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勾引计划”确定之后,第二天,莫漠便起了个大早,决定好好化个妆。毕竟,皮肉相是吸引他人目光的第一要点,虽然先前没有任何勾引的经验,可是这点常识莫漠还是明白的。所以,莫漠给自己原来就异常白皙的脸上又补了点粉,又给小巧的嘴唇染了点红,还特地翻出了过年时候新做的裙子。淡粉色的丝质小裙上,星星点点地缀着颜色略深的丝绣小花,难得的恬静打扮。
当莫漠穿着这一身走出房门,惊得她爹又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瞪圆了眼死盯着莫漠,仿佛眼前这个不是自己的女儿一般。而莫漠她娘则是红了眼上一圈,双手合十冲着西天的方向拜了两拜,口中喃喃自语:“多谢菩萨保佑,我家假小子也终于有点女孩子家家的味道了。”
看着父母二人这等反应,莫漠不禁觉得有点无奈的味道,她冲天上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正巧眼光瞥见躲在一边偷笑的贾琅,便递过去一个“都是你的鬼主意”的眼神。那贾琅也不恼,依旧盈盈笑着,唇微启却不出声,对着莫漠做口型“这叫‘自作孽,不可活’啊。”
这也难怪,莫漠从小个性活泼,其实说穿了就是看上去比较强悍,行为说话颇有假小子架势,这一直让思想保守的莫漠爹娘伤透了脑筋。虽然自家姑娘有本事是件好事情,毕竟枸舒堂这五年来的发展势头如此迅猛全是拜莫漠的经营理念所赐,不过再怎么说莫漠也是个女孩子,个性太强悍手段太厉害,怕是找不到夫家的啊。
所以,当惊喜地发现莫漠的新扮相之后,趁着一家人围坐在桌边吃饭的岔儿,莫漠她娘小心地探着口风,“漠儿,今天要出门啊?”
“嗯。是啊,去铺子里。”莫漠举起饭碗,刚想扒几口稀饭入口,猛然想到唇上染了红,于是叹息一声,放下了饭碗,继而拿起勺子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送了嘴中。
“啊?就只去铺子啊?”莫漠她娘显然有些失望。
“嗯,还要去见一个人。”一边喝着稀饭的莫漠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句话给她娘带来了多少希望,好半天之后,当莫漠准备夹一块萝卜干的时候,才猛然看见自己的母亲捧着双靥,并凝望着自己不放,双眼之中闪烁着无比光亮的星星。莫漠突然感觉到身上一丝寒意,抖了抖身上骤然起来的鸡皮疙瘩,才小心地开了口:“娘,你在看什么啊?”
“看你啊,”莫漠她娘眼中星光闪烁,用甜美得腻死人的语气道,“我家可爱的姑娘小漠儿终于遇到心上人了。”
“噗——”莫漠嘴里一口稀饭全部喷了出来,正喷在对面莫漠他爹的脸上。
他爹也不生气,拿出袖子擦了擦脑门,口中喃喃自语:“幸好喷的不是茶。”
心上人?!那个缪米?!不如说是“心上针”比较合适。那个家伙,仗着自己有一副好皮囊,便襥得跟个二五八万一样,还竟敢侮辱她家枸舒堂?!哼!也不看看自家那白云堂是啥米德行,八百年就没发展过!
