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妾,是春秋年间王宫中性奴的称谓。周王朝时代是女性的地狱,许多年幼漂亮的女孩被掳入王宫,沦为性奴兼服劳役,这些女孩被称为贱妾--满足统治者的兽欲,但没有任何权利。
鲁国的鲁惠公,第一个儿子就是贱妾生的,起名叫姬息。贱妾生的儿子没资格继承君位,姬息和他的母亲一样,在宫中受尽凌辱,养成了懦弱卑微的性格。他成年后,父亲鲁惠公说:姬息,你已经长大了,我给你说了个媳妇,是宋武公弟弟的女儿仲子,那可是个绝美的姑娘,你赶紧去洗干净身上的臭味,准备结婚吧。
不久新人迎进门来,在送进儿子洞房之前,鲁惠公过来仔细一瞧,嘿,这姑娘真是太美了,姬息那个王八蛋,有什么资格娶这么漂亮的媳妇?我不如……不如让这漂亮姑娘做姬息的妈妈吧。
于是鲁惠公占有了儿媳妇仲子,等生下个儿子,仲子发现被骗了,就吵了起来,鲁惠公急忙安慰她:别生气别生气,亲,我这也是为你好,你看我大儿子那没出息样,只有我才是真的爱你。我马上立你为后,咱们的儿子,就是太子了,这总行了吧?
就这样,应该是姬息妻子的女人仲子,最终给姬息生了个弟弟,可是姬息已经被欺负惯了,不敢吭声。没多久,鲁惠公死了,仲子生的姬允,年纪还小,朝臣们就要求懦弱的姬息摄政。
姬息的机会终于到来了,权力在手,尽可报仇雪恨。可是长年的欺压侮辱,早已养成了他的奴性人格--这种人格,心理学上称之为斯德哥尔摩情结。已经掌握了权力的姬息,仍不敢反抗死去的淫暴父亲。他每天提醒自己:这封君之位是我弟弟的,等他长大,我就归还给他。
很快姬允长大了,但大哥姬息仍不敢有丝毫的夺位之念。虽然大哥姬息从未有过异心,但所有人都认为他有。权力是多么诱人,你姬息怎么可能例外?既然断定姬息要夺位,那么朝中的大夫们就开始考虑自己的站队,站错了可了不得,家破人亡在所难免。
朝中有个公子翚,他判断局势,认为这场哥弟之战,大哥姬息稳赢,就急忙来表态。对姬息说:古人云,利器在手,不可示人。现在你那讨厌的弟弟已经长大了,对你很不利呀。我请求替你杀掉他,事成之后,请允许我做你的太宰。
姬息大惊,说:你搞什么搞?姬允是我的弟弟,我是替他守护封君之位的。而且我已经建造好别墅,准备退休了。请你不要胡言乱语。
公子翚退出来,自言自语地说:坏菜了,姬息不肯杀他弟弟,肯定会把我的建议告诉别人,我已经是死定了。除非……于是公子翚跑去找姬允,说:我敬爱的君主呀,你的大祸临头了。你大哥姬息,为了夺取权力,竟然命令我杀掉你。我怎么会干这种弑君求荣的坏事呢?我死也不会干!
