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胡闵六岁那年,他和韩洁一起被各自的父母送进学校。他们进了同一间教室,坐同一张桌子。这年,胡闵的二姐和三姐也相继出嫁,家里只剩胡闵和他的哥哥胡天赐了。而比他大好几岁的哥哥这年也中学毕业,闲呆在家里。哥哥有时会凶年幼的胡闵,甚至还动手打他。胡闵一直惧怕这个比他大的哥哥。正是由于这种恐惧的心理,逐渐使胡闵的性格变得内向与忧郁。在哥哥面前,他总不敢大声说话,只有在哥哥不在时,他才敢无忧无虑地开心说话和嬉笑。
虽说胡闵和韩洁同在一间教室,同坐一张桌,但韩洁的成绩远比胡闵要好。不知是胡闵太笨还是韩洁天生聪明,老师批评胡闵的次数,居然比表扬韩洁的次数还要多。上学第一年,韩洁以优异的成绩升上二年级,而胡闵的成绩单上则有老师亲笔签的一个大大的“留”字。胡闵父亲看到他的成绩单后,用鞭子狠狠地抽了他一顿。在胡闵幼小的记忆中,他从未见过父亲打过哥哥,因此父亲对他的抽打被深深地埋入他幼小的心灵中。父亲给他的感觉是,永远爱着哥哥,却并不爱他这个幼小的儿子。在他眼中,父亲对他永远是那样的凶残,对哥哥永远是那样的和蔼。错误的感觉随着年龄的增长,愈来愈严重。他的性格也逐渐变得更内向,内心的感情也变得更压抑。每次考试没考好的时候,他都不敢出现在父亲面前,他害怕父亲打他。长期的恐惧促使他的性格也变得更加孤僻。
虽然胡闵性格内向,不过,他捉弄起人来,却又是另一个模样。
住在胡闵隔壁的韩伟民,他家是村里最贫困的一家。他父亲是旧社会的“地主”。韩伟民父亲在韩伟民很小的时候,丢下了他和他的聋哑母亲后,另纳“二房”。韩伟民的母亲在亲朋好友的帮助下盖起了一间土砖房,与韩伟民相依为命。从那时起,韩伟民就学会了独立生活。韩伟民跟胡闵的父亲年龄相仿,胡闵从小就喊他“大伯”。
受中国封建传统文化的渲染,农村的文化思想依然还比较陈旧与封闭。那时,一般农村青年都不会超过二十就结婚生子,而韩伟民都二十二了还没找到媳妇。不光他自己急,他的聋哑母亲比他还要急。在那个年代的农村里,超过二十岁年龄的青年算是大年龄的了,别人会认为他找不到媳妇,因此没人愿意嫁给他。后来经别人介绍,韩伟民终于找到了一个既傻又聋,并且连路都有些走不稳名叫桃花的女人做老婆,不过,听说作桃花家里挺有钱。如果不是桃花跟跟正常人不一样,她也许不会嫁给贫穷的韩伟民。
桃花什么也不会做,她甚至傻到连大小便都不会去厕所,气得她的婆婆直发抖。自从她进了韩家家门后,她的聋哑婆婆天天在她面前“指手画脚”,教她做这做那。婆婆的“谆谆教导”,桃花却“充耳不闻”,依然我行我素。
桃花来到韩伟民家一年后,为韩伟民生了第一个儿子。这在农村来说,可以算得上是一桩“光宗耀祖”的大事,让她的哑婆婆在她面前不再像以前那样乱叫,而是每天为她熬汤,事事顺着她,侍候得非常周到。两年后,桃花又为他家生下第二个儿子。大儿子名叫韩创举,与胡天赐年龄相差不多,二儿子名叫韩创杰。两个儿子,除了小儿子的外貌长相与他母亲有些像相外,其他方面都没有得到他母亲不良遗传。桃花不光傻和聋,而且走路都有些歪歪倒倒(她的脚板是平的)。其实说到聋,有时别人说她坏话,她居然能听到,要是哪次她没有破口大骂说她坏话的人,倒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胡闵做得最多的坏事,就是捉弄这个他桃花(他和韩洁从小就直称她的名字),不过,每次都是和韩洁一起做。
有一次,趁桃花不注意,他们偷偷在桃花吃饭的碗里放了一大把盐,等她吃到一口咸味后,破口大骂“是哪个王八蛋把盐放在我碗里了?别让我抓到,如果让我抓到,非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不可”。而每次做完坏事的胡闵和韩洁都会在她发现之前就逃得无影无踪。
胡闵和韩洁不光在桃花碗里放盐。有一次,他们把冷水装进喝过啤酒的空瓶子里,然后再拿给她喝,骗她说这是啤酒,没想到她还真信,居然一口气就把瓶里的“酒”全部喝光。当她喝完后发觉不对头,于是就追着他们打。“你们两个兔崽子,装冷水给我喝。你们别跑”。说完她马上起身向他们追过来。她这个前进一步退后三步的“平脚板”,哪能追得上那两个“健步如飞”的孩子啊!于是她边追,嘴里边喊“抽筋死的,砍头死的,你们别让我抓到,抓到了非剥了你们的皮,抽了你们的筋不可……”。而胡闵和韩洁在她还未起身来抓他们之前就跑得离她很远了,他们在远处开心地笑得前俯后仰。
