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他的话,她又愣了半晌,就这么呆呆地望着他,眼也不眨一下。就在他觉得奇怪的时候,突然间,她那直直望着他的大眼中滚下了一颗泪水,顺着腮帮子滑落下来。这一幕,看得他心中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一样疼,“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疼?”他一时情急,忍不住将她搂进了怀里,搭了脉,捏了嘴看舌头,探了额头的温度,又掀了眼皮看瞳孔,横竖都没看出个什么毛病出来,急得他额头冒了汗,“怎么了?究竟是哪里不舒服?还是你先前已经吃了莽草?”
“……”被他搂在了怀里,她忍不住流下泪来,顺势将头埋在他的怀里,“为什么……为什么……你……”
“怎么了?究竟怎么了?”他觉得心头疼得像被剜过一样,急急地想将她拉开怀抱,好再仔细看看究竟出了什么岔子,然而,她紧紧抱住他的腰,将头埋他胸膛里,拉也拉不开,“为什么……为什么……你家的云南白药有那么多功效……又能止血散淤又能消炎驱毒……为什么……我不甘心啊!”
“……”他愣一愣,随即心中的大石落了下来,他将她抱紧在怀里,大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脑袋。良久,他轻轻咧开嘴角,勾勒出苦笑的弧度,仰天长叹一声,“唉,你呀……”
莫漠差点没悔断了肠子。人都说夜晚能让人变得大脑不理智,她以前还不信,然而这一次她可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若在一天之前有人告诉她,她会扑在缪米怀里,她一定会狠狠地给那人一拳头,然后一张狗皮膏药贴住对方那被揍得鼻血长流的鼻子。
可是当她一大早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趴在缪米的膝盖上。吓傻了的她下意识抬头望去,正对上了面前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而在她的眼中那就是一脸的阴谋相。刹那间,她觉得天旋地转狂风大作水漫金山天打雷劈——总之一句话,就是震撼。她猛地跳了起来,坐到了另一边,望着他嘴巴张了一张却又始终没有说出话来。呆了半晌之后,她摸了摸一晚上咯得有些发疼的额头,然后灵机一动,顺势做出了头痛状,“啊,我好像发烧了……”她以略带有威胁意味的眼光斜眼瞥他,“所以,我的一切作为都是大脑发热的产物,自身完全不能做主,你懂吗?”
说实话,她的演技真的很烂。面对她的反应,他不禁轻轻笑起来,唇边咧开优雅而柔和的弧度,“哦,原来是发烧啊,那么试试咱家云南白药如何?可以治疗头痛发热的哦。”
“去你的云南白药!”提到这岔儿她就来火,昨天晚上就是被那劳什子药给害的!说不定他给她灌下的红色保险子有让人神经麻痹的功效,要不怎么害得她大脑不理智?!昨晚上,她竟然死抱住他不放,然后只感觉到他的怀抱温温暖暖的,还有他的大手轻抚着她的后脑勺,相当舒服而惬意,不一会儿,她便沉沉地睡去了。想到这里,她又不敢看他,抬眼望向头顶的树枝。
见她左顾右盼掩饰心情的样子,他也不反唇相讥,只是扶着树干站起了身子。一晚上被某个沉重的脑袋压着,大腿已经麻痹,他轻轻推拿了一下,然后转身朝树林走去。
“喂,你干什么?”见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她下意识地喊出声来。他闻声转过了头。她望着他那微微勾勒起似笑非笑弧度的唇角,一种莫名的感觉在她心头生起。她转过头去,故作忙碌状收拾着铺子,一边头也不抬地道:“就算要走好歹也把东西收拾好!”
“我没要走,”他浅笑,笑得痞痞坏坏,“可是人总是有三急的吧?难道莫姑娘你不需要解决一下存货问题吗?”
“废话。”听了他的话,她的脸顿时嫣红一片,随即收拾好包袱,然后就走向与他方向相反的林子里,在一棵大树后面隐去了身形。而他自然也另觅宝地去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向林间,鸟儿的鸣叫声在这静谧的早晨中更显得响亮而悠远。然而,突然间传过的叫声划破了这份宁静,鸟儿们被惊起,纷纷拍了翅膀飞上天空。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他急急地跑了出来,袍子尚未整理好。
“别……别过来!没……没事。”林中传来她惊慌的声音。
考虑到她目前的状况实在不方便过去查看,他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裳,一边耐着性子等着她。不一会儿,她走了出来,带着种极不自然的扭捏表情,“那个,我……”
“……”他扬起眉,等着下文。
“我发现……山萆了……”她支支吾吾。
“什么?!在哪里?”问出了这句之后,缪米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愚蠢。既然是刚刚才发现的,那定是在她解决民生大计的时候无意中瞧见的了。唇边不禁露出苦笑,这个,算不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呢?
“在刚才……我解手的地方。”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可是……”
“可是什么?”看她支支吾吾的样子,他觉得事情有些不简单。
“可是……”她垂下了脑袋,脸更红了,“我把它……我把它给……”
“什么?”