行走在凤阳城大街上,莫漠重重地从鼻孔中“哼”出一口气来。一身极优雅的淑女装扮,却配上不合衬的表情变化,说好听点是“丰富多彩”,说直接点就是“表现出怨怒憎恶等等负面感情”,无怪乎让道上的路人被吓得退避三舍了。
虽然一路上都将脸绷得个死紧,但为了伟大的“勾引计划”,当莫漠走到距离白云堂一条街之外的时候,却开始努力咧起嘴角,力图摆出那种叫做“微笑”的表情。然而,先前面部肌肉实在是僵硬了太久,无论莫漠怎么努力,都觉得嘴角的弧度十分之诡异。
就这么努力调整着表情,眼看拐过下个转角就能看见白云堂的大门了,可是莫漠还是觉得摆不出一个正常的笑脸来。于是,她停下脚步,站在墙角边上,面冲着墙壁,努力咧开唇角,“茄子——田七——”
“喂,你这是在……”
耳边猛然响起一个清朗的男声,而且这声音是那么熟悉,让莫漠浑身一颤,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糟!是那个混人!完了完了!是她还没准备好啊!莫漠心中警铃大作,可是还是不得不慢慢转过脸去,维持着刚才排练了许久的“笑容”,咧着唇角面对缪米,“嗨——”
“……”看着眼前那张白皙的小脸,咧着嘴角勾勒出着实诡异的弧度,这让缪米的脊背上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而当听见那一声有点颤抖音的“嗨——”之时,缪米突然觉得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冷得他一身鸡皮疙瘩。
眼见着缪米不说话,莫漠有点心急。难道她的笑容摆得不够成功吗?这怎么行,勾引计划还没开始,怎能在此放弃?于是,莫漠更加卖力地咧着唇角,保持着所谓的“笑容”,“米公子,好久不见。”
“你……”缪米抽搐了一下嘴角,剑眉敛了敛,“你牙疼?”
“什么?”笑容僵硬在莫漠的脸上,刹那间无法反应。
“我是说,你是不是牙疼?”望着眼前那张呆住的小脸,尤其是那微微歪向一边的唇角,缪米更加确认了自己的想法,于是便好心地介绍道:“需要不需要我帮你介绍大夫?如果是溃疡或是牙龈出血,我家云南白药也可以治疗的。”
“去你的云南白药!”额头上暴出根根青筋,莫漠恼羞成怒,冲着缪米吼出了声,“我才不是牙疼!”
“啊?”缪米呆了一呆,随即“啪”的一拍手,做出恍然大悟状,“我知道了,原来是面抽筋啊。”
“抽……抽筋?!去你的抽筋!我这叫‘微笑’,微笑你懂不懂啊!”恼红了脸,莫漠捏紧了拳头。
“啊,微笑啊……”缪米轻轻勾勒了唇角,浅浅地笑起来。那是他惯有的微笑,蕴涵着七分的潇洒温和,却还混着三分些许邪气在其中。虽然不得不承认,那笑容确实俊俏得很,可是,莫漠分明在那轻描淡写的微笑中,看见了嘲笑的意味。
“微笑,嗯嗯,真是好有威力的笑容啊。”无视莫漠满脸的怒火,缪米轻笑着道。随即,他突然抬起了头,仰望着天空。
面对缪米莫名其妙的举动,这倒让莫漠奇怪了。暂时忘却了生气,她也抬起了头望着天空,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同寻常的地方,便好奇地问道:“喂,你在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我在看,”缪米的声音中蕴涵着浓浓的笑意,“我在想,你那‘笑容’真是厉害,大太阳好好地挂在那儿,你那一笑,却能让日月无光风云变色,硬生生地让夏日三伏变为数九寒冬啊。”
“你……”莫漠咬了牙,眼见着缪米那悠闲笑容,最终将自己最初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爆发出一声怒吼:“你去死!”
“勾引计划”第一回合,以莫漠的惨败而告终。
“所以,你就这么灰溜溜地回来了?”
