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孟梁岭路明显窄了,也陡了许多,路边树荫森森,静得空旷,有时就算小声说话都听得到回音阵阵,让夏小鱼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安。
据两个陪着夏小鱼和夏远亭同行的清河门的人说,孟梁岭山势虽不高,但是幽深险峻,山中大小山洞数以百计,蜿延互通,有九曲十八回之说。
以前也有山贼在这里盘据,朝廷花了大力气才在一年前彻底剿灭了山匪,又令岭前岭后的两县各加设了巡防兵力监控这一带的情况,所以这条路现在可算是一条坦途,十分安全。
这时候,天色已近中午,大多数人走了这一段山路已经有些累了,眼看着前面路边,重重的绿树竹荫中有一个茶寮,有人惊喜地喊:“有茶铺子,可以歇一歇脚了。”
众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然后再一股作气穿过孟梁岭。
小茶寮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个中年男人,个子不高面容老实憨厚,一直笑呵呵的,还有一个女人,在茶棚后的竹子搭成的厨房里忙碍着。
原本这茶寮前无村后无店,是最好的位置,可是却不提供主食,只供茶水,大家都只好拿出自己的干粮来准备就着茶水吃干粮。
刚有人端起茶来想喝,方大海派来的两个人中一个叫方正的喊了一声:“大家先等一等。”
说罢他走到桌边,端起茶碗先闻了闻,确认没有问题,这才对夏小鱼点了点头道:“行,可以喝。”
夏远亭道:“不是很安全吗,为什么还要这么小心翼翼的?”
方正笑了笑道:“我们有句行话,‘小心使得万年船’嘛,公子可以喝了,这水没问题。”
茶寮的老板一脸憨相笑道:“呵呵,小心是应该的应该的。”
方正端了两碗茶走到坐在路边岩石上的自己的同伴面前,把茶递了一碗给他道:“喝吧。”
山风徐徐吹来,凉爽清新,走得汗流浃背的人都觉得简直是享受,一班人借茶代酒,居然行起了酒令。连夏远亭也跑过去凑热闹了。
夏小鱼笑着看着热闹的人群,端起碗喝了一口水,无意识地往厨房那里看了一眼,那一直低头忙碍的女子正抬起头来看了外面一眼,见夏小鱼瞧着自己,对夏小鱼微微一笑,一双桃花眼璀璀生辉,夏小鱼心里一沉,一下子站了起来,大起喊:“大家别喝了!这水有毒!”
人群立刻一片哗然,又一阵碗盏落地的噼啪之声。然后,接连不断地有人倒了下去。
那桃花眼女子走到门边,叉了胳膊站着,冷笑着对夏小鱼道:“丫头,你可不要随便乱说,谁说我的茶有毒,我不过是下了一点点的蒙汗药而已……”
夏小鱼眼神也渐渐模糊失神,四肢无力,身子软倒在了桌上,朦朦胧胧中看着那女子袅袅婷婷地走近,凑近了她,轻轻一哼,声音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原来是你,真是好巧。”
“牛头,清理一下,看看有什么好用的,然后把人全都带回山上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一个阴暗的房间里,夏小鱼四下里看了看,这里更象是一个石头垒成的柴房,里面堆了不少木头柴火,墙上距离地面两三米高的地方有一个不大的窗口,嵌着木头格栅,昏黄的光从外面照进来,看上来应该是黄昏了。她左右看看,自己的旁边还有好几个人,都是女子,此刻大家差不多都醒了,全都一样,胆怯地缩着身体,恐慌地四下看着,有两三个胆子大一些地慢慢地挤拢在一起,互相询问。
“这是在哪儿啊?我们遇上山贼了吗?”说着说着,有人开始哭起来,“怎么办啊?我们会死吗?”这话引得其他的人更加害怕,也跟着哭,声音越来越大。
“嚎什么嚎!”外面传来一声断喝,“真他娘的烦人!”
女人们吓得压低了声音,不敢再大声啼哭。
晚上有人从窗口送了饭菜来,就是简单的白饭蔬菜,连油星子也看不到一点。大家已经饿得饥肠辘辘,吃起来倒也很香。吃过以后,几个女人又抱在一起哭了一回,猜测着之后有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着自己,还有与自己同行的男人们现在都在哪里。
“会不会被他们杀了?”一个女子颤抖着声音问。
“啊?”这一句让所有人又陷入了恐慌之中,一时间哭声又大了起来,各自喊着自己的亲人,失声痛哭。
夏小鱼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夏远亭不会出事了吧?
“又嚎什么!半夜三更也不让人睡觉!”外面的人又骂起来。
“你们这些天杀的,杀了我男人……”一个女人疯一样的站起来冲到门口,使劲地摇晃着门,“该杀的……啊~”
“叫什么叫,你要再叫,老子真的去一刀砍死他。娘的,真麻烦,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自己辛苦点把活干了,像这样,晚上觉都睡不成。”
“你是说我家男人没死?你们没有杀他?”女人喜极而泣,连声地问。其他的人也扑到了窗边问,“我哥哥呢?”
