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英红长得美,80年代的女打星,杨紫琼、李赛凤、胡慧中、杨丽菁个个模样漂亮身手利落,但相比出生小康的她们,惠英红的美里多了份沧桑。
出道早是因为生活所迫,她1960年在山东出生,家族是满州正黄旗官宦世家,文革后到香港家财被骗。兄弟姐妹被送去学戏,最年幼的惠英紅3岁在街边卖香口胶;13岁在“海天”和“美丽华”夜总会跳中国舞;15岁被大导演张彻发掘,进邵氏在《射雕英雄传》中扮演穆念慈。这位街边卖艺的美女,“模样中自有一股凛然不可犯的气概”。旧版里的穆姑娘,在铁枪庙里对着中了蛇毒的杨康,他已认不得她。为免痛苦,她拿了半截铁枪在他心口一抵,铁枪贯穿两人,双双殒命,这种爱比死更烈的角色倒是跟她很像。
她唯一承认过的男友黄子扬是偶然在电视选秀节目中看见的。他高大英俊,眉宇间却稍带邪气。朋友吴君如随口问她要不要认识,给她电话号码让她打过去,谁知道从此结下的不过是孽缘,痛苦而纠结。日后对媒体重提,她只能苦笑被“骗财骗色”,她自言对男人要求不挑剔,“只要不吃软饭、自食其力、努力上进就可以”,但娱乐圈寻爱也是奢望。恋爱失败多是因为骨子里好强又太执着,男人觉得难以驾驭。
片场的龙虎武师见她拳脚利落作风豪爽都称她“红仔”,但她自言每次拳拳到肉几场戏打下来,只能躲在无人处饮泣。1982年拍《长辈》她和导演刘家良传过绯闻,但想来只是误会,刘师傅对她并无偏爱,要求严苛把她当作男孩般训斥。她一直恭敬地称他为“师傅”,不越雷池一步。影片让22岁的她做了首届香港金像奖影后,但她要的不止是演技的褒奖。她为自己改花名叫“小红”,希望名字恢复一个女子的本色,有朝一日得到一份呵护爱怜。
其实看看刘师傅的配偶翁静晶,就知道男人更偏爱什么样的女子。翁静晶比刘师傅小近30岁,当年与惠英红同为邵氏花旦。她白皙娇弱,像一朵百合花,让男人充满保护欲。据说当初是因为《杨过和小龙女》片场的武行有些欺负新人,她找颇具江湖地位的刘师傅帮忙,渐渐地产生了情愫。但她的性格却和外貌有很大反差,倔强刚强,人也非常聪敏,淡出影坛便做保险、学法律,百忙之中还能写专栏出书,眼看着不能做的事儿一件件做成了,让人刮目相看。
翁静晶是年少扬名志得意满的玉娇龙,相比之下,惠英红却是历经风霜含情难言的俞秀莲。即使惠英红远赴巴黎拍了写真集,希望能留住年轻时美丽的光影,但人们对她的印象仍停留在铁骨铮铮的霸王花。
90年代动作片式微,惠英红只能转去演电视,30岁要演别人的姐姐、妈妈,而且肯用她的导演也少,“打女无演技”的定论让她钻了牛角尖,吃了安眠药被送进医院,几乎丧命。
患过抑郁症,但重新站起来的还是自己。《巾帼枭雄》的三太太、《太极宗师》的红姨、《铁马寻桥》里的蒋上珠,虽然都不是主角,但让观众又看见这位资深演员的多面性,她天生有股江湖气概,风尘侠女最对她的戏路。到了这个年纪她回首前尘,不计戏分多少只求精彩演出,恰如看破放下的袁紫衣所言的那段偈语——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恩爱难得长久,生死譬如朝露,所有的忧惧皆因内心的偏执,惟有放下包袱,淡然前行,才能找到真正的方向。
《心魔》的演出,是她洗尽铅华的自我挑战,低成本片,但她在意的是能不能发挥自己的演技,没太考虑片酬就接了。戏里饰演一位酗酒、有轻微恋子情结的单亲母亲,在细微的动作间展示了她深厚的功力:与儿子撕扯对打被推搡到地,露出伶仃枯瘦的脚,伏地饮泣;片尾警察说出儿子杀人报案的实情后,她目光游移迟疑片刻,神经质地微笑道:“你骗我。”一滴清泪不差分毫地滴落。在有限的篇幅里,展露女主角复杂幽暗的内心世界。那一刻,观者皆会发出叹息,内心有种微弱的痛楚被牵引。没有这么多年的磨炼和沉淀,也就没有今天那炉火纯青的演技。
有过挫败有过低潮,但她依旧坚持到底,人生总会因为坚持而获得奇迹。28年金像影后之路那么漫长,但她如愿以偿。
那一刻,台下观众掌声雷动,不是给一位光鲜的女明星,而是一个坚持到底的真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