莫漠再也忘不了自己那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堂妹,是用怎样一种腔调跟她说出这句话的。当时,一肚子气的她,冲回家里刚要和贾琅诉苦,顺便将那个没有口德的无良男人骂上个狗血淋头。可是,那正在一边悠闲地喝着茶的贾琅,连头也没有抬地,轻轻地向茶水吹了一口气,然后,便那样轻描淡写地说了那一句话。
于是,莫漠便没了言语。原本绕在嘴边的诉苦的话,“咕隆”一声,随着口水一起咽回了肚里。狠狠咬了咬牙,莫漠死命闭了闭眼睛,然后又再度一股脑地冲了出去。
然而,真正冲到了大街上,当脚步向那两条街外的白云堂移动时,莫漠却又觉得,每一次迈开步子,都是沉得很。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表情来微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完成这个“勾引大计”,最麻烦的是,她根本不知道用怎样的表情来面对缪米,这让莫漠不禁觉得有些沮丧。
白云堂距离枸舒堂本就不远,穿过两条大街,便看到了白云堂的招牌。两次败在缪米手里的经历,让莫漠耷拉了脑袋,走到大门,跟那一对石狮子一起定定地站在那儿,既不跨进去,也不回头。
“杵在这里做什么?你不知道这是妨碍别人做生意吗?”带着笑意的清朗男声如期在耳边响起。终于等到了,莫漠想。就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半晌之后,那个一身白袍看上去衣冠楚楚的家伙,终于捺不住性子,从铺子里走了出来,站定于她的面前,搭话了。
“有哪门子规定,大街上不能站人吗?”莫漠抬起头来,既不怒也不笑,只是正视着缪米。
“问题是这不是马路上,这是我家铺子门口,你倒是打算做门神哪。”缪米开口辩了一句,却见对方没有要回应的样子。面对莫漠那张没有表情的脸,这下子,倒轮到缪米不自在了。敛去了惯有的笑容,缪米伸出了手,轻轻搭在莫漠的额头上,“可别是发烧啊,我家云南白药可治不了发热。”
“你当你家的云南白药是大罗金丹吗?”手掌下传来莫漠咬牙的声音。收回了手,面对又开始咬牙切齿的莫漠,缪米的唇边漾起了笑容,“虽不比大罗金丹,可是亦不远矣。要知道,这云南白药既可内服,又可外敷,不仅可以止血愈伤、活血散淤,还可以消炎去肿、排脓驱毒。因此成为主治各种跌打损伤、红肿疮毒、妇科血症、咽喉肿痛和慢性胃病的特效良药。”说起自家的招牌药,缪米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这一套说下来,不禁让莫漠听得傻了眼。本来,若是缪米于此收口,莫漠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定是佩服得很的。可坏就坏在,缪米好死不死地加上了那一句——
“可不是某些人家的狗皮膏药可以比拟的。”
这下便让莫漠心头火起,刚开口准备反驳,可又发现无从辩驳起,于是便硬生生地咬了牙,捏紧了拳头,心说:凭你那得意劲,我也非把你勾引到手,看到时候非让你吃够苦头不可!
看着莫漠一边死皱着眉,做出努力思考的模样,缪米不禁觉着好笑。抱起了双手,貌似不经意状地闲闲问了一句:“你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才能勾引到你。”话出了口,莫漠才惊觉到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呆了半晌,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莫漠不怎么抱希望地诱供:“刚才,你什么都没听到,对不对?”
“全听到了。我耳朵好得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缪米冲着莫漠笑,笑得邪气,黑亮的眸子里,那眼神更邪气,看得莫漠一身寒,“为什么要勾引我?”
“我……这个……”总不能说是为了追到你,骗了云南白药的药方,再甩了你解恨吧。莫漠心说不妙,可又想不到其他说辞,支支吾吾了半晌后,垂下了脑袋,“我不能说。”
看着莫漠耷拉着脑袋,一副极度困惑的样子,缪米摸了摸下巴,最终决定什么都不问。片刻后,他伸出了手,搭在莫漠肩上,成功地引起了她的注意。当她抬起眼看他,眸子中映出了他的身影,他轻轻地勾勒起唇角,笑容中有三分邪气,“好啊,我准许你勾引我,你不妨拿出本事,试试看吧。”
自从缪米发表了那一番“同意勾引”的言论,莫漠越来越觉得事情开始往诡异的方向发展了。虽然还不能理解那姓缪名米的家伙,在不明白目的的情况下,为什么会做出“准许”的回答,不过,既然对方都表示了赞同,那么,貌似自己的“勾引大计”便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虽然还存着疑惑,可是,莫漠还是起了个一大早,然后仔细梳妆打扮完毕,饭也没吃便直冲冲地冲出家门。
站在尚未开店的白云堂门口,莫漠左右张望了一下。这时候,清晨的街道上还没有什么人,四处弥漫着的是轻微的凉气,莫漠搓了搓手,长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