但笑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挨棍子。
因为胡闵戏弄桃花,是因为他觉得她傻。正因为如此,所以不止一次挨过母亲的棍子。韩洁同样也挨过她爸爸的鞭子。但他们居然并未被挨打而停止对桃花的戏弄。
正因如此,在某一次的又一次戏弄桃花的时候,胡闵受了一次教训。
那是在胡闵上学后第一个暑假的一个晚上,吃完晚饭后,大家都在门口空场地上乘凉。胡闵闲着没事做,跑到桃花后面去拉她坐的椅子,结果桃花没坐稳,摔倒在地上。坐在一旁的韩创举走过来就给胡闵一脚,胡天赐为保护弟弟,与韩创举打起来,最后两个都负了伤。韩创举被胡天赐打破了头,而胡天赐的鼻子则被韩创举打破了,鲜血流个不停。之后在韩伟民和胡志成及王珍的劝解下,他们才停下来。谁也没想到,桃花也会去劝阻自己的儿子。
由于当时韩伟民家还没有建新房,韩家兄弟本来一直都跟胡天赐睡在一起。但自从那次“恶斗”后,好几天,韩创举都没来胡家睡。不过,没过多久,韩创举在胡闵母亲的劝说下,终是又跟胡天赐睡在了一起,他们之间的矛盾也“化干戈为玉帛”。
在胡闵七岁那年春节,在桃花身上又发生了一个可心的笑话。
过年吃团圆饭的时候,胡志成客套,邀请韩伟民一家来家吃年饭,桃花也来了。在席上,桃花一个人几乎喝了一瓶浓度不算低的纯谷酒。她喝醉了,是被胡天赐和韩创举抬回去的,胡闵跟在后面。在抬她的时候,他们隐隐闻到了股骚味,当然胡闵也闻到了。胡天赐和韩创举没有说出来,胡闵突然大叫:“咦,桃花她把尿拉到裤子上了”。他的这一句惊叫弄得韩创举很不好意思,但又不好喝斥他,脸红了一下没有吭声。
后来,胡闵就这个笑话常在桃花面前提起(当然是在她儿子不在的时候)。胡闵提一次,桃花就要骂他一次,还要动手打他,幸好他跑得快,要不然可要屁股开花了。
不过,有一次胡闵来不及跑,结果后脚跟被桃花扔过来的石头给砸了一下,痛了好几天才慢慢有所好转。
随着年龄的长大,胡闵很少再拿桃花来开心。在胡闵上小学四年级的那年,他哥哥胡天赐娶了嫂子。从此家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胡闵从此变得更加忧郁寡欢,甚至有时都不想回家。
胡闵上五年级那年的冬天,他的小侄子出世了。在同一年的年底,韩伟民的母亲去世,那时他家还是那一间破旧的土砖瓦房。
第二年,在韩创举的努力下,他家盖起了一座一层楼的平房,楼顶没有盖瓦,平台式的,方便以后在上面加第二层,跟胡闵家盖的房子一样。韩创举兄弟从此搬出胡家,他家的生活也因此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这年胡闵和韩洁都升上了初一。
三年后,胡闵和韩洁双双初中毕业。韩洁以优异的成绩被市重点中学录取,而胡闵的分数则刚上普通中专分数线。之后,韩洁上了重高,而胡闵则上了师专。从此,两个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分道扬镳”,虽说生活在同一城市的阳光下,但却生活在不同的环境中。除了偶尔通一两次电话外,两人很少联系。从那时起,胡闵就隐隐地觉得少了些什么,具体少了什么,他说不上来。只是在每次听到韩洁的声音或在回家时碰到她,在兴奋之余,还夹杂着些许不自在。这是胡闵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其实胡闵不知道,在韩洁的内心深入也同样有这样的感觉,只是他们还太年轻,不懂得这种感觉的真正涵义。韩洁与胡闵不同之处是,她想努力学好各门功课,尽量不去想与学习无关的事。她心里想的,就是能考上一所理想的大学。只是有时,她总在不自觉中把自己的男同桌当作胡闵,而且还有几次把同桌的名字叫成了胡闵,以至弄得同桌莫名其妙,也弄得她自己也挺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