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岁月镜像
艳阳凉风，山川景秀，太湖水轻轻拍打岸边，眼前碧波无尽。这样的水土，会养育怎样的血肉之躯，培育怎样的文化，令人寻味。在这神秘的三角洲腹地里，它被称作闪亮的珍珠，土地肥沃，人情柔美。
它是无锡，这里有很多故事。
从地理位置上看来，无锡无疑具备优良的地缘优势。它的南面是太湖，西边跟常州相邻，北边是浩浩荡荡的长江，东临风景明区苏州，中间流淌着古老的运河。来来往往的船只也喜欢这个地方，经常在此处停留，因而无锡的交通十分方便。有人用“人杰地灵”四个字来形容无锡，有人却说，这里地灵方才人杰。
从古至今，一大批堪称中国文明脊梁的人物都出自无锡。比如唐代大诗人李绅，宋代的抗金领袖李纲，写出“红杏枝头春意闹”的蒋捷。再往前，甚至可以推到上古时期。据说，殷商时期，泰伯因为不被父亲喜欢，带着自己的弟弟跑到无锡，经历了一系列的曲折纠纷，最终将先进的文化带入到这里。经过长时间的发展，无锡地区成为吴国文化的滥觞。这么说来，整个南方的文化怕是都跟无锡有着些微的关联呢。
有句话说得好，有动才有变，有变才能活。在这个南北文明，古今文明的交汇地带，灵秀之气几乎是呈井喷之势。而从中蕴育出的惊世之龙，则非钱钟书莫属了。钱钟书，字默存，是二十世纪中国文学的扛鼎人物。他学贯中西，著作等身，若干年后，成为这个城市的文化标签，被文人墨客奉为圭臬。
小时候的钱钟书憨气十足，但心中却有着自己的想法，经过家学的熏陶，对于自己家族的历史早就产生了十分浓厚的兴趣。那是在他六七岁的时候，一天，他趁着父亲高兴，便问关于钱家祖上以及流传的事情。
钱博基非常高兴自己的孩子有这个意识，他于是很自豪地昂起脑袋，眯缝起眼睛说道：“我们家族的历史，说起来长喽！自上古时期便有祖辈在这里扎根繁衍，当然了，开始的时候是比较分散的，到了汉代，人数开始变多，到了非常繁盛的时代，尽管此后有战乱，但我们这地方在当时还是比较安静的。”
“为什么安静？”
“因为吴国地盘战场不多。”钱钟书早就从自己叔父那里知道了很多关于三国的事情，这一下立马联想起来，原来是这样！
钱博基见钱钟书心领神会，心中赞许，他接着说道：“到了五代十国，钱氏就开始在江苏一带传承，那可是我们的祖宗啊。五代十国，记住了吗？就是唐朝后面的朝代，就是唐玄宗，唐太宗的那一朝代。”
钱钟书知道唐代，因为他当时非常喜欢听一些关于唐代的英雄故事，父亲这么一联系，他的记忆就连贯了。他想起了李元霸的大锤，他又觉得李元霸死得冤枉，不由得像个大人似的长叹了口气。钱博基也没理会。
“五代十国之后便是宋代……”说到这里，钱博基低下头看看儿子。钱钟书瞪着眼睛，痴痴仰着脸。钱博基这才继续讲下去，知子莫若父，如果碰上不懂的事情，儿子总是神情迷离。看此时的样子，他对宋代的背景早已有了了解。
“到了元代和明代，乃至清代，我们的家人都取得了非常好的声名，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四方有名的文客。”
钱博基正要仔仔细细地讲说一番，忽然下人报有客人到。钱博基赶紧撇下儿子去堂屋迎接客人，钱钟书仍旧思考着父亲说的话，他掰着手指头从头开始算，自己的祖系已经好几千年了。历史的厚重感让钱钟书的心里油然而生一种神圣感，而那种追溯往昔的朦胧与多种解读性特征，也开始在钱钟书的幼小的心灵中生成。
每一个伟大人物的成长都与小时候的教育分不开干系。钱钟书的父亲身为一个渊博的学者，总是给他灌输一些具有启发性的知识，所以钱钟书尽管外在稍微有点拙，但内心是秀美的。杨绛曾经在回忆自己跟钱钟书初次见面时，说他“蔚然而深秀”，可见气质由内而外，是熏陶出来的，腹有诗书气自华。