姬允感激地说道:幸亏是你警告我,否则我一定会被坏大哥杀害。等我夺回君位,你就给我当太宰吧。
于是姬允召集自己的死党,打听到大哥此时正在斋戒沐浴,没有防备,就一声呼哨,群涌而入,杀掉了姬息。
于是姬允登上封君之位,就是鲁桓公。而他的大哥对权力从未有过觊觎之心,却如此悲惨地死去,人们怜惜他,称他为鲁隐公。
鲁隐公如此轻易地被杀,固然是个悲剧。他不知道,权力是面邪恶放大镜,能够放大人心人性中的邪恶,而鲁隐公心中的善良,只能被权力的邪恶洪流所淹没。总之一句话,善良更需要智慧的护佑,没有智慧的善良,不过是懦弱。
权力逆淘汰
各诸侯国的权力格局是雷同的,利益结构与人的欲望更是相同的--这意味着,同样的事情,在春秋时代会频繁发生,诸如母子相斗、兄弟相残以及父子争夺美色事件等等。
鲁惠公首开霸占儿媳妇之先河,此后这起事件构成权力社会人伦格局的固有风景。在这方面,小小的卫国最是不甘寂寞,不甘人后的。
卫国已经风光过一把,弟弟卫州吁杀掉了哥哥国君,结果卫州吁又被老臣石碏强力铲除。这样一来,卫国封君的宝座就有了空缺,卫州吁的弟弟当仁不让地成为封君,是为卫宣公。
卫宣公这个人,实际上比哥哥卫州吁更荒唐,卫州吁最多不过是杀哥哥而已,卫宣公却偷偷地和他的庶母夷姜通奸。夷姜这个女人非常了不得,她生下孩子藏匿在民间,居然无人知道。但由于这孩子来得太让人上火,所以起名叫急子,意思是来得太急的娃儿。
卫宣公继位,就对外界宣布了自己的通奸业绩,立卫急子为太子。此事虽然骇人听闻,但卫急子已经长大了,又不好再把他塞回去,大家只好闷头不吭声。
于是卫宣公宣布,派使者前往齐国,聘齐国封君的女儿宣姜做自己的儿媳妇。使者把新娘子迎回,立即来向卫宣公报告,详细解说了宣姜是如何如何美貌。卫宣公一听大喜,立即跑去看,果然是个美绝人寰的少女。当时卫宣公就想,嗯,我已经睡过了老妈,还没睡过儿媳妇,如果再把这个美貌的儿媳妇睡了,那我的人生就圆满了。于是卫宣公忽悠儿子出国考察,等儿子回来,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妻子已经成了自己的老妈。这事让卫急子说不出来地别扭,可父亲大权在握,卫急子只有认瘪。没多久,宣姜给自己的公公生了两个儿子。老大叫卫寿,老二叫卫朔。
卫宣公是个有严重乱伦情结的犯罪型人士,而宣姜又遭遇如此古怪婚姻,心理也被弄扭曲了。总之他们俩都不正常,还越看正常的卫急子越不正常。于是两人商量,弄死卫急子,让宣姜的儿子卫寿做太子。
于是宣公再派卫急子出访,并让儿子的船上挂白色的牛尾。宣公却暗中收买了强盗,请强盗杀死挂有白牛尾的船上的人。
这个消息是绝对秘密的,却被宣姜的大儿子卫寿知道了。卫寿越想这事越别扭,他虽然是人伦扭曲的产物,却有一颗正常的人心。对于杀掉大哥让自己继位这事,他无法接受。于是卫寿跑来,告诉同父异母的大哥这桩阴谋。
卫急子看着卫寿,是非常之别扭的,这原本应该是他的儿子,现在却成了他的弟弟。还有,自己原本应该是父亲的弟弟,却成了他的儿子……这个家真的好乱,卫急子感觉脑子不够用,无法接受卫寿告诉他的事情。
见大哥不听劝,卫寿急了,就拿酒灌急子,等急子喝得烂醉,他给急子留了张纸条:我去替你死,你快逃命。然后卫寿自己登上挂有白色牛尾的船出发了。没多久就见强盗们兴奋地杀来了:不好意思,我们是拿钱杀人,失礼了。上来就杀掉了卫寿。
等急子醒来,看到纸条,顿时放声大哭,他不想让弟弟替自己死,就急忙追赶,远远看到强盗杀掉了卫寿,他大声喊:杀错了,你们杀错了,我才是你们要杀的人。
强盗听了,大喜,上来又把卫急子杀掉了。就这样,卫国权力系统中的两个正常人,卫急子和卫寿,就这样都被杀掉了。如果要挑选一个最能表征权力特质的事件,这起事件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这起事件,体现出极为鲜明的权力淘汰机制--逆淘汰。正常的物种,在这个过程中都会被清除,留下来的,只有卫宣公这类两足兽类。事实上,兽类也不会像卫宣公表现得这么离谱,与庶母通奸,奸淫儿媳妇,他似乎对挑战人伦底线怀有莫可名状的冲动与兴奋。卫急子和卫寿,这两个伦常异变的产物,如果他们也像卫宣公那样心理异常,就会获得无限的变态空间。可他们都是正常人,就被这邪恶的变态规则给淘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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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王朝时代的奇异婚姻制度
