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爷……”张龙刚欲挡在陆正虎面前,却又颓然退了下来。事已至此,结果如何,就看少爷地造化罢!
却说陆豪听到父亲处理完穆武之事,便向自己房间走来,刚准备起身,却才发现自己唇上还吻着一张唇,于是便想将花秋推开,谁知花秋惊慌之下,反倒搂地更紧,陆豪心中更急,正欲起身推开她,面前地门却已被猛然推开。
“你……!”陆正虎一把推开化妆间门,眼前地一幕却险些让他昏倒:儿子正与那花秋搂抱在一起,双唇紧贴,两舌相绕,正在拥吻!
一想到儿子已是有婚约之人,却与别人做出这等之事,当下气地火烧天灵盖,张口咆哮道:“给我滚!”
花秋急忙从陆豪地身上退了下来,一溜烟跑了出去。而陆豪则是六神无主地站起身来,低下头任凭陆正虎发落。
陆豪此时是真没了主意,被父亲当场发现,他还有甚么好说地?他耷拉着头,眼睛直盯着父亲锃亮地皮鞋尖,不敢抬头与父亲直视。
他心中越发地慌乱,但预想中地殴打却并未出现。只见眼前地皮鞋尖慢慢转过身,向着门外走去。
他不敢抬头,亦不知父亲要做甚么,直到听到门外道奇老爷车地开车门声,他才猛地抬起头,他看见父亲坐进车内,张龙驾驶着老爷车,载着父亲向着陆府地方向驶去。
这种莫名地处罚,却让陆豪有种比当初父亲暴揍自己一顿地惩戒还要来得恐惧。他不敢回陆府,也不敢回法租界内地自己家中,想到不知身处何方,索性一跺脚,向着公共租界内央捕房走去。
却说穆文穆武二兄弟坐于车内,穆文冷眼看着穆武地伤口,心中虽痛,可也有种劫后余生地喜悦。他开口冷冷地问道:“今日怎么如此大胆,竟敢在大厅里,公然与那凝香搂搂抱抱?”
刚才情况紧急,他也未曾听王仲达禀告许多,如今正有时间,他便开口问道。
穆武虽然心中愤怒,但也明白哥哥是为了救自己,因此还是忍着心中不快,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
穆文听完,一言不发,脑中仔仔细细地将刚才穆武地话分割成若干小块,逐个排查斟酌着。
“你说你,在百乐门门口,便已经对陆豪动了杀机?”穆文忽地睁开双眼问道。
“是。在大世界门口,我意欲掏枪,还被那阿九给看了个清楚。”穆武垂头丧气地道。
“被阿九看了个清楚?!”穆文惊地差点没将舌头给咬下来,回想起他到来之时,阿九与张龙正站在一起……一股死亡地气息让穆文瞬间噤声。
“事不宜迟,阿九必然不能活过今夜。”穆文斩钉截铁般地残忍道:“不说他可能已将此事告诉张龙,便是他守着这秘密,也断然不能留于此世间。不然,”穆文盯着弟弟,一字一句,话中带着死亡般地冰凉:“你我二人,命将不久矣!”
而与此同时,在天记茶楼二层,张龙正站在陆正虎地面前,将自己所见所想,统统对陆正虎说了。
陆正虎听后,出乎意料地抬头,望着张龙问道:“那若你是我,你准备如何办?”
张龙咬咬牙:“一不做二不休,杀!”
陆正虎摇摇头,有些无奈地笑了:“阿龙,你地忠心,我从不曾怀疑。对你今日所言之事,我也并不曾有过一字之疑。但且不说穆武是小豪地兄弟,便说穆文是我地拜把兄弟,亦是天会商会堂地堂主,这么多年来,手下亦有一帮誓死相随地兄弟。他们虽不会对我如何,但杀,杀不得,留,又留不得。只恐对他动了杀机,引得他造反,天会登时大乱。如今上海并不太平,国(和谐)民(和谐)党、英法日、白面狐,以及彭浦地李连生,黄浦江地朱武盛,一股股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动全身,若是这一动手,只怕上海大乱,各种势力必然乘虚而入,那时,上海必然免不了刀兵之祸。”
“可,陆爷,养虎为患啊!”张龙焦急地道:“长痛不如短痛,若是现在不根除,将来待其坐大……”
陆正虎摆摆手打断他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老二老四我也定要知会才好。以老五地性子,必定会在今夜对阿九发难。我要你……”
张龙听地连连点头:“是,陆爷,我这便去办。”
他刚欲走,陆正虎却又叫住他道:“阿龙,派人去找找,将凝香找回来。若是找到,告诉她去凯司令等我便罢。”
“是,陆爷,可……少爷怎么办?”张龙一脸为难之色地看着陆正虎。
陆正虎笑骂了句:“这王八蛋死不了,阿虎暗中盯着呢。你先去办自己地事吧!”
张龙听了,这才心中大定,恭敬道:“是,陆爷!”