就是这次追溯，让钱钟书产生了最基本的家族意识。在他的眼中，家族原来不仅仅是一个历史范畴，它是永恒的。
钱钟书的眼里全部是精彩纷呈的世界，而这个世界不是由表及里，而是由内而外的。在他一周岁的时候，家里人让他“抓周”，钱钟书趴着，四处摸索，拿起一把梳子，闻了闻放下，拿起一串佛珠，又放下了。他仔仔细细地看着铺开的一堆东西，像是一个小孩寻找亲热的伙伴。
终于，钱钟书爬到一本书前的时候，不动了。钱父大为高兴，这可真是“钟情于书”啊。在读书世家，这无疑是最让家长欣慰的选择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在书中，才能酝酿一个人的健全人格。钱博基只所以高兴，正是因为他认识到了最后的一点。
然后，岁月被一页页无情地翻过，在芳华面前，没有人能够躲过凋谢，也没有人能够拒绝成长。堂前的花，开了又落下了，好像在演习生命的足迹。如果有什么东西能让人肃然起敬的话，那想必应该是门前的梧桐。它总是那么笔直，那么认真地站立着，好像永远不知道什么是岁月的变迁。它的叶子也会黄，它的身上也会有一群一群的鸟来停留，可这永远影响不了什么，钱钟书是喜欢这种精神的。
在蓊郁的叶子里面，是霸道的枝干，那才是支撑一棵树的根本。青绿的、枯黄的颜色丝毫改变不了它的形状。在这凋谢与重新生长的过程中，小小的钱钟书想，自己也会逐渐成熟吧。然后，想象着，想象着，钱钟书的眼神就开始迷。，而另外一个自己，那个心中秀美的自己，却开始苏醒，就像一棵新发出的嫩芽，承受着阳光的温暖，月亮的精华，微风的抚摸，雨露的滋养，没有什么别的东西，这一切都是因为书。
后来，他在小说《围城》里告诉世人，人生就是一个城堡，在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却想进去。无论是理想追求也好，情感婚姻也好，只要是有七情六欲的人，都会有类似的思绪经历。这个道理发人深省，也会让人从深处触摸钱钟书的内心——每个人都不能摆脱这样的心路历程，只能说明一件事，这种悲剧的根源不在于理想、婚姻、或者是城堡，而是在于人悲剧的本性。
那么，人的本性是悲剧，钱钟书先生为什么还会拥有一颗炽热的热爱生活的心呢？很简单，人生可能是悲剧的，但既然悲剧无处不在了，何不勇敢地活着？
于是，在《围城》中，方鸿渐给苏小姐的，是“范围有限的吻”。
于是，“鸿渐一眼瞧见李先生的飙失箱，衬了狭小的船首，仿佛大鼻子阔嘴生在小脸上，使人起局部大于全体的惊奇，似乎推了几何学上的原则。那大箱子能从大船上运下，更是物理学的奇迹。”
于是，苏文纨的那个遮阳的大笠，拿在手中成为“希腊神话里打猎归来的女神”。
当悲剧真正成为悲剧了，有些无聊的事情就不必太较真了。不太较真了，生活就轻松了。人生的辩证法就是这么神奇，而钱钟书便是精通这种辩证法的人。
2.少年温暖的脸
胖乎乎的脸颊，黑亮的眼睛，走起路来颇“迟缓”的脚步，和善而善于思考的内心，构成了钱钟书的少年时代。少年时代的钱钟书，是“温暖的”，这是因为有悲痛的对比。
钱钟书出生前不久，他的祖母离开了人世。亲人逝去，本就是天地之间最痛心的事，在讲究家庭伦理的二十世纪初期，更是给整个钱家笼上了巨大的阴云。家长逝去，就是群雁失去了头领，钱钟书的父亲钱基博和他的伯父钱基成尤其难过。
其中的心酸可想而知，两兄弟日夜给自己的母亲守灵。悲伤来如山倒，却去若抽丝，生活虽然回到了原有的轨迹上，却总是抹不去那一丝丝暗影。不久之后，终于有一件喜事给这个充满了阴霾和悲伤的家庭带来了阴雨中的一片阳光，钱基博的妻子临产，钱钟书出生了。