夷姜,本是卫庄公的妾,与庄公的儿子卫晋私通,生下急子。后来卫晋成为卫宣公,奸占了为儿子娶来的媳妇齐国宣姜,夷姜气急败坏,劝说无效,悲愤地自缢了。
夷姜之死,是因为周王朝时代,女性是没有丝毫社会地位的,甚至连王室之女、诸侯之女,也不过是玩物而已。
周王朝时最骇人听闻的婚姻制度,就是诸侯嫁女的时候,她的姐妹甚至侄女儿,有些就要跟了去给新郎做姬妾,当然还包括同去的婢女,新郎对这些女人拥有交配权。这些沦为姬妾的女性都叫作媵。更诡异的是,国君嫁女,同姓或友好的国君,也要陪送本宗的女子去做媵。所以在春秋时代,即使是生在诸侯之家,也难免沦为媵妾之悲。
所以,纵然是封君的女儿,在出嫁之后遭受不伦伤害,娘家人也置之不理。这也从侧面强化了这个异常时代的邪恶风气。
过剩的荷尔蒙
据《左传》记载,公元前711年,宋国的太宰华父督在路上遇到一个年轻女人,当时华父督就震撼了,如同狗追逐着骨头的香味,华父督跟在女子身后,走出了很远的路,边走边说:啊,美丽的姑娘,你真是漂亮到了不像话的程度,我爱你,是真的爱你,请你接受……呃?
华父督发现,那个漂亮女子进了大司马孔父嘉的家。这时候华父督才知道,漂亮女人是孔父嘉的妻子。
太宰相当于国家的首相,大司马相当于国防部长。首相看上了国防部长的妻子,这事有点难办。
过剩的雄性荷尔蒙在华父督体内喷涌,刺激着他必须要找到一个法子,得到孔父嘉的妻子。
于是华父督就到处跟人说:那个孔父嘉,我爱死他老婆了……不是,孔父嘉他是个宋奸呀,你看他天天出卖宋国利益,伤害宋国人民美好的感情,如果不除掉这个宋奸,宋国就再也没希望了!
华父督的死党跟着叫嚣,另外一些人根本没有脑子,连华父督说什么都听不懂,但一听宋奸这种词就莫名其妙地亢奋,于是暴徒们纠集起来,在华父督带领下冲入孔父嘉家中,大砍大杀起来。
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孔父嘉连发生了什么事儿都不知道,就被暴徒们杀死了。他的妻子被华父督抢走霸占。混乱之中,孔父嘉的家人护着他的子嫡,逃出国都,赶着马车没命似的逃亡。这支逃亡小分队逃到了鲁国,从此孔父嘉的后人就在鲁国繁衍生息。过了几代人后,至圣先师孔子,就在这个家族出现了。
孔子,是霉催的孔父嘉的后人。但对于他的祖祖祖奶奶因为太漂亮惹来灭门惨祸这件事,孔子从未表过态。
不好表态,总之是人性之滥殇,这事太难评价了。虽然孔子不好表态,但宋国的国君必须要表态的,太宰攻杀大司马,抢走大司马的妻子,这种事是必须要说话的。于是宋国国君严厉批评了华父督:不像话,真是太不像话了……可问题是,华父督是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的,干了坏事的人,最恨别人指责他。一不做,二不休,华父督干脆率领一众暴徒,杀入王宫,把宋国国君一并杀掉,另立了新君。此后华父督把太宰职务改为相。诸侯纷纷效仿,而中国以相主政,自此而始。
为了漂亮女人,杀同僚杀国君,华父督首开风格鲜明的杀戮之先河。此后的乱局中,杀戮者就不再掩饰自己的动机和目的。权力和女人,也成为杀戮者抢夺的明确战利品。
而华父督之所以随心所欲,对国君说杀就杀,那是因为周王室最后的尊严彻底被郑庄公打落凡尘。简言之,春秋时代的开局,是以郑庄公为主角的智力大乱斗,这是周王室所始料未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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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从武士到学士
