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间,从二楼雅座内传来茶杯轻合声,一俊朗的少年眉间轻展,唇沿轻启,眼中似流露出玩逆不屑的意味。
“哟,瞧这小娘子标致的,今儿爷我可是有福之人了,怎么,你是不是也想随了爷我呢?”
忻儿一个轻逸的侧身,便摔开了那双伸过来的肥手,乘机便将那名女子拉到了身后。
那无理之人见没得逞却另一手也落了空,气急之下,便抓住了忻儿左肩衣襟,愤然道,“小娘子,我给你三分颜色,你倒开启染坊来了,既然你这样喜欢多管闲事,那可别怪爷我手下不留情了…”
“这位爷,实不相瞒,今日让我在此遇见我失散已久的小妹,我一看兄台你就是乐善好施之人,还请兄台能给我份薄面,让我能与小妹一聚,况且我们都乃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岂敢与爷你有唇齿相争,还望你能高抬贵手,放过小妹。
众人听忻儿如此一说,也跟着附和起来,喧闹声渐渐湮没了二楼雅室传来的破扇之声,眼中玩腻是否更甚几分,早已料到的结局,冷峻的脸上并未起任何的波澜。
玄烨侧身看着身边望着刚刚的闹剧出神的随从道,“今日出巡,可还有其他人知道?”
耿精忠半响才回过神来,看着身边对他一脸疑惑的少主,感觉到自己的失态,微颔首垂下头去。
玄烨寻得他这般模样,脸上的笑意骤然凝聚,“怎么,你认识?”迸射的寒意一扫台下众人,终摇了摇头不再理会,转身便消失在回廊处,是否对刚刚这一场闹剧并不在意。
耿精忠回头看了看那厅中之人,踌躇再三,也跟着消失在回廊深处。
一场闹剧渐渐平息,众人皆是不欢而散,忻儿见自己已引起了注意,也拉着朗玛与香凝悄悄走出了茶楼。
“小姐,请留步…”
忻儿被人唤住,渐渐转过身来,便是刚刚自己无心救下的那个戏子,上前道,“刚刚真的谢谢小姐了,若不是小姐及时相救,恐怕此时小女子已落入那无耻人之手了…”
“没事,你不用太在意,我本是无心,你也不必太多挂怀,既然大家都身处在外,能帮到你也是我意料之外的,经过这次,恐怕此地也是是非之地了,你还是早些离开吧…”
“小姐,刚刚的话,你可还算数?”
“嗯?”显然,忻儿并未听懂她话中的真意,有些不解的望了望身旁的朗玛,回答她的亦是同样的茫然。
“小姐,你虽是无心,但却实实将我救下水火之中,我岂有理所当然接受之理,实不相瞒,小女子刚刚在茶楼里如此说,实际我在这世上已无任何亲人,我虽不能与小姐姐妹相称,但可否请小姐能留下我在身边伺候,也好报答小姐的救命之恩,还望小姐能成全。”
听到那女子如此说,朗玛有些警觉的拉了拉忻儿的衣襟,对于这一突然冒出的女子,朗玛多少有些戒备的,微微摇着头,示意着忻儿。
看出朗玛的拒绝,那女子仍是不死心,居然缓缓跪下身去,“小姐,我真的别无他心,只想好好伴在小姐身边,如小姐不能留下我,那我亦别无他去,只好留在茶楼里继续卖艺,怕只怕那歹人终不死心,哪一日终将我寻了去,那我此生的路可就真的熬到头了…”
看着她如此悲戚的模样,忻儿多少有些动容的,虽是朗玛说得对,可是若真是她说的那样,今日自己的一举,不但没帮到她反而还会害了她的。
一旁的香凝,见此情形有些不忍起来,“小姐,我看她并非有心机之人,况且小姐身边人实在太少了,留下她多少也能使唤上的,要不,小姐就留下她吧,想来她还会唱戏,闲来时,还可让我们解解闷呢?”
如此情形下,就算朗玛再不愿,忻儿也实在无法拒绝,弯身渐渐扶起她道,“既然你有此心,便留下吧,我们三人一路走来也确实有些冷清,多一个人也总是好的,你说是吗?嬷嬷…”
“可是,小姐,她…”
“嬷嬷,没事的,放心,我不是还有你嬷嬷在吗?有什么事你都能帮我解决的,再说她也确实够可怜的了,想到表姐和我,看来天底下不幸的人还是太多了…”
“多谢小姐,我比香凝妹妹年长,那小姐以后我就叫香梅吧…”
“香梅?嗯,也好,刚刚我们在此已逗留太长时间,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香梅姐姐,那真是太好了,以后我们又多了个人了,你不知道你刚刚唱的那曲,真好听呢,以后你可要多唱唱给我听呢…”
“香凝妹妹,好呢,你既然不嫌弃,那以后我便多唱来给小姐和嬷嬷听…”
朗玛看着这一切,也只是无奈的摇摇头,但她那戒备的眼神并没有因此而减轻,转身挽着忻儿道,“小姐,走吧,天色已晚,私邸中还有很多事情要打理…”
“嗯,好…”
说着朗玛便自顾自的携着忻儿向前走去…
绛怡轩,京郊私邸里,西苑的内阁,这里虽于正殿稍为偏远,背面却是大片盎然的青山,绕过内阁东面的长廊,眼前便是大片开阔的绿湖,两岸的新枝嫩绿斜垂浮于水面。
忻儿刚一进这里,便深深地喜欢上了它,这里便是表姐心目中最理想的中原,遍山迎绿,青水毕然,岸浮斜柳,波动渐生…
此处乃太皇太后京郊的私邸,随身侍从并不少,每处皆是让人整理得有条不紊,因忻儿的特殊身份,自安顿下来后,便没人再前来打扰,西苑里也只住下了她们四人。
用晚膳时,天仍是大亮着,渐渐却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密密的细雨,像是一张白纱制的帘,风起飘过山间涟漪起伏的薄雾,沙沙的雨声,渐渐淋湿了院里油光的青石板,织成细细的水线,蜿蜒流长。
站在阁楼的窗边,望进那片朦胧的雨雾里,湿润的溪风夹杂着淡淡的清香,扑进鼻尖,印的那白皙的脸庞阵阵清凉。
忻儿还从未见过如此细腻而惬意的天气,它就似江南女子一般婉约而耐人寻味,总是不由得牵起丝丝的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