生活果真处处充满辩证法，钱钟书自悲伤中走来，为家庭带来了喜气。在那时候，传统的宗族观念十分浓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伯父钱基成家中一直没有儿子。想起死去的母亲，钱基成总是内疚伤心。所以，钱钟书一出生，钱基博就立马将他过继给了自己的哥哥。
过继是中国古代非常普遍的寄养方式。为了延续一个宗族的血脉，宗族内部的子孙互相过继，维持着男权社会的一点颜面。有人说这样做有悖于亲情血脉，这是有道理的。但钱钟书的过继不仅没有给他的心灵造成什么阴影，反而让他感受到多层次的家长之爱。
钱基博将钱钟书过继给自己的哥哥之后，也时常管教他，且非常严厉。钱基成同样对钱钟书十分喜爱，可他表现得就比较和善。钱钟书刚过继来，他就专门去乡下找了一个健壮的女人做钱钟书的奶妈，关爱备至。钱基博和钱基成就像钱钟书生活里面的两轮太阳，向钱钟书散射爱的光芒。只不过一个是烈日，一个是旭日，一个让他学会自立，不在温暖的环境中迷失，一个让他学会去爱，爱家人爱其他人，爱大自然，爱社会……
钱钟书六岁了，到了上学的年纪，钱基博和钱基成对于在哪里上学有了纷争。钱基博认为，钱钟书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应送到学校里去见识见识，一直呆在家，恐怕就会变傻了，况且他本来就有“傻气”。再傻的话，那还得了？说着还使劲瞅瞅钱钟书，钱钟书低着头不做声。
钱基成则提议自己教钱钟书读书，兄弟二人僵持不下，最后还是更加倔强的钱基博胜利，将孩子送到了秦氏小学读书。这是一所类似于私塾的小学，其实在钱钟书很短的私塾学习生涯中，他就体现出过优秀的品质，只是很少被记载。
在钱基博的执意要求下，钱钟书当时进入了私塾，当时钱钟书家中的所有的书他都读完了，基本上能够背诵，钱基博觉得刘基在家中读书不成问题，因为很多自己都不认识的字刘基都认识，可他需要接触外面的一些人，在家中钱钟书面对的人，除了父母就是那几个不能再熟悉的伙伴了，这对钱钟书的性格发展会有一些不好的影响--刘基的大半天时间基本一个人温习功课，或者发呆思考所以还是要接触更多的人，钱钟书被送到了私塾里，私塾里面的孩子大部分是六岁，钱钟书比他们大一岁，显得有些另类，老师傅见这么大的孩子了才上学，肯定是太笨，对钱钟书的态度先冷了下来，钱钟书小小年纪，哪里懂得这些？也不在意，只是下课之后同窗的孩子都不来跟自己玩耍，钱钟书有点被孤立的感觉，这时候他就趴在桌子上背诵温习，先生见钱钟书经常趴着，不成体统，哪里像个读书人的样子？就更不喜欢他了。
一天，先生的戒尺不知道被哪个孩子拿去抠土，没拿回来，先生上课发现戒尺不见，心中恼怒，厉声追问，三十多个孩子没有一个敢答应的，先生的火气更大了，吼道：“太不像话了！拿尺子的人是败类，那些知道是谁拿去的却不做声的人，妄读了圣贤书！”
钱钟书觉得生的话有些过了，一把尺子而已，不至于这样，便站起身来说道：“圣人曾经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先生也是从小学生时候过来的，不过读的书越来越多，所以称为道德先生，给我们讲述圣人的道理，先生也有小的时候，难道没有被骂过吗？在这样的盛怒之下，那些拿走了先生尺子出去玩耍的人哪里敢出来答应呢？每个人都是怕惩罚的，越是不敢说出来，就越郁郁于心中，对学生有很坏的影响，我想，先生要找到自己的尺子也不难，只要您改变自己态度，温和一点问，肯定会得到答复的。”
