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叔和吴婶子从家里的箱柜里翻出些钱来,凑上吴婶子自己的一些家用,才凑够了大约二十两。
这样五百两总算是凑齐了。
夏小鱼把钱整理好,拿匣子装好锁好,放进了平时满哥奶奶锁房契的柜子,又在上面多加了一把锁。
一切准备妥当,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当晚,离开楚家一年多的夏小鱼留了下来。
吴叔和吴婶子都很高兴。
吴叔按夏小鱼说的和夏小鱼一起把原来摆在满哥房间里的竹凉床搬到了满哥奶奶房间,吴婶子专门去柜子里把以前夏小鱼用过的被子枕头全拿了出来。
吴婶子一边把被子枕头往床上铺一边念叨:“唉,这么久了,我好象觉得昨天你还住在家里一样。这被子啊枕套啊,当初可都是小姐亲手往上绣的花呢,你看看这样子花色,我可绣不出这样的来。”
夏小鱼坐在床边,摸着被子上那朵大大的浅粉色睡莲,想起满哥奶奶绣这一朵睡莲的时候,自己还趴在旁边认真的看,满哥在边上嗤着鼻子说:“ ,你看有用么,看再久你也学不来……”
心里一时百味杂陈,不知不觉眼角竟然有些湿润了。
“你走了以后,小姐让我把这被子枕套洗好,放进柜子里,好好放着,只要天气好,晒被子的时候,她又要提醒我把这也拿出来晒晒,说是怕被蚀坏了。你闻闻,前几天我才晒过的,还有太阳的味道呢。”
听吴婶子这样说,她把枕头抱起来放在鼻子边,重重了嗅了嗅,抬起头笑道:“嗯,有的,好香。”
晚上睡之前,夏小鱼给满哥奶奶喂了药。
华大夫开的七剂药已经吃了五剂了,按华大夫的说法,要是成事的话,这两天人就该醒了,若是不济事的话,就很难说了。
吴婶子看着夏小鱼给满哥奶奶喂药,又开始抽噎起来:“小姐……都是我的错啊,是我害的……你要是不醒过来,我哪还有脸活啊,小姐……”
夏小鱼心里一阵难过,转头强笑着安慰吴婶子:“婶子,你别担心,奶奶她会醒的,这不是还有两剂药没吃嘛,你不要着急啊。”
“是啊,小鱼说得对,药才吃下去,哪能那么快就好起来……”吴叔也在一边劝说。
夏小鱼突然想起来,问道:“吴叔,上一次你出了什么事?婶子说奶奶为了你专门去了县城?”
“说起这件事,我也一直没想明白,我出去收帐,突然就被人打晕了,我以为他们要把我怎么样,害怕得很。可是他们就把我关在一个黑房子里,给我吃给我喝,也没打我,就关了我两天,又把我放了。后来我才听你婶子说,有人送了信到家里来,小姐看了信就去了县城。然后家里就又出了这事儿……”吴叔说起来也自责不已,“唉,还是我们……拖累了小姐,对不起她。”
“吴叔你别想多了……事情都过去了,明天我们把房契拿回来,就没事了。”夏小鱼好言宽慰他,心里却在想,看起来事情还是可能与卢氏夫人大有关系。
如果是这样,那么房契的事……夏小鱼心里突然生起一种不祥的感觉。
第二天,出乎意料的事情果然如夏小鱼预感的一样发生了。
不到正午,容华楼的伙计李春急吼吼地跑来了,说有一大群人拿着东西围着容华楼,说是要拆楼。
容华楼因为满哥奶奶晕倒的事情,已经彻底的停业了,夏小鱼让吴婶子打发了半个月的工钱,让所有的伙计都各自回了家。李春家就住在南隅,离容华楼不远,所以偶尔就去看看容华楼有没有开业,正好就看到了这样的事儿。
夏小鱼听了急了,她让吴婶子留下来照顾满哥奶奶,带上林双儿昨晚拿过来的证明书,和吴叔、李春一道赶去了容华楼。
果然不出所料,围住容华楼的一班人,正是四通赌坊的人,虽然张鹞子远远的坐在对面的茶铺里喝茶,并没在那群人中,但是很明显,人是他带来的。
夏小鱼她们到的时候,那群人四五个人已经喳喳呼呼的开始动手了,很多人站在边上看着,议论着,但没有人敢上前阻拦。
有人率先揭掉了容华楼的牌匾,扔在地上,连砸带踩几下就碎成了几块。
夏小鱼大喊了一声:“住手。”
正在动手砸门的人听见声音都停下来,转过头来见是个小姑娘全都大笑起来:“嗬,一个小丫头,气势不小嘛。”
“你们等等!”夏小鱼也没多跟他们废话,转头就向对面的茶铺走去。
张鹞子见她直接走到自己面前,挑了眉,放下了手中的茶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们说好的,为什么你不守信?”夏小鱼心里着急,很不客气地质问道。
“我们说好了什么?”张鹞子很淡定地看着她,摇了摇手中的蒲扇。
“我们说好了,我拿五百两出来把房契赎回来,两天时间,你为什么要拆房子?”