却说陆豪抬脚便去了央捕房,二弟林鸿经过这一二年地努力,如今已是央捕房地华人探长。在他那里小住几日,应该不会有甚么困难。
林鸿此时正大声斥责着一名办事不力地小巡捕,这时一名干员匆匆走进来,禀告道:“探长,有人在门外找您。”
“没看见我正与小张说事呢么?甚么人让他一会儿再来!”林鸿不耐烦地说道。
“探长,那人说……是您地远方表亲,是您大哥……”
小干员还未说完,林鸿便已想到来人是谁,便对面前地巡捕小张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下不为例!”
他喜气洋洋地站起身,便是快步地向着门外走去,只留下小干员与小张一头雾水:此人是谁?
林鸿哈哈大笑着出了门,便看见陆豪正站在央捕房门口,不由得有些好笑:“大哥今日怎么有闲空,来小弟地巡捕房一游?”
陆豪打了个哈哈笑道:“这不是在大世界待地有些寂寞,来找二弟叙叙旧么?怎么,二弟有些不便?”
林鸿急忙道:“哪里会?大哥请。”
依旧是福州饭店。酒菜上齐,二人便开始谈了起来。
“甚么,你现在是……无处可去了?”林鸿听完陆豪倒地苦水,也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道。
“是啊,我真是觉得在父亲地眼皮下活着太累,在租界还好些,若是在华界,我无时无刻不如坐针毡。现在大哥无处可去了,只有二弟能收留大哥,二弟……不会见死不救吧?”
林鸿被陆豪气地哈哈大笑:“大哥把我林鸿想做甚么人了?兄弟有难,我自会帮上一把。不过大哥刚说今晚去你家,有要事相商,却转眼无家可归,是不是要通知下老三?”
陆豪一拍脑门:“啊,对对,老三若是今晚扑了个空,定说我诓他,多亏二弟提醒啊……”
林鸿笑道:“反正我一人住那房子也嫌大,正好,大哥便叫老三一块过来,我们三人今夜彻夜不眠,说个痛快!”
挂上电话后,林鸿当下也不吃了,二人自福州饭店出来,便是去了一家店铺,买了些酒食烧鸡,今晚兄弟会面,虽是畅聊,也自要些酒菜。
时光转眼便逝,太阳依依不舍地落下了山头,隐入了江面之下。夜晚,上海洋泾浜外滩地景色格外地迷人,外滩公园、黄埔公园、外白渡桥、爱俪园(哈同公园)、跑马场,无不为夜上海增添了繁华之景。而在外滩地土地上,更有三道身影,正在缓缓地漫步着。
“大哥,一会儿回到家中,不许跑,咱们喝个一醉方休如何?”站在欧战纪念碑(和平女神像)下,指着对面地气象信号台,林鸿哈哈大笑地对陆豪说道。
“好!”陆豪望着外滩地迷人之境,不由得豪气万丈地说道。
多年以后,当林鸿再回上海,当欧战纪念碑被战火无情摧毁,当他抚摸着断壁残垣,忆起当年地畅谈时光,不由得泪流满面,痛哭失声……
陆豪即兴与人借了文房四宝,提笔在一张白绢上写下一首七言绝句:
昔看沪城起风云,
刀兵狼烟祸人心。
便携君手驱鞑虏,
女神像下再聚今!
白绢之下,三人咬破手指,各按下手指印一枚,并取清洁砚台一方,滴下三人鲜血数滴,混成一股,再以一支干净毛笔蘸上,于手印之后写下一句:今朝三人为兄弟,永结肝胆终不悔!
而后,陆豪当面将白绢包裹上,封存于随身带来地金盒之内,其上锁以金锁,埋入欧战纪念碑像下,如今乃是1929年,若真是上苍有灵,二十年后,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都要于今日——九月初九日晚九时许到此,共开此盒,鉴定兄弟之情。
三人勾肩搭背,一路沿外滩之路而行,外白渡桥、黄浦公园、和平饭店……三人走到外白渡桥,自外白渡桥伊始,自北而南直行,十里洋场那些醒目地地标尽数展现在三人眼前。
游览了外滩过后,三人便是来到了林鸿地家中。租界之中,尤其是林鸿这种探长级别地人物,住处都有英军巡逻警戒,一般地人根本无法接近,安全可堪无虞。
“大哥……大,大哥……这段时间,我可听说啦……李雄那混蛋,很快便要……对,对我等实施制裁……”林鸿三杯下肚,大着舌头说道。
“制裁便制裁,难道我还怕了他李雄不成?”陆豪一边掰下一只鸭腿一边不屑地道:“你们租界当局对国(和谐)军是怎么对待地?”
“如今既是他们当家,也无需再摇摆不定,亨利曾告诫孙恩道,对他们要实行睁只眼闭只眼地方案,绝不可激怒他们。遇事能忍则忍,能避则避,莫要正面冲突……”林鸿说着,突然恨恨地道:“可叹如今奸佞当道,却无正义出头。如今就连洋人也为第一军让路,如今李雄地尾巴大概都翘上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