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漠起了个一大早,带着一叠子厚厚的纸就出了门。没错!这扩大知名度的第一招,就是传单大法。在毛宣纸上,画上枸舒堂的标牌,并将狗皮膏药和老鼠药低廉的价目书写在上面,再加上几句广告词儿,便完成了这份传单。
“腰酸背痛腿抽筋,请用枸舒堂特制狗皮膏药,只要薄薄一片,腰不酸了背不疼了腿脚也有劲了,随贴随好!”
“谁家没有被耗子骚扰过?万恶的耗子们偷吃油,啃烂菜,挖了墙角还生得快。这时,您需要一包枸舒堂特制的耗子药,包管灭鼠杀得快,死得光光没人埋。”
莫漠满意地看了看传单上的广告词儿,这可是她昨儿个想了一整夜才想出来的点子,多么琅琅上口,多么平易近人,多么符合劳动人民的广告词儿啊。莫漠越看越觉得满意,不禁点了点头。这回,看那缪米还能怎么个嚣张法。
顺着街走,莫漠先送了一部分宣传单去每个分店,然后就一边走着一边沿街发放。
“莫大妹子啊,”街口卖菜的张伯见着莫漠捧了一叠子纸到处散,不禁觉着奇怪,“你这是发什么布告呢?咋啦,难不成你爹走丢了?”
“不是啦,张伯,这叫传单,”莫漠抽了一张递给张伯,笑着道,“喏,你看看,上面印着咱们店子的地方呢。”
“哦。”张伯拍了拍脑袋,做出恍然状,“乖乖,大妹子的脑袋就是好使,这种高招都能想得出来,不愧是有文化的人。”
“张伯您过奖了。”莫漠微微一笑,向张伯点了点头示意,随即便继续行进,一边沿街发放传单。
太好了,大伙儿都觉得新鲜,这次传单计划一定会非常成功!想到这里,莫漠笑眯了眼,一边在脑海中勾勒着枸舒堂变成百年老店的宏伟场面,一边描绘着缪米一脸凄惨蹲在破落的白云堂门口看着风萧萧兮卷过两片树叶的凄凉景象。没想到这时候眼前突然伸出一只大手来,惊得莫漠差点没跳起来。
“这么一大早出来逛街,莫漠姑娘好雅兴啊。”脸上挂着一抹灿烂的微笑,缪米一边作势拱了拱手算是打招呼。然而,在莫漠的眼中,缪米脸上的笑只能以奸邪来形容。
“哦,原来是缪米公子啊,”莫漠皮笑肉不笑,“啊,您怎么一大早就出来了啊,不在家多歇一会么,也不怕病好不了,您可要保重身体啊。”
“病?我有什么病?”缪米愣了一愣,扬起了眉毛问道。
莫漠伸出一只手指向他的眼睛,“当然是眼疾啦,要不然怎么会一大早就在别人面前乱逛,一双招子就像不好使似的。缪米公子,您说是不是?”
好嘛,原来这小丫头是故意算计着损他呢。缪米也不生气,只是抱起了手,微笑地看着她,“我的眼睛好得很,不劳姑娘挂心。”
“呀?”莫漠做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不是眼疾吗?那可就麻烦了,莫不是脑子里出了什么小岔子吧,这可比眼疾还要难治多了啊。”
“在下的脑子也很正常,多谢姑娘关心了。”缪米又作了一揖,做出一副很认真、很抱歉的表情,“都是我的不是,一大早就吓到了姑娘,难怪姑娘心里会有所不快了。我道歉,希望莫漠姑娘莫要见怪才是。”
“啊?”莫漠呆了一呆,没想到缪米这次居然认输了。心里虽然疑惑,可是一看对方那真诚的眼眸,她又呆了一呆,半晌后才说道,“呃,没什么事情啦,不过是被你吓了一跳罢了。缪米公子你言重了。”
“哦,只是吓一跳吗?没事情就好。”缪米认真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如释重负的样子,随即又露出担心的神色,“不过,说起来,莫漠姑娘您是不是做了什么……呃,那个……呃……”
“什么?”见到他吞吞吐吐的样子,莫漠急急地问道。
“那个,所谓‘自问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缪米轻轻扬起唇角,勾勒起戏谑的弧度,“这么容易就被吓到,莫大小姐莫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莫漠这才明白过来,他是给她设计了个套儿等着她钻呢。紧握了拳头,她盯着他,眸子里似是燃烧了两簇小小的火焰。
“这是什么?”似乎这时候才意识到对方手上的传单,缪米伸手想去拿一张,却被莫漠躲开了。他也不恼,只是笑得更加灿烂,“莫非那见不得人的事情,指的就是这个?”