“呵,我可没跟你说定。我不是跟你说,我不能确定地答应你吗。”
“说实话吧小姑娘,若不是因为是你和楚家的事,这种事,我看都不来看一下,下面的人早就办完了。”张鹞子放下扇子,注视着夏小鱼,眼神犀利逼人,“我今天来,也就是等你。实话对你说,我们这也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事主不同意我答应你也没用。”
“我之前原本想着,房契有什么用,你说的也对,就算有人来接这盘子,你们若是有心要闹,我也很难出手。可是人家事主不在乎,人家不只不在乎,连楼和地都可以不要,就算是拆楼伤到了其他住户的房子,人家都说可以双倍的赔偿……这种事……”张鹞子稍微停了一停,看看夏小鱼惨白的脸,深表同情地叹了一口气。
“事主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拆了容华楼,拿了楚家的房,把楚家的人赶出去。所以,”张鹞子扯嘴干干地一笑,“夏姑娘,这我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怪楚家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这种事,有因有果,一切都是自己之前惹下的祸。”
说罢,张鹞子站起身来,对着街对面喊了一声:“拆。”
他一声令下,那一帮人立刻又行动起来,只是几下就砸开了容华楼的大门,冲进了容华楼在里面大张旗鼓,毫不留情地乱敲乱砸。
吴叔喊叫着想冲上去,被夏小鱼死死地抱住了。
夏小鱼连那张证明书都没有拿出来,张鹞子的一番话让她死了心,今天容华楼是无论如何保不住了。
张鹞子所说的事主既然下了那样的狠心,要让楚家无法在南隅立足,那么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无济无事的。
房契在他们手里,要怎么处理房子是他们的权利,只是夏小鱼想不明白,这个人和楚家到底有多大的仇,竟象是要把满哥奶奶逼到绝路一样,下手凶狠,毫不留情。
是卢氏夫人吗?还是周家老太太?
为什么,她们要这么做?
拆东西的速度总是比建东西要快上很多,只是一会儿工夫,容华楼已经千疮百孔,不成样子了。
夏小鱼没有象吴叔那样失控地喊叫,也没有再做一点阻拦的举动,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睁睁地看着容华楼在她的眼前成了一片废墟。
拆掉容华楼后,张鹞子带人离开了,周围围观的人也叹惜着三三两两地散开,吴叔蹲在地上痛哭失声。
这时,林双儿和孙贵赶了过来,看到这一切,也呆住了。
“小鱼!这是怎么回事?”林双儿冲过来对着夏小鱼喊。
夏小鱼看了她一眼,只是转身对孙贵道:“二牛,你帮我把扶吴叔起来,我们先回去再说。”
“这算怎么回事儿啊?不是说有五百两银子就可以把房契拿回来了吗?这是怎么回事?”林双儿气愤的道,“这些人太不讲理了!”
“算了,双儿,我们先送小鱼他们回去吧。”孙贵看出夏小鱼很难过,连忙劝阻林双儿,“走吧,双儿,别再说了。”
四个人回到楚家,吴婶子来开门时欢天喜地地道:“小鱼,小姐她醒了!”随即,她又发现四个人的表情很难看,自己男人的样子更加狼狈,就象是刚刚大哭过一场一样,“小鱼你们怎么了?”
“奶奶醒了?”夏小鱼也喜出望外,但是她马上又回过神来,对其他三个人道,“刚才的事儿,谁也不准说出去让奶奶知道,听见了吗?”
然后她对吴叔道:“吴叔,要不你先别进去见奶奶了,你先回屋去洗把脸,歇会儿再来。吴婶,你跟吴叔一起回房去,小声些……我去见奶奶。”
“二牛,双儿,你们也先回去吧,今天的事,就当什么也没看见,奶奶才醒,受不了刺激,至少现在不能让她知道,明白吗?”
孙贵和林双儿答应了一声,各自离开了。
夏小鱼整理了一下情绪,深深呼吸了几次,这才慢慢地往满哥奶奶的房间走去。
满哥奶奶仍躺在床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有一瞬间,夏小鱼觉得吴婶子刚才一定是说错了,满哥奶奶并没有醒,她在离床几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是小鱼吗?”满哥奶奶的声音苍老疲惫,夏小鱼鼻子一酸,几步走了上去,果然看见满意哥奶奶微微地睁了眼睛,望着床的上方,听见她走近到面前,慢慢地转了过来。
“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我又做梦了呢。”满哥奶奶对她艰难地笑了笑,“你怎么来了啊?”
夏小鱼想起尘土飞扬中倒塌的容华楼,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差点就要忍不住扑到满哥奶奶怀里放声大哭,却努力对满哥奶奶微笑,“吴婶子说您晕倒了,我来看看您。”
“您知道吗?这几天我们吓死了,您要是再不醒,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奶奶,你以后不要再吓我们了,好不好?”夏小鱼跪蹲在床前,哽咽道,“我真的很害怕再也不能跟您说话了。”
说话间,她仍是忍不住了,趴在满哥奶奶的床边哭起来。越哭声音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