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成武觉得这短短的几个月,自己的日子真叫惨不忍睹,尤其是今天,真是叫倒了大霉了,遇上一个母夜叉,打起人来那叫一个狠啊……
好汉不吃眼前亏,今天就先认个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夏小鱼见聂成武不作声了,也没想到他心里在盘算着十年后的事,还以为他想通了,内疚自责了,也放下心来。转眼又见他腿上的血渗得把裤子染红了一大片,不由得也有些心惊,转头对周兰君道:“兰君,我看他伤得也不轻,能不能先给他上些药……”
周兰君把大竹板子往旁边的人手上一塞,板着脸道:“行。走吧。”
聂成武站在原地不动,夏小鱼拉了拉他:“走啊,还站着做什么?”
“哼,不走吗?来人,给我绑上,拖回去!”周兰君冷着脸,喊了一声。
夏小鱼愣了一下,周兰君道:“他把瓜田毁了一大半,这事儿要怎么办我做不了主,得回过我三叔再说。”转头又对聂成武道,“小子,我看在小鱼的面子上,不捆你,你老老实实跟着我们回去,别不识抬举!“
夏小鱼看了一眼聂成武,还犟着脖子没动,狠狠地拖了他一把:“走啊你!”
聂成武被拖得一个趔趄,脚上伤口扯得一痛,重重吸了一口气,咬着牙,也没吭声,一瘸一拐地跟着走了。
夏小鱼把自己的枣红马让给了聂成武,和周兰君共骑了一匹马,一行人回了平清山庄。
聂成武被推进了偏厅,周重林听到传报匆匆赶了过来。
周兰君一见周重林,指着聂成武对他道:“三叔,这个人偷了咱庄子上的瓜,打了瓜园里的农户,把瓜田毁了一大半,您看怎么处置?”
周重林看了看站在厅里,一脸桀骜不驯不以为然地望天的聂成武,微微皱了皱眉,他眼力比周兰君要老到,一眼看出聂成武虽然一身狼狈,污浊不堪,却明显气势不同常人,就是身上这破破烂烂血渍斑斑的衣服,看似平常质地,却是南湖才产的上等丝绸制成,这种丝绸年年进贡,能穿得起的不是皇家贵胄,也是王侯世家,要不就是皇帝器重的权臣……这小孩子的身份可不一般。
周重林看了看少年衣上渗出的血渍,眉头皱得更深了,转头看了看周兰君,料定是周兰君下的手,心里暗暗担忧,走到周兰君面前道:“你怎么下手这么重?”
周兰君莫名地看着周重林,不明白为什么自家三叔不斥责惩罚小偷,居然还怪自己下手没有轻重,她有些不满地道:“三叔,他先毁了瓜田,又动手打了人,还……还骂我……”想起他张嘴就说自己是嫁不出的母夜叉,母大虫,周兰君就来气,恨得咬牙,“我只打了他几拳,一板子罢了……要不是小鱼说认得他,我非把他打残不可!”
周重林瞪了她一眼斥责道:“你这是怎么说话,人命大过天,不过是几个瓜就要把人打残打死么?早知道就不该教你学武!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还象个姑娘家吗?”
周兰君委屈得不行,明明是那小子错在先,为什么三叔倒来责骂自己了。
聂成武把周重林的话听了进去,哈哈一笑:“哎,这位老先生说得才是有理……就是嘛,一个女人成天喊打喊杀的,象什么样子。”
在人家地盘上,他反倒嚣张起来了。
周兰君差点又要挽袖子揍他了。
夏小鱼狠狠瞪了他一眼,连忙上来对周重林道:“三爷,这件事也不能全怪兰君,是小聂他有错在先,话也说得伤人,兰君才动手的。不如先看看他的伤势?”
“好。“周重林点点头转过身,沉着脸对聂成武道,“这位小哥,虽然我侄女下手重了些,但是也是小哥儿你有错在先,你毁了大半的瓜田,庄稼人靠天吃饭,靠地求活,你今天这样做等于毁了几户人家一年的收成,断了几家人明年的生计,这种事,在我们这农庄乡下就是人神共指的大罪,就是被人活活打死也与人无尤!你不让别人活,还指望别人给你活路吗?”
听到最后一句,聂成武心里猛然一震,转过眼来定定看着周重林,眼中的桀骜之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触动一丝茫然一点反思,显得复杂纠结。
周重林见了,心里松了一松,看来这孩子也不是一个冥顽不灵,不管他人死活的纨绔,他神情缓和了一些又道:“这样,小哥儿既受了伤,就先让周某给小哥儿你看看伤势,休息一下上点药。至于瓜田的事,该怎么算怎么赔,就等等再说吧。”
聂成武这一次没有反对,很老实地点了点头:“好,就听你的。”
周重林见他到了这种时候,说话也拿着些公子爷的身份架势,不禁微微一笑,转头吩咐道:“来人,端点水来,给小哥儿洗漱一下。”
下人答应一声音准备洗漱的东西去了。
周兰君心里对周重林这样的处置很是不满,气呼呼地也不说话,往外就走,夏小鱼连忙追上去想拉她。
周重林重重咳嗽了一声道:“兰儿,你也去收拾收拾,你表哥表姐来了,在堂屋里坐着呢,你帮我去招呼一下。”
周兰君也不答应,重重地哼了一声,拉了一把夏小鱼:“走,小鱼,你跟我一起去。”
夏小鱼身不由己跟着她去了。
周兰君一边换衣服一边骂聂成武:“臭小子,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他!”
