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儿,你终还是来了,那日皇后离去的刹那,我竟以为与你亦是永别,想到此,呼吸中竟也带着锥心的刺痛,每每到此,我就好后悔,当初站在城墙之上,为何看见你探出头的身影时,不拦下你的马车,这样是不是我也不会独自一人这么多年,母后的离世,后宫中就只余我一人,夜深人静时,仰望天空,那浩瀚繁星中,最亮的一颗就如你仰脸的笑颜,虽是相隔千山,但却总让我安心、平静,你的入宫,我便已经妥协,无论怎样,只要你陪伴在身旁,我便已无他愿,你不愿临幸争宠,我亦不强求,送你玉佩,只是想向你暗示我的身份,这样也许会消除你入宫半年来的恐慌之心.。”
“直到看见你送来的茶,我才知,你已知晓我的身份,那时心中便有些欣喜不已,终知,在你心中还是有我的存在…”
“小玄子,其实我…”
“忻儿,你不必解释,一切也是怪我,不对你明说,今日你能来,我心底不知高兴,你可知道,当我在选秀的名额里看到博尔济吉特—忻儿时,我不知道有多渴望能与你相见,可是当我在无意中听到奴才,你并不热衷于宫中的一切恩宠时,我有多么的恐慌,我怕因为自己的自私而捆绑住了你那展翅欲飞的翅膀,还记得在科尔沁看你初次骑马的场景,那火红的人儿驰骋在绿野间时,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的震撼,不得不承认你的确应该属于草原上的那颗明珠,我以为自己可以很平静的去面对你,甚至对你不闻不问,连皇祖母对你的承诺,我也以为自己能接受,可是当你真的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知道我真的太高看自己对你的情意了,那次在御花园晨锦轩第一次你与我如此近,风中隐隐能闻到你身上隐隐飘来的甘草香,我才发现自己有多渴望能闻到这熟悉的香气,可是最终我还是选择默默的离开,只因我知道你还并不知道我的身份,中秋晚,我看见你与耿精忠紧紧相拥,我那是有多么的怨恨自己,为何不早点向你表明心迹,也许你也就不会钟情于他,没想到的是,我好不容易安抚好自己混乱不已的心,耿精忠居然还敢坦诚对我说要你,我当时一怒之下便将他遣回了庆州城,那时我才知道自己真的不能接受你的离开,后来当后宫响起那悠远的笛声之时,我便已认出是你,所以每个黄昏后,是我最期盼的日子,知道后宫妃嫔总是有意刁难于你,我便将随时携带自己身边十多年之久的玉佩偷偷扔给了你,也是想让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聪明如你,当你看到那个玉佩时,定会细细去打听当今皇上的名讳,果然,当我喝到你托人送来的防寒茶时,我便已知道,你不仅已知道了我的身份,而且你心中还有我的存在…”
忻儿静静的躺在虽已湿透的却仍旧温暖的怀中,耳边是他依稀传来的寥寥数语,心中已是无限满足,原来本是搓手可得的幸福,却因为她的介意与惧怕,将这幸福推得如此远。
“小玄子,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若不是你的相助,那次也许我就无法逃脱一劫,“小玄子,对不起,也谢谢你,我入宫数年若不是你的极力庇护,哪有我现今的安然无恙…”
“可是,我却终没能好好的守护你…”玄烨轻轻的覆上忻儿左腕上一条长长的红疤,“还疼吗?”
忻儿缓缓抬起头来,对上那满是深情的眸,不禁莞尔一笑,垂眸替他轻轻擦拭着明黄色的穗辫。
玄烨只是静静的闭上眼,享受这多年来如此奢望的温存,心里却是有些坎坷无奈,忻儿,对不起,终是我太自私,当初若不是我派人前往打听你的身世,也不会惊动太皇太后,也许现在你仍是奔驰在科尔沁,徜徉在草原上,你的入宫,我也有推卸不掉的责任,但是直至今日我才发现,这既然是我期盼已久的结局…
“唉.。”
千言万语终是化着无声的叹息,良久,忻儿缓缓抬起头来,凝望那微骤的眉宇满是浓浓的惆怅,想起太皇太后的话,才终于明白自己的忧虑在他面前显得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前朝政务繁忙,后宫又争斗不断,数年以来,当她还依偎在父王怀里撒娇时,而他早已担任起了一切重担。
“小玄子,其实你也无需有太过自责,在皇后离世之前,我曾有幸与她有过一次深谈,其实这样的结局,对她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深宫的束缚始终牵绊了她的一生.”
