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夏小荷释然地长出了一口气,“嗯,说真的,今天这样还是第一次,现在这家里就我最大,我觉得有些心慌……”
“就知道你想得多,不过是一晚上的事,不会有问题的,我还是留下来给你壮个胆吧。”
“那你的店呢?”
“一个晚上,应该不会有事的。再说,我把值钱的东西都带回来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夏小鱼对她安慰地笑道。
晚上两个人挤在床上聊天,夏小鱼想起上午何西蝉的话,心里疑窦丛生,忍不住问夏小荷:“姐,何西蝉今天说什么,何竹枝早产的事情,你知道么?”
“这个啊?”夏小荷道,“我那时候也只有三岁,所以也不特别清楚,家里都说是早产的。娘过世不到一个月,爹就娶了后娘……然后七个月以后雪珠和远亭就出生了,所以你和雪珠的生日只差了不到九个月……”
“啊?”夏小鱼突然想到夏青山每次看到何竹枝厌恶的表情,喃喃地道,“难道大哥讨厌何竹枝,是因为娘过世不过一个月爹就娶了何竹枝?”
“也许吧,那时候我还小,可是大哥已经七岁多了……我记得祖母说进门的那天晚上,大哥就呆在地里的柴棚里,一晚上没回家……我就记得早上起来,爹让大哥跪在院子里,把大哥打得好惨……”
“其实还有一件事……前几年家里还在清河乡的时候,乡里来过一对说是逃难到咱这儿来的父女俩,唱曲儿的,大哥喜欢那个唱曲的姑娘,爹当然是不同意的,后来那老父亲去世了,女的没依靠,就离开咱清河乡了……可是,没多久,有人在桐县碰上了说是……在那边的如意楼什么的……挂了头牌……为了这事儿,大哥还偷偷去了一趟桐县,回来被爹爹打得半死,后来和爹爹说话的时候更少了。这事儿,我原不想告诉你的,都过去这么久了,其实爹爹也是为了大哥好,毕竟那姑娘比大哥大了好几岁,名声一直不是很好,……说是和乡里很多人都……”
夏小荷没把后面的话说出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记得那个姑娘小名叫秀儿,其实性子是极好的,见人总是个笑模样,我都还记得她的样子,的确长得很美的……”
夏小荷又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夏小鱼也没追问,不由自主地想,相比而言自己也许算是幸运的很多了。
“所以啊,有时候我就会觉得,有些事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就象大哥注定不可能和那个叫秀儿的姑娘在一起一样,”夏小荷往夏小鱼身边挤了挤,“我有时候在想,我的命是不是也早就注定了,不知道是好还是坏呢?”
“姐,你又瞎想了”夏小鱼惊了一下,微嗔道,“你和陆迁肯定能美美满满的,你若是老是胡思乱想,原本是好事也成坏事了。”
“呵,也许你说的对吧……”夏小荷伸出手搂着夏小鱼的胳膊,“我就希望,等满哥来提亲以后,你和满哥也能美美满满,顺顺当当地成亲,说不定我们可以一起出嫁呢。”
“要是你要等着我出阁,那陆迁岂不是要恨死我啦?”夏小鱼嗤地一笑,“那我以后还敢上你家去看你啊?不得被他撵出来?”
“胡说!”夏小荷红着脸骂她,“跟你说正经的,说着说着你就又胡扯了!”
“我是说正经了啊,不信我明天就去问陆迁……看他能不能等?”
“你还说!你这张嘴……”夏小荷伸手就去拧夏小鱼的脸。
“嘘。”夏小鱼突然竖起手指对她嘘了一声,低声道:“小满出声了,有人在外面……”
小竹犬低声呼噜着,小爪子在一下下地挠门。
夏小荷一下子坐了起来,慌了神:“啊?什么?有人?是什么人?”
“姐,别慌,我们一起出去看看。”夏小鱼也稍微有一点紧张,但是脸上很镇静,“别慌。”
两姐妹起了床,也来不及披外衣,轻手轻脚地往门边走。
夏小鱼拿了桌上的茶壶,走到门边的时候,又顺手从门边拿了一个支窗户的撑杆交给夏小荷,然后才轻轻地把门打开,门刚开了一缝,小满一下子就冲了出去。
紧接着下一刻,院子里响起了一声女人的变了调的凄厉尖叫:“啊……天啦,救命,啊……”
夏小鱼听见这声音松了一口气,虽然声音变了调但是很明显,外面的人是夏雪珠。
夏小荷连忙把撑杆扔在了一边,小跑过去,边跑边喊:“雪珠,你没事吧。”
既然知道是夏雪珠了,夏小鱼也不着急了,提着茶壶慢慢地跟了过去,在心里捉摸:“三更半夜的,这姑娘又演哪一出?”