夏小鱼汗颜道:“你今天已经把他收拾得很惨了啊。”
“哼,敢说我母夜叉,我就让他看看母夜叉到底是什么样儿的!”周兰君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主要是三叔居然不仅不处置他,居然还先责骂了自己,太可恶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周兰君想着想着, 地一拳打在了旁边的花格架上,坚硬的梨花木竟然裂开了一条缝隙,“死小偷!
夏小鱼暗暗为聂成武捏了一把汗,同学,你就自求多福吧……
原本夏小鱼不想去堂屋,那是周兰君家的客人,与她这个原本为客的其实没多大关系。但是周兰君一定要拉着她去,一路上跟她讲,今天来的两个表姐是实在的表上加表的表姐,太约是自己表姐的表亲的女儿,其实她也弄不清到底是怎么绕出来的亲戚,不过几家现在的关系还不错,所以也就一直当亲戚来往着。
“我不太喜欢她,嘴碎脾气又不好,娇里娇气的……”周兰君评价着其中一个表姐。
夏小鱼笑道,还能有比你脾气更不好的么?
周兰君脸一板很不高兴:“你就知道损我。我今天已经很不高兴了,三叔从来没这么责备过我,以前我处置庄子里的事,他都说我处置的极好的……哼,那个死小偷……”
“好啦,好啦,知道你委屈了,还是先办正事儿吧。”夏小鱼笑着哄劝她。
两个人还刚走到院子门口,就听到有人在院中说话,笑声阵阵传来。
周兰君站着望了望,拉了拉夏小鱼:“走吧,我们过去。”
火红的石榴树下,两个女子一名黄衫一名白衫和一个蓝衣少年并肩而立,正仰头看着一树开着灿如红霞美如锦绣的花朵,笑着说话,景色绝美,景中的人也毫不逊色。
“一丛千朵压栏杆,剪碎红绡却作团,真的很美啊。”紫衫女子用手轻轻去抚微垂的花枝,笑着转头看身边的蓝衣少年。
“嗯。”少年点了点头,眼角的余光扫到了走来的周兰君和夏小鱼,他笑着转回身来,想跟周兰君打声招呼,却一下子愣住了,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子渊哥哥,雅兰姐姐,香姐姐,好久不见啦。”周兰君大声地跟三人打了声招呼。
秦源呆呆地站着半天没反应,目光一直落在夏小鱼的脸上,心绪复杂。那天晚上在马府的宴上,可以算得上被她拒绝了,他很明白,却又不死心,觉得她说的并不是很明确很肯定,就会自欺欺人地想,若是努力也并非完全没有机会。
可是乍一看到他,他立刻方寸大乱,不知道该怎么样跟她说第一句话,甚至连一声招呼也忘记了。
“呵,我来介绍一下,”周兰君心思不重,见他一直看着夏小鱼发呆,只以为他不认识夏小鱼,看见来了个生人,很意外,所以才失了态,“这位是我的朋友夏小鱼,小鱼,这位是我表姐秦香如,邢雅芝,这位是秦源,秦子渊,是我的表哥。什么家世啊身份啊,乱七八糟的,说多了你大概也记不住,就这样吧……”
夏小鱼噗的一声笑出声来,没见过这么给人做介绍的。
她落落大方地上前跟邢雅芝等人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转头对周兰君道:“这两位我认得的,以前在南隅和武陵县都有见过。只是这位秦姑娘是第一次见。”
“啊?那这样就太好了,说话也方便了,不用客客气气,弯弯绕绕的,好麻烦。”周兰君挺高兴,转头对秦源道,“我倒没想到你们竟然认识呢。”
秦源恍然回神,微涩地一笑道:“夏姑娘,好久没见。”
邢雅芝却只是很不屑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那个白衣少女秦香如态度乍一看倒还温和,笑容却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夏姑娘,你好。”
连周兰君也感觉出这几个人对夏小鱼的轻慢,有些不高兴起来,板起了脸:“小鱼是我的朋友,我专程请来玩的。”
她言下之意,你们才是一批不速之客,摆什么谱啊……
夏小鱼轻轻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周兰君轻哼了一声,一边往堂屋走一边道:“几位哥哥姐姐请屋里坐吧。”
秦香如笑道:“先不急,我们看这花开得好,想起兰君家这庄子的花园每到这时候花都是争奇斗艳开得极美的,所以请妹妹准我们去后院看看,不知道妹妹可愿意?”
“怎么会不愿意,姐姐们也不是来一次了,我们山庄里没那么多规矩,你们若是喜欢随便逛哇。”周兰君从心里不喜欢听人这么咬文嚼字,假假地笑着道,”我领姐姐们去吧。”
夏小鱼在边上看了周兰君的样子暗暗好笑,周兰君挽着她的手,狠狠掐了她一下,丢了她一个白眼,拉着她往园子里走:“走啊,我给各位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