“原来这深宫之中,竟是束缚一生的枷锁,忻儿,你也是如此想的,所以才如此惧怕与逃离吗?”
看着眼前的人儿竟是无言以对,唇角不觉有些轻颤,本就如此,他竟还明知故问,玄烨抬眸凝望着那深深的夜空,本是黝黑的双眸却是更加的深邃无边。
“皇后,朕此生终是欠她了,连新婚之夜本该属于她美好的一切,朕留给她的也只是冷冷的警告和空空的洞房花烛夜,此生,朕亦是有负于她的,没想到本是赐她一子以让她后生无忧,也可延续她家族的荣耀,却不想带来的却是灭顶之灾,前朝,本是平衡的势力,因皇后的离世而开始动荡不安,如今时局,朕竟不知怎样做,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交代…”
忻儿仰望身旁那伟岸却孤寂的身影,那宽厚的双肩竟是那样的索然无力,他所肩负的责任是那样的沉重,垂眸再抬眸间,她那心中所下的决定,眼中也更是坚定不移。
翌日,至赫舍里辞世五日后,前朝又恢复了一贯的早朝,朝堂第一件事便是安置皇后的身后事,风光大葬,众人皆知皇上与皇后情意深重,但只有太皇太后才知道他那眼底浮现出的浓浓哀伤已不再。
初夏的风已带着淡淡的暑气,内院树下,忻儿静静的看着那一树开得正艳的海棠,眼里几许惆怅几许不安,终是无法平复,转身继而坐在树下。愣愣的望着那几朵闲散的浮云,天空终淡淡暗下来,深蓝的磨渐渐弥漫整个天空,直至月梢慢慢爬上半空。
一旁伺候的香凝,静静的陪在她身边,至昨晚淋了急雨回来,主子便成了这般模样,“主子,皇上今日一早便恢复了早朝,您为何还会如此不安呢?”
“香凝,你可知,这一切才刚刚开始,现在我才发现自己已泥足深陷,不能自拔…”
“主子可是为怡嫔娘娘的事而烦心吗?”
“怡嫔娘娘?”
“是,今日一早,皇上已颁布了圣旨,晋封怡贵人为怡嫔娘娘…”
恍然间抬眸,竟已是黄昏渐深,“中原人总喜临摹黄昏,而我在科尔沁时,却是独喜凝望日出,可时至今日,我也不得不承认日出却始终抵不过黄昏之美,但美得极致时,也终是萧落之时…”
“香凝,告诉嬷嬷一声,我今日想早些安歇了,你们也不用留门了…”
“主子不等皇上?”
“今日怡嫔娘娘大喜,皇上定会留在承干宫,所以你们也早早安歇吧…”
“可是…”
“去吧,我想一人静静…”
至那日后,忻儿半月来总是静静坐着发呆,往往就是整整半日,连夜里也总能听到那频繁的翻身和时有时无的轻叹声,每个清晨前来伺候的香凝,看见她眼下那深黑的青黛,便只是无奈的叹息。
但这次却是近半月来,最长的一次。
好几次,香凝都有些按捺不住,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可就算如此隐忍,心中也不免有些着急,却又疑惑不已,看着镜中的主子,本是清瘦的面容上更是带着淡淡的愁态,眉梢之间的忧伤久久不散,默默为她取下宫髻,轻轻拔下斜插的玉钗,一头青丝便松散下来,披至双肩,尽显落寞与寂寥。
“主子,奴婢听闻这半月间,皇上入后宫只有仅仅两次,而两次去的都是承干宫新晋的怡嫔娘娘那,想来眼下最得皇上心的便是她了,只是那****听嬷嬷说,您与皇上明明已表明了心迹,为何皇上却迟迟不来我毓庆宫?”
“香凝,你有所不知,领侍卫内大臣喀布拉与遏必隆向来是水土不合,而两家在前朝权势也是各据一方,至皇后离世后,钮祜禄氏便有倾覆之意,而赫舍里家族又岂是任人宰割之辈,两家权利相争,前朝各方势力就会有所动荡,近来听闻边境外藩皆有滋扰闹事,而如朝中又这般混乱,这一切对大清来说便是不小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