孔子的先祖来自宋国,宋国本是商王朝末代帝王纣的大哥启分封建立的。孔子的家族可谓江河日下,从王族到贵族,从贵族到公卿,从公卿到士,一路下滑。只不过,孔子的父亲还是个武士,到了孔子却开始教书育人。士这个阶层,也从武士彻底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
从武士到文士,士字的意思彻底反转,为什么会这样呢?士字意义的转变,恰恰勾勒出周王朝与此后朝代的区别。在周王朝,士是王室或诸侯豢养的职业打手,说好听点叫职业军人。职业军人要上战场厮杀,就必须学习战争技术,不仅要熟练地使用武器,还要掌握战术战略,否则就有可能死得极惨。
所以,中国历史由孔子划开一条分界线。孔子之前的教育,特指对武士的教育,只有武士才需要教育,而且必须要教育。统治者自己坐吃等死,更希望平民百姓保持愚昧。而在孔子之后,教育的范畴转为对文士的教育,只有知识分子才能够适应时代的变化。
士的原意,始终是指受过教育的人,只是因为受教育的目标人群变了,所以士的意思也反转了。
天子大吃瘪
封国的职位向来都是世袭。虽说世袭者的智力一代不如一代,但规则如此,打破规则就必须要付出代价。
郑国的国君,世袭周王室的司徒。早在郑国第一代国君郑桓公,就在犬戎犯境时,战死于骊山。而后桓公的儿子郑武公为周王室卖力拼命,所以郑武公得以吞并胡国而无人过问。接下来是郑国第三代的郑庄公,他和母亲、弟弟组成的反大哥集团斗智斗勇,最终首创欲擒故纵之计,挫败了妈妈、弟弟一伙。
正当郑庄公意气风发,大战妈、弟之时,周王室的周平王无声无息地死去了。儿子姬林继位,是谓周桓王。周桓王和虢国的封君有交情,不认识郑庄公,于是宣布解除郑庄公在周王室世袭的司徒职务,改由虢国封君来担任。
得知消息,郑庄公勃然大怒,他立即率军队杀王畿,把成熟的稻米统统割走了。周王气得半死,却拿郑庄公这泼皮没办法。
割了王室的稻谷,见周王无计可施,郑庄公立即明白了,周王智力商数不足,可以欺之。于是郑庄公装成没事儿人一样,来都城面见天子。
周王室衰微,已经很少有诸侯来请示汇报了,虽然郑庄公调皮,但他既然来了,好歹是给王室面子。于是周王亲切接见了郑庄公,问:郑国收成如何?
郑庄公答:托天子洪福,五谷丰登。周王笑道:既然如此的话,王畿的粮食,就可以留下来了吧?周王这番话,是苦心琢磨推敲过的外交辞令,意在含而不露地谴责郑庄公偷割王畿稻谷的无耻行径。敲打过后,周王送给郑国十车黍米杂粮,明确说:你们郑国粮食不够,可以向王室打报告,不要丢人现眼地偷割了。
郑庄公脸不红不白,却心中窃喜。这厮此来周王室,目的就是为了这十车杂粮。离开都城之后,郑庄公用绸缎把十车杂粮包裹起来,大肆宣称:天子赐我十车绸缎,命我讨伐宋国。于是郑军出动,轰轰烈烈地去打宋国。鲁国和齐国被蒙蔽,也跟着组成联军,以天子名义伐宋。
宋国被打得一塌糊涂,完全不明白周王室为什么命令诸侯讨伐自己,就一面吃败仗,一面派使者去找周王说理。等见了周王,才知道郑庄公假传王命,恶搞天下。
周王那个气呀,就下令让郑庄公回都城述职,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郑庄公又不傻,如何肯与周王会面?他只管到处乱说,称周王命他伐宋,继续乱来一气。就这样过去三年,他也没去过周都城。
按周王朝规定,诸侯三年不入都城述职就等于叛乱,天子可以征伐。周王决定履行自己的天子义务,就传令诸侯集结,准备攻郑。但不料诸侯正各自打成一团,根本没人理会周王这个棒槌,只来了蔡国、卫国和陈国三家。三家也差不多了,周王亲自指挥,与郑庄公展开了激战。
可是周王忘了,郑庄公之所以敢如此胡来,那是因为郑国的军事力量最为雄厚,天子亲征,诸侯联军根本不是郑军的对手。结果甫一接仗,天子军就大溃,裹着周王落荒而逃,后面郑国大将祝聪追杀而来,一箭射中了周王肩膀。
见周王中箭负伤,郑庄公急忙鸣金收兵。大将祝聪不开心,抱怨说:君主呀,你干吗这么急着叫我回来?再给我点时间,我就活捉周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