“还有我叔叔……”
“吵死了,告诉你们,一个也没死,要是你们再吵,老子这就去一个一个捅死,娘的,不让老子睡,老子也不让他们活!”
女人们吓得收了声,一个个都退回了原处,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算了,老五,别骂了。”一个柔和的男声响了起来,然后就听到这人在门外道,“你们都安静呆着,我们要请你们的男人们帮个忙,办好了,就放你们下山,你们老老实实呆着,就会没事的。若是你们吵,我家五弟脾气不好,可真的会犯浑的。”
女人们都安静了下来,互相对视了几眼,依偎在一起,不再出声了。
石屋里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女人们哭了一阵各自都睡去了,夏小鱼靠坐在柴草上,一边担心着夏远亭,一边想着不知道家里其他人现在怎么样了。
看样子,这帮山贼的确是象方大海所说是劫财不劫命的,至少,自己和夏远亭的生命无虞,其他的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夏小鱼想着想着,也迷迷糊迷糊地睡着了。
接连两天,女人们都在哭叫,挨骂,安静,讨论,再哭叫,再挨骂,再安静的状态中轮回着,哭哭睡睡终于挨到了第三天。
中午的时候,女人们正在进行新一轮的讨论,就听见开锁的声音,屋里的人一下子静了下来,全都紧张地看着门口。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来,一个高高胖胖的身影把门堵了大半,阴影投射在蜷缩在地上的女人们身上。
“啊~”不知道谁尖叫了一声,立刻引发了连锁发应,一群女人全都叫了起来。
“啊~~~”
男人被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半步,随后骂骂咧咧地道:“叫魂啊?娘的,吓老子一大跳!都给我起来,出来,跟我走!”
“不,不走,不能跟他去。”一个年纪稍长,样子周正,打扮象是大富人家的女佣的女子叫了起来,“他们会杀了我们的。”
女人们一听,立刻又尖叫着抱在了一起。
“娘的,女人还真是麻烦。老子们要杀人哪里杀不是一样,嘁,别拖拖拉拉的,给老子起来,不然老子还真的就在这里杀人了!”男人一把抽出了腰间的钢刀,刀刃反射的光芒映在女人们的脸上,“起不起来?啊?”他脸上肌肉难看地抽搐了几下,露出了一口白牙。
夏小鱼率先站了起来,她理了理衣裳,走到门口道:“我们跟你走。”
男人挑眼上下看了看她,侧了侧身体,摆头示意她出去:“出去吧。”
屋里的女人见有人带头走了出去,也安静了下来,站起身来,抖抖擞擞地一个接一个在高壮男人的注视下走出了柴房。
走出来,夏小鱼才发现,自己身在一座大山山谷之中,所有的建筑都是依山势而建,甚至就直接利用了原有的山洞。
她转头看了看跟在旁边的男人,身材高大,黑脸膛,大环眼,胡子拉碴,样子的确有几分凶悍。
“看什么看,赶紧走!”男人见夏小鱼打量自己,吼了她一声。
夏小鱼低下了头。
“老五,七娘让把人带到聚义厅去!”有人朝这边喊了一声,夏小鱼偷眼看了一眼,喊话的人正是之前在孟梁岭扮作茶寮老板的人,好象那个桃花眼女人叫他“牛头”。
“好咧。”被唤作“老五”的男人答应了一声,对几个女人道,“跟着往前走,快点!”
聚义厅是一个极大的山洞,洞里用石头垒起了一座高台子,台子上的石椅上铺着不知是什么野兽的皮做的皮垫,那个叫七娘的桃花眼女人,正懒懒地坐在石椅上看着下面的一帮人,她身边站了一个身材修长文士打扮的男人,正小声地跟她说着话。
夏小鱼他们到的时候,洞里早就已经站了一群人,正是和夏小鱼他们同行的一班男人,包括夏远亭也在里面。其中有几个是和夏小鱼关在一起的女人们的亲人,一见到彼此立刻喊出声来,女人们好象一下子来了勇气,奔过去和亲人抱在了一起,哭成了一团。
夏小鱼也往夏远亭那边走了两步,隔了几步远站定,轻声问:“远亭,你没事吧?”
夏远亭明显余悸尚存,但是仍是强作镇静地对她点点头:“我没事。”
“别吵了!都给我安静!”“老五”大吼了一声,吓得一班人全都噤了声。
“人又没死,哭什么丧啊?”老五骂骂咧咧地骂了一句,对着坐在上面的七娘拱了拱手,”七娘,人都带来啦。”
“嗯,好。”七娘挑眼看了看下面的一群人,抬了抬手,“既然活都干完了,那就送他们下山吧。”
站在下面的一群人都惊呆了,夏小鱼也很是意外,原本以为进来还要经历一场折磨,想不到这个七娘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把人放了,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早说了,办好了事就让你们下山,哭哭啼啼的,害爷爷我做了一晚上的恶梦,真他娘的倒霉。”老五嘴里骂着走上来,推搡着众人,“走啊,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