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里放着一只削好的萝卜,宁夫人正在削另一只萝卜,就见宁隐进来,拿刀切萝卜。在宁夫人眼里,宁隐就是个天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连地都种得比她好。只是,她很少让宁隐进厨房,正常情况下,宁隐从学堂回来,便坐在餐桌边喝酒等饭吃。宁夫人一直觉得,这才是正常而普通的家庭,男女分工,各司其职。
这次,宁夫人没有像往常一样将宁隐赶出去。她将萝卜削好洗净拿在手里,待宁隐切完递过去。宁隐将萝卜接过,放在案板,转身正对着宁夫人:“我们离开吧!”
宁夫人没有震惊,没有意外,没有应声,就那么安静的站着,预知是一回事,确认并接受又是另一回事。宁隐轻轻叹息,将她的手抬起,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抚摸。她今天刺绣,不小心扎在手上好几针,有些淡淡的血迹便粘在手服上。
宁夫人抽回手,用力眨了眨眼,用最大的力量平静:“什么时候?”
本性啊,是永远都不会变的。就算将一匹狼放在羊群里养,它终究是狼。宁夫人在这小山村里,当了十几年温柔贤良的妻子和母亲,在面临变故时的镇定,却从未改变过。宁隐道:“这两天你将家里收拾下,除非特别必要的东西,否则都不要带,收好了就出发。”
宁夫人看着宁隐转身炒菜,突然道:“我不走,我在这里等你们!”
宁隐全神贯注的炒菜,铲子和铸铁锅碰撞的声音嘈杂无比,淹没了宁夫人的话,也将她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勇气,消解得一丝还剩。
乐乐复习好功课,从书房里出来,看到宁夫人安静的坐在桌边,又听到厨房里传来咣当咣当的声音,笑道:“娘,你看爹中午没回来吃饭,晚上下厨房给你陪罪呢。”
乐乐这孩子,不论是个头还是容貌,都继承他爹比较多,聪慧敏锐会哄人。以前总要蹲下来跟他说话的孩子,仿佛在眨眼间,坐着站着都要仰起头来。宁夫人突然问:“乐乐,你剑术练得怎么样?”
宁夫人不喜他练武,理由是习武会主动被动的招惹是非,让亲近之人担心。宁隐素来是偷偷的教,他也是偷偷的学。他有次问宁隐:“娘会不会发现我们偷偷习武?”
宁隐大笑:“你真是太小看你娘了。”
乐乐继续问:“那娘怎的不阻止?”
“一来呢,你娘知道阻止不了;二来呢,你娘虽然不喜欢你习武,但她知道你必须学。”宁隐继续笑:“乐乐,你还小,等你长大就知道,人心和社会一样复杂,比如说喜欢却要分离,不喜欢却不能阻止。”
他想了想又问:“既然娘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偷偷的学。”
宁隐拍了拍他的肩:“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乐乐撇撇嘴,宁隐每次不想回答他的疑问,就这样敷衍他。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乐乐历经世事,懂得悲欢离合,才真正理解这句话。很多时候,你我心知肚明,却还要装作不知,只因深藏于心底的爱和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