“去你的见不得人!这是传单,传单你懂不懂!”在缪米的激将法之下,莫漠果然中计,扬起手将传单在对方的面前晃了晃。
缪米顺手抽出一张,迅速扫过几眼之后,脸上的笑容就显得越来越夸张,“莫漠姑娘果然文采见长啊,在下佩服,佩服。”他不怎么真心地赞叹道,不过随即,笑容逐渐敛去,表情变得难得地认真了起来,他摸了摸下巴,“不过传单倒的确是个好主意,莫姑娘果然是聪颖过人。”
起先还被他阴阳怪气的一句“文采见长”弄得心里怪不舒服的,不过后来当听见他真心地赞叹“好主意”的时候,莫漠不禁觉得心里甜丝丝的,那是一种混合着自豪和骄傲的因子,“看见了吧,别怪我不提醒你,我们枸舒堂一定会超越你们白云堂的,这就是竞争计划的第一次出击!”
“哦?竞争?”缪米扬了扬眉毛,随即笑得灿烂,“哈哈,也好。既然这样,白云堂也不能坐以待毙了,咱们就各凭本事吧!”
“当然!”莫漠抬起了眼,黑亮的眸子里满是认真。缪米见了,唇角的弧度更加明显,“既然这样,莫漠姑娘,我就先失陪一步了,总得回去想点对策呀。改日再见了。”
“嗯,再会。”望着缪米离去的背影,莫漠“嘿嘿”地一笑:谅你也想不出什么所谓的对策,这场竞争绝对是她赢定了!
翌日清晨,睡梦中的莫漠被贾琅拖了起来。正当她迷迷糊糊还在嘀咕着“干什么这么早把我叫起来,再睡一会啦”的时候,突然觉得脸上有什么冰凉凉的东西,伸手一摸,竟然是一个竹编的篮子。莫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仔细看那青绿色的竹篮,顿时就傻了眼。
青翠的绿竹上,雕刻着苍翠挺拔的竹子,旁边配着一首诗:云海茫茫轻风崖,南山苍苍翠竹峡;白云深处苦采撷,药灵福泽千万家。
诗句的旁边赫然印着白云堂的朱色大印。当看见这熟悉的印记之时,莫漠差点没恨断了肠子:那该死的缪米,竟然盗用她们的创意!
“那白云堂的少东家必定是个聪明人,竟能想到这样的主意。”贾琅坐在床沿,端着茶杯啜了一口香茶后如此说道,语气中有着感慨的味道。
“聪明个鬼!他明明就是盗用了我们的创意!”莫漠气得咬牙切齿,一个挺身从床上翻下来,也不披件外裳,光着脚丫子在地上踱着步子。
“不过,我们的传单就没有竹篮实用呀,”贾琅轻轻摇了摇头,“不过成本想必也相当可观就是了,不是我们做得起的。”
听了贾琅的话,莫漠更是觉得心烦。再转了个七八圈之后,猛地一个跳脚,“我去找他算账!”说着便往外冲。
“喂,衣服!你就这么出去?”贾琅拉住了她。
莫漠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低头一瞧只见自己仅着一件单衣,不好意思地一摸后脑勺,“你看我这不都气糊涂了……”
“真的是气的吗?”这句话贾琅没有说出口,只是静静地微笑着看莫漠穿好了衣服,那眯眼笑容竟是出奇的像狐狸。
急急地冲出家门,匆匆地往白云堂的方向走去。这一路上的景象,看得莫漠不禁捏紧了拳头。只见街道之上,竟是有八成的人都提着白云堂的竹篮子,尤其是中年大婶喜笑颜开地提着篮子买菜。这景象看得她心头火起,更是加快了脚步,匆匆赶路,不料一不留神,在街道的转角处撞上了人。
“对不起。”莫漠一边捂着鼻子,一边朝刚才撞上的胸膛看过去,“啊!姓缪的,是你!你……你、你竟然还敢出现!”
“我为什么不敢出现?”缪米轻轻扬着唇角,微笑,“撞疼了没?这么急着是赶去哪儿呢?”
“我正要找你算账!”放下了捂住鼻子的手,莫漠点上他的胸膛,“你这家伙,抄袭别人的点子算什么本事!”
“抄袭,我有吗?”缪米状似无奈地摊开手掌,“这不过是借鉴罢了,我们做的又不是一样的东西呀。”
“你……你、你!”莫漠无从反驳,只是恨恨地盯着他。
“莫姑娘何必生气,借鉴姑娘的点子,正表示这点子着实是让人瞩目,更表明了姑娘的聪慧过人啊!”缪米笑得更加灿烂,“再说了,姑娘做的是传单,我们这个是传篮,根本不是一样东西嘛,你说是可不是?”
“……”面对缪米灿烂的微笑,莫漠的双眼几乎能喷出火来。正在这个时候,只听得有人高喊——
“莫大妹子——”
缪米和莫漠双双转过头去,只见那卖菜的张伯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莫大妹子,昨天你给我的纸还有吗?”
