那此行便毫无意义。
······
第二天一早,李文就在张铁嘴的家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李少爷,对不住了,这么早就来叨扰你。”张青站在张新岩家的门口看着李文玩味的冷笑,脸上看不出有任何的歉意,相反却有着一股痞气。
李文仔细向张青看去,张青的年龄三十岁左右,虽然已经是中年人了,但脸上却显的意气风发,虽然已是秋天,但张青仍然穿着一件薄薄的铜色绸缎长袍,脸上噙着笑意,只不过这份笑意只一眼看去就能看穿虚伪和不怀好意,和张安所说的半分不差,有些阴阳怪气。
“原来是张青你?你来做什么?”李文自然不认识张青,开门的张新岩眉头一皱,表现出一抹厌恶,随后有些不耐烦的说道,皱了下眉后下意识的想将房门再次关上,显然这是一个不速之客。
随着张新岩的开门,张青连个招呼也不打,不等张新岩合上房门,张青几乎是强行推门而入,径直走到屋内,很是随意的坐在一张板凳上,十分厌恶的摸了一下桌子上的浮灰,拈了一下,无赖笑了笑道:“我来自然是要找李少爷,要不然你说我来你这破地方干什么,来听你说书么?我可没钱打赏你啊,哈哈。”
李文眼里也是闪过一抹惊奇,没想到自己昨天住进张新岩家里,张青今天就找上门来,但随后李文的脸上转而一笑,走向了张青,沉稳坐在了张青对面,向张青开口问道:“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咱们仿佛并不认识。”
张青看着李文先是从头打量到脚,随后又从脚底打量了回去,点了点头,到马上便发出一声嗤笑道:“咱们之前确实不认识,但现在咱们不是认识了么?至于事情么我也是有的,等谈完事情咱们就更加认识了。”
“什么事情?”李文嘴上开口问道,但心里却安安稳稳的暗道了一声果然。
“没什么大事,只是想和你谈一谈,我想买你家的那十亩地。”张青熟稔的从怀里掏出一份字据,痞里痞气的笑道:“李文老弟,不是我说,每亩地五钱银子,这价钱可是不低啊!”
“哼,每亩地五钱银子,还真是不低!”没等李文说话,张新岩怕李文因为什么不懂行情而吃亏,于是冷笑了一声,揶揄说道。
张青同样面不改色的冷笑了一声,高声道:“当然不低,张铁嘴,不信你可以问问十里八村的人,我张青买地,最注重的就是公道!要是现在村里能有人出比我高的价钱,我立马就搬出村里!”
张新岩闻言只是接着冷笑了一声,站在原地不置可否。
“对不起,这是我父亲的地,我不卖!”李文看了看张青拿出的字据,他虽不知道正常一亩地能卖多少钱,但回答的却斩钉截铁。土地是李家在庆阳的根本,李文又怎么会轻易地将地卖给毫不认识的张青。况且,金银珠宝,饥不可食,寒不可衣,莫如桑亩,古人这么之所以这么说肯定是有道理的,就是卖地的钱给的再多,总有一天会花完,但土地就不一样了,岁岁可结稻谷,年年可产余粮,在大明,若不是家道中落,很少会有人变卖田地。
“李公子,您再好好想一想,其实你家佃户被夹子夹伤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李公子你看,如果我不买你家的地,以老张的伤势,老张一家恐怕明年也种不了你家的地了,你家的地里有捕熊夹,村里的其他人就更不愿意种你家这块地了,如果你现在不卖,将来就卖不出价钱了。”张青依旧不为所动的劝说道,脸上摆出一副为李文担忧的样子。
“你就是说的天花乱坠我也不卖。”李文看着张青,脸上微微一笑,露出八颗整齐的牙齿。
张青看着李文的笑微微顿了一下,随后脸上马上就阴沉下来,因为他发现,李文脸上的笑是一阵讥笑,那是一种站在远处看跳梁小丑的笑,张青在这一瞬间感觉,
张青一把将刚刚拿出的字据强硬抢了回去,随后冷声道:“李公子,我刚刚忘了提醒你,这莽苍上的狼可多着呢,你回去的路上可要小心一些,千万不要在半路上发生什么意外,要是你到时变得和老张下场一样,那可就不美了。”
李文依旧维持笑意,道:“多谢提醒,我会多加注意。”
“恐怕到时就晚了!”张青看着李文脸上的笑意,脸上变得愈加铁青,几乎咬着牙威胁到,张青说完,便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在离开之前还狠狠的摔了一下张新岩家原本就破就不堪的房门。
“不送。”李文依旧笑道。
……
在张青走后,李文的笑意也渐渐收起,逐渐变成了忧虑,双眼中的自信满满也转变做深沉,仿佛忽然间从一个十六岁的无忧少年化作了六十岁的沉思老人,反反复复的攥紧手掌后松开,然后再次攥紧手掌。
“你不用怕,他只不过是看你年纪小在恐吓你,没什么好怕的。”一旁的张新岩见状后不以为意的安慰笑道:“他不会把你怎样的。”
李文听完后不由得也是一愣,随后噗嗤一笑,道:“我的样子很像是害怕么?”
张新岩看着李文,随后缓缓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确实很像”
“我在杀鞑子时都没怕过,我怕他做什么。”李文莞扑哧一笑,仿佛张新岩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李文的胆子向来很大,“我刚刚只不过是想,张青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直到这时,张新岩才忽的想起,李文并不是个普通少年,他曾在庆阳手刃过鞑子,李文连杀人都不怕,还有什么值得他怕。
也正是这时,张新岩恍然大悟,之所以自己把李文手刃过鞑子这桩事给淡忘了,大概是李文爽朗的形象和他的事迹全然不符,以至于认为面前的李文只是个普通少年。
“欸,这张村从此又要多事了······”
张新岩忽的摇了摇脑袋有些突兀的说道,因为张新岩猛然想起了另一件事,那就是李文的事迹并没有流传到张村这个偏远的地方,张村的人也并不知道看似温和的李文曾经在庆阳一夜里杀了许多鞑子,张村的人一无所知,在张村人的眼里,李文只是个十六岁少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