“我把它给尿湿了……”
“……”缪米再度无语问苍天。
俗话说“鲜花虽美但也还需粪来浇”,对于农作物和药材,又有哪一个没有收到过这些自然肥料的滋养。可是,现在的情况尴尬的是,莫漠在依然有些半迷糊的状态解手,解到一半突然发现她所面对的那棵大树根部,缠着一棵山萆的藤子。尖叫一声,想要挽救时已经来不及了。
虽说肥料是植物必要的养分,可是面对这“新鲜热辣”的情况,莫漠和缪米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才好。直接将那棵受到“灌溉”的山萆带回去吧,那仍然还沾染着尿液的藤本,又没个清水什么的好清洗拾掇一下。再去寻找别的吧,又不知何年哪月才能找到。两个人相顾无言,半晌之后统一步调地叹了一口气。
“莫姑娘,你惹事的本领还真强。”他摇了摇头,唇边泛起苦笑。
“这事能怪我吗?”她斜了眼瞪他,可是刚说完又觉得有些心虚,毕竟这不大不小的麻烦事,的确是她给惹出来的。她挠了挠头,提出供参考的方案,“要不,咱在这附近找找,如果能找到别的就摘了回去,如果实在找不到就等那棵风干之后再收走。”
他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的确只有这样解决了。于是两人当下四处搜寻起来,可是找了约莫一个时辰都没有看见其他的山萆。就在莫漠大为感叹造化弄人的时候,一个疑问突然闯进了她的脑海里——
这山萆找着了,他们两人要怎么分?这段时间虽然他也欠了她一次,但她也是受了他几次照顾,断然是没有道理独占的。可是,她也不会让他全部拿走,估计两人协商的结果也就是平分了。
不过,这场比赛可是谁先拿到了山萆谁就是赢家啊!既然两个人会平分,那么自然是没有一个胜负之理了。既然没有胜负,那又何必去找这麻烦的山萆呢?
思及此处,她立刻将思量的结论脱口而出,冲他道:“不找了!”
“怎么?”他转过头来望向她。
莫漠将自己的一番思量说与缪米听。这一番话,听得他最后也是哑了口。是啊,反正最后两个人都一起行动了,又有什么先后输赢之分呢?这几天的相处下来,到了最后,他们竟然将寻找山萆作为了行动的目标,而压根忘记了原先比试的目的。想到这儿,他不禁“哈哈”笑出声来,“不比了!不比了!”
二人相视一笑,缪米起身拾起了地上的包袱,背在肩上。随即,他轻轻扬起唇角,冲她微笑道:“走,回去吧。”
“嗯!回去。”她也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踏上了来时所走过的石阶与山路。
可是,这次没有结果的比试,又是谁获得了胜利呢?当脑海中闪过这样的疑问,两人又忍不住斗起嘴来。
“那还用说?”他斜斜地勾起唇角,“自然是我家的云南白药。不知道是谁昨晚一边哭一边说:‘你家的云南白药有那么多功效……又能止血散淤又能消炎驱毒……为什么……我不甘心啊!’来着的。”
“这呆子脑袋记性倒好,”她忍不住啐他,“不过也不知是谁身上腿上贴着一大堆的狗皮膏药,没那些活血化淤,某人能这么神气活现地走山路吗?”
“我可不记得我有求谁给我贴上膏药来的。”他扬起唇角,立刻反击。
“我也没让你喂我那什么红色保险子啊!”她回瞪过去,针锋相对。
“若不是我硬要你吃下药丸,说不定现在你还得躺在那里呢?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东西。”他笑着指出事实。
“可是要不是我给你贴上我们家特制的狗皮膏药,你那手脚上的伤能好那么快?若是忘恩负义,彼此彼此吧。”她回敬,一边戳了戳他的右手。虽然淤血已散去得差不多了,可是被这么戳一下还是怪疼的。
看他忍不住龇了牙,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过分了。想起当日他为护她摔得满身是伤的样子,她心里一酸一热,忍不住担心地问了句:“怎么样,伤口还好吗?”
“没什么,还不错,多谢关心,”他扬起唇角,绽开一朵灿烂的笑花,“倒是你,昨天吃的没什么副作用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没有没有!”望着他的笑脸,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笑靥如花,“你的那药很管用呢,若不是它,说不定我就得挂了。”
“呵呵,过奖了。老天保佑,幸好你没吃下那莽草,否则云南白药也救不了你。”想到这里,他还是忍不住心头一紧,“我也得好好谢谢你,你的膏药果然效用极强呢,活血散淤的功效来得比我家白药快多了。”
“嘻,多谢夸奖啦!”听到他真心的夸奖,她忍不住从心里甜了起来。不过下一刻,她又得意地道:“不过这么说起来,还是我家狗皮膏药比较有效?”
“喂,喂,你别登鼻子上脸啊,”他浅浅地笑,勾勒出微微嘲讽的弧度,“说到效用自然还是我家的云南白药好。”
清晨的太阳照耀在二人身上,暖洋洋的,不仅为他们的面容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也为他们拉上了两条长长的影子,最终在远处交叠在了一起。这个时候,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他们都没有发现,他们的对白从敌对变得友好,又从友好变得敌对,然后又再度友好……在这分分合合的无限循环中,在这你一言我一语的不停斗嘴中,回程的道路却也显得不那么漫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