“狗,狗,快把这该死的狗赶走!该死!”夏雪珠尖叫着手挥脚蹬,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
“雪珠……”夏小荷先赶到了二门口,连忙去帮着赶小满,“小满,松嘴,松嘴。”
小满不屈不挠地咬着夏雪珠的裙角。
“啊,夏小荷……姐,快把狗弄走!”夏雪珠直喊。
“行了,小满,松开。”随后悠悠然走过来的夏小鱼喝了一声,小竹犬松了嘴,呼哧呼哧地跑回到夏小鱼旁边。
“夏小鱼,你,你太可恶了!”夏雪珠惊魂失魄,半天才回过神来,又气又恨地瞪着夏小鱼。
夏小鱼没作声,夏小荷连忙解释道:“雪珠,这不怪小鱼。今天爹和后娘都不在家,丁大娘也离开了。现在家里就我们几个,我们心里都不踏实,不敢有一点点马虎,刚才我们还以为家里进贼了呢,所以……”
“你才是贼呢!”夏雪珠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夏小荷的话,推开了她,“我要出去,让开。”
夏小荷这才注意到夏雪珠身上穿着的是外出的装束。她着了一件平时最爱的水葱绿长裙,脸上还扑了胭脂,月色下看着肌肤白里透红,晶莹润泽,刚才的混乱中从发髻中脱落的一抹发丝垂落颊边,眼中还有一抹惊魂未定的神情,看上去楚楚哀哀,惹人生怜。
“你……这是要出去?”夏小荷心里很疑惑,“这么晚了,你是要去哪儿?”
刚走过来的时候,借着月光,夏小鱼早发现夏雪珠的穿得正正式式的,心里便有些怀疑夏雪珠这是想趁着夏华生不在,溜出去。
果然不出所料……有趣的是,这位四姑娘的房门是从外面被锁上的,她是怎么出来的?
难道是爬窗户?
想象着一怀悲春悯月的少女情怀的文艺女青年,穿着曳地长裙,哀怨忧伤地翻窗户的样子,还真的有些……破坏美感啊……
“要你管!”夏雪珠根本不悄搭理夏小荷,理了理鬓发,整了整衣裳,抬脚往外走。
“雪珠,有什么事明天再办也不迟啊,现在这么晚了,爹和后娘又不在,不行……”夏小荷上前想要拦住她,“而且爹爹今天也说过,不许你出门……不然家法伺候……”
“你少拿爹爹来压我,你是我什么人?”夏雪珠毫不留情地挖苦,“你当我不知道你存的什么心思,表面上是关心我,要是我真的吃了家法,你们不知道怎么偷着乐呢。”
“雪珠,你怎么这样说,我是真的……”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夏小鱼在边上不以为然地想,也只有夏小荷才去管这种闲事,替这样不识好歹的人担心。
“真?真什么真?你以为你和陆迁订了亲就了不起了,比我高一头了吗?哼,你懂什么?也不知道陆迁哪只眼睛瞎了,喜欢上你这个煮饭婆,我看他是心也瞎了。我告诉你,我夏雪珠才不稀罕陆迁那种书呆子呢……白给我,我都不要……”
“雪珠,你……”夏小荷气得说不出话来。
夏雪珠哼了一声,甩手要走,夏小荷又上前去拦:“不行,雪珠,你不能出去,现在已经戌时都过了,你这么晚要去哪儿?”
“叫你别管,你闪开,误了我的事,我跟你没完!”夏雪珠狠狠地推开夏小荷,夏小荷被推出了几步,撞在了院子里的石台子上,痛得低低嘶了一声。
夏雪珠也不管她,抬脚继续往门口走。
没走出一步,劈头一道水泼了过来,从头到脚都淋得透湿,夏雪珠又一次尖叫起来:“啊!”
她头发脸全都被水打湿了,脸上还沾了星星点点的茶叶末子,完美的妆容顿时变得惨不忍睹。
夏小鱼手里提着茶壶冷冷地看着她,我看你还怎么出去……
夏雪珠抹了一下脸,抹了一手茶叶末子,立刻象杀猪般嚎叫了起来:“夏小鱼!你……你……”
她气极生悲,自己好不容易用了一个时辰画好的妆,全毁了,对一个喜欢临镜自怜的文艺青年而言,这远比要了她的命还让她悲愤……
夏小鱼对她的美到底有多嫉妒,才能做出这样的事!
“夏小鱼……夏小鱼……你……”夏雪珠抽泣着道,“你……”
她“你”了半天,夏小鱼一动也没动,仍是漠然地看着她,夏雪珠伤心到了极致,捂着脸往自己房间里跑去。
夏小荷微跛着走过来,看着夏雪珠的背影,转头一脸担心地看看夏小鱼:“小鱼,你干嘛拿水泼她啊?”
“我不泼她,她早跑了。再说,她都不管不顾地推你,我泼她一头水又怎么了,不痛不痒,换一件不就行了嘛……”说到这里,夏小鱼顿了一下,象是想起什么一样,一拉夏小荷的手,也往夏雪珠房间的方向走:“不行……这样还没完。”
“什么还没完啊?她都回房间了,还怎么没完?”夏小荷很不解地问。
腿弯大概被撞青了,被夏小鱼拉着这样快走,扯着痛,夏小荷吸了一口气。
“姐,你痛吗?”夏小鱼觉察到夏小荷的异常,脚步慢了下来。
“没事,”夏小荷摇了摇头,“小鱼,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姐,跟你直说了吧,我怀疑夏雪珠她是要去会什么人,所以才打扮成那样。现在让她回房去,她换一身衣服铁定还得出去,不行,得想个办法让她出不了门,不然你真没法跟爹爹交待了。”
“啊?”夏小荷恍然大悟,“是啊,她穿成那样,还画了妆,真的……那,我们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