“什么纸?”莫漠问。
“就是那个什么传……传……”张伯抓抓脑袋,努力回忆思考状。
“传单?”缪米好心地提醒。
“对!就是那个传单!”张伯猛点头,“能不能多给我几张,最近两天我家小虎子闹肚子,把家里的黄草纸都用光了,你看这不是正急着吗,我多要点回去好拿去给他擦呀……”
“哈……哈哈……那传单……竟然是这么用的啊……”缪米毫不顾及形象地大笑起来,笑得蹲到了地上。莫漠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趁势“砰”的一脚踹上了他的背,扭头绝尘而去。
“喂,别忘了,比试还没完呢!”在她的身后,某个被踹了也没有痛呼,只是依然笑得直捂肚子的人大声宣告道。
总而言之,这莫漠的竞争计划,在第一回合,宣告败阵。
虽然不情不愿,可是莫漠还是不得不客观地承认这个事实:缪米的确是一个聪明人。在竹篮子的策略之后,他并没有收手,而是趁热打铁,接着进行了第二招行动。此时的莫漠,正站在白云堂对面的街角上,在墙壁的掩护下,伸出半个身子在阴影之外,观察着对面的动静。虽然说白云堂生意不错,但这两天却是人来人往的让人觉得奇怪。当侦察了一天之后,莫漠终于发现了其中问题:有托儿。
“莫姑娘,站了一天了,不累吗?”耳后突然传来充满着笑意的语调,莫漠吃了一惊,转而回头,果然看见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所带来的邪气笑容。他右手拿着一个茶杯,在她的面前晃了一晃,笑得很无害,“看了一天了,不累吗?来,喝口茶润润喉咙。”
原来早就被他发现了。这个认知让莫漠很是气愤。可是,看着他端来的茶水,她又气不起来了,只觉得心里堵得慌。本想很有气势地拒绝他送来的茶水,可是当目光触及那烟气袅娜的清茶,看见其中碧绿的叶片上下浮动,她才感觉到喉咙干涩。不喝白不喝,先润润喉咙才有劲和他吵架。如此思忖之后,莫漠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看她一口气喝下几大口牛饮的样子,缪米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本想开口说几句嘲弄的话,可是看见她喝完了茶呼了好大一口气露出满足的表情时,他又忍住了毒舌的念头,只是顺手从她的手中接过了茶杯。
“喂,”喝过茶顺过了气,莫漠抬头对上那充满笑意的眸子,开始神清气爽地准备理论一番,“我当你的计策有多厉害呢,谁知道没有别人的点子借鉴,你也只能想出‘找托儿’这样的下三滥招术来啊。”
“什么?我有吗?是莫姑娘你多心了吧。”缪米以无辜的眼神看向她,典型准备装傻到底不认账的样子。
“少来。”莫漠伸出手,指着对面白云堂,“那个穿灰袍子的家伙,今儿个是第十一次进你们铺子了。想靠这种托儿来带动店铺的人气,你这计策也忒没水准了吧。”
的确,这是他的计策。不知怎的,他对这次莫大小姐所下的挑战出奇的有兴致,竟是难得认真地想起对策起来。缪米轻轻一笑,“果然逃不过你的眼睛呢。所谓计策,不在乎高明与否,只要奏效就行。更何况这找托儿的计策,可是跟姑娘你家的祖先学来的呢。”
“什么?”她不明白,只是睁大了眼望着他。
看着她那眼神,缪米心头暗喜,这丫头真是好骗,这么容易就中了计了。唇边咧开浅浅的弧度,他以真诚无比的语气说道:“这都是姑娘你祖上所流传下来的好计策呢。你想,那狗皮膏药的地摊,不都是找几个托儿,假装去买药,一边说这药‘灵啊灵啊’,哄得不知情的人信以为真乖乖掏了腰包吗?”缪米趁势作了一揖,表示感谢状,“姑娘您的祖先真是睿智呢,不得不让人佩服,佩服。”
听了他的话,莫漠捏紧了拳头。这个可恶的男人再次提到她最厌恶的说法,将她家枸舒堂和摆地摊的江湖骗子混为一谈。可她并没有直接反驳对方的话,而是三步并作两步,冲去了白云堂的大门,拎起灰袍人的衣领,向着其他客人大声说道:“大家别被骗了,这个人不是真正的顾客,而是托儿。想不到白云堂百年的名号,竟然和那些摆地摊的江湖骗子一样,要用托儿来骗取客人的信任!”
此言一出,四周哗然。
“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了吧,否则白云堂这样的老字号,何苦要使些地摊招术?”
“就是就是,我就觉得最近白云堂有点不对劲,前两天还送了竹篮子,若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用得着这样吗?”
这样的对话在周围不断交换,怀疑和不安逐渐扩大中。
缪米不禁苦笑。没想到促销反而会带来这样的效果,难不成老字号就必须一副龙头老大的样子等着别人上门而不作任何多余的事情吗?他望向那一边的莫漠,只见她轻视地摆了摆手,做出“你不行”的样子,缪米的苦笑不禁更加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