钱钟书说完，站在那里和先生对视，先生起先见钱钟书说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话，更加生气，正要好好教训他一番，可钱钟书越说越合乎道理，最后竟然让自己的气不知怎么的就消了，他看着钱钟书那双十分有神采的眼睛，心想这孩子年龄偏大，可心灵干净，懂得道理多，一下子就喜欢上他了。便笑着说道：“钱钟书，你说拿了我的戒尺的学生不应该受到惩罚，那尊师重道该怎么说呢，日后学生不把老师放在眼里，该怎么办呢？”钱钟书涉世不深，答不上来，先生呵呵笑了，说道：“钱钟书，你答不上来我不怪你，在所以学生中只有你敢当面指出我的不妥之处，可见你的胆识，这样吧，我出几个题来试试你，你若能对的上来，这件事情我就不追究了，怎么样？”
众位学生起先见老师发了那么大的火，都不敢做声，而后见钱钟书站起来，不由地敬佩起他来，尤其是那几个素来不和钱钟书说话的几个调皮孩子，把老师的戒尺落在外面，见钱钟书给自己出面，脸都红了。之后大家见老师被钱钟书说的笑了，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纷纷向钱钟书看去，可最后老师竟然说出题给钱钟书对，大家不由地又担心起来。
可钱钟书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老师，他气定神闲，看着老师说道：“但凭老师出题目，学生洗耳恭听。”
先生略一沉吟，说：“我就考你最基本的一个问题，‘大学’讲的是什么道理？”先生本来对钱钟书已经没有什么坏的感觉了，所以出了一个简单的问题，并没有要为难他的意思。钱钟书应声答道：“大学讲的是做人的道理，要着眼于自己的内心，大学讲的是所有人生活的道理，人群的划分是按一家一户来的，从古至今没有变过，我认为大学讲的道理要从下往上看，修身齐家是最重要的，至于治理国家与否，是对小部分人说的，我们每个人要看到自己的内心，还要注意家庭和睦。”
先生听了捻须点头，微笑不语，他给孩子们讲了这么多年的《大学》总是强调志气要大，越大越好，要治理国家要评定天下，今天钱钟书的话给他提了一个醒，就拿自己来说，能够去治理国家，能够去平天下吗？不能，自己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明了自己的内心，对得起自己的学生，还要使自己的家庭和睦。这么简单的问题，他以为钱钟书说一番非常大的话，可这个孩子明明白白地给自己上了一课。
在以家庭本位为主的中国，治理国家平定天下，自然是每个有理想的人追求的，但是话又说回来，有几个人能够去治理国家平定天下呢？中国的统治阶级是高高在上的，每一个往上爬的人都要冒着不小的风险，最大的风险是什么？是付出了千辛万苦之后没有得到任何的回报，成为统治阶级的一员当然好，在声明与利益上都会得到好处，可这样的人又几个呢？极小的成功者站在一大批失败者的尸体上，就是中国传统科举制的后果，就是那些一昧要去治理国家一昧要平定天下的人的下场，尤其是多年不中的，他们脱离小农家庭的怀抱，耗尽家资赴京赶考，一次没中，还有下一次，下一次没中，还有下下次，明日复明日，明年复明年，一系列恶性循环就这么发生了，他们不知道，修身，养心，家庭和睦了，天下自然就太平了啊！
钱钟书在私塾的读书生涯可以说是很辉煌的，但是虚弱的身子让他结束了这样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