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鱼的娘一直跟着大伯夏华年住在一起,夏小鱼因为从小不住在家里,所以见到这位奶奶的时间也并不是特别多,上一次见面还是过新年的时候,随着夏华生回去了一趟。
可是,那一次回家探亲并不愉快,在席上何竹枝和何西蝉因为何西蝉要夏华生家每年多加二两给奶奶的养老钱吵起来了。
何西蝉说老太太年纪大啦,嘴也比以前刁了,吃东西就爱吃个软和的好吃的,身体也不如以前,小毛小病不断,不小心摔着碰着的时间也越来越多,自己和夏华年还有两个儿子都忙着田里的活,也分不开人手来照顾,要请个人帮忙,所以要夏华生一家每年再多出二两银子补贴一下。
何竹枝不同意,说奶奶年纪不过六十岁出头,身体好得很,在何西蝉家还帮着下地干活,在大伯家住着和多了一个免费的劳力差不多,根本就不需要人照顾,所以那什么养老钱,原先每年给二两,自己家已经很吃亏了,养着一大家子人,都是要伸手拿钱用的,自己花销都不够,哪有闲钱再给出去。
两个人先还假装好言好语地说着,后面声音就越来越大,终于撕破脸吵了起来,说到后来又把一堆成年旧事一股脑地扯出来,互相指责。
老太太一气之下当即跟着夏青山回了老房子住,夏华年管不住老婆,只能自己闷坐在一边任她们吵。
苦了夏小荷劝了这个劝那个,还在中间夹带着受气,夏雪珠可不管这些,帮着自己娘和何西蝉对吵,然后何西蝉家的几个也加入了战圈。
当时,夏华生出去见了一下乡里的关系亲近的长辈,等他回来局面已经很难看了,老母亲被气得一走了之,两个女人扯着扯着居然还扯到了夏小鱼的亲娘的身上,夏华生一怒之下拍桌子骂了何竹枝几句,独自一个人先回了夏家。
因为这件事,夏华生和何竹枝冷战了很久。
后来,给祖母加补贴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据夏小荷说,夏华生后来独自一个人悄悄地回过一趟清河乡,不知道是不是送了钱回去。
其实这件事,夏小鱼觉得虽然何竹枝是对待祖母苛刻了些,但是相比而言何西蝉更无理,反正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善茬,谁也比谁好不到哪儿去,只是可怜了祖母,一把年纪了还被儿女这么折腾。
所以夏小鱼此时是真的不想去凑热闹,可是现在她们吵得越来越大声,只怕传了出去,惹人笑话,当下重要的是夏小荷要出嫁,嫁的也不是普通人家,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被人传来传去,总归会有些不好的影响。
也不知道为什么夏华生今天晚了到家,要是爹爹回来了,吼几声至少可以压得竹何竹枝啊,一边息了火,这战火也就燃不起来了。
夏小鱼叹了一口气,慢慢地继续往前走。
几个女人姿势各异地站在院里正吵得热闹。
夏小鱼站在屋角先听了一听,从一堆漫无主旨的对吵中听出了主题,原来是何西蝉说夏小鱼的祖母昨天起夜摔了一跤,受了伤,要何竹枝拿钱出来给老人看病。
何竹枝根本不信她的话,毫不让步,说她一定是又在哪打牌输了钱,找个理由来讹自己,自己家的钱不是天下掉下来的,随她伸手来拿来要。
何竹枝那态度就一句话,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一毛钱也不会拿出来!
何西蝉目前稍微处在了下风,因为现在夏雪珠在帮衬着自己的娘对这个大伯母进行毫不留情的挖苦攻击。
虽然何西蝉吵架的水平是清河乡闻名的,可是俗话说“好汉难敌四手”嘛,尽管对面是四只粉拳……但是两张嘴加起来还是比一张嘴强啊,毕竟说话的速度是好的两倍,她说一句,对方已经说了两句,不论质量,那数量明显大大超过了她。
在这种不靠讲道理,只凭谁嗓门大,说话速度快的对决中,就算换成舌战群儒的诸葛孔明也早就缴械投降了,所以夏小鱼由衷的觉得,大伯娘能撑到现在,已经非常的了不起了,“清河乡第一利嘴”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的。
其实据说何竹枝和何西蝉还是沾亲带故的远房亲戚,夏小鱼摇了摇头,暗暗叹息,“本生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
夏小鱼刚想到这儿,何西蝉开始反击了。
“别以为你的那点事儿,我不知道。我也是看在一门亲戚,好歹也是沾着亲带着故的,有些事我不说就算了,你倒是个花鸭子下河你还摆起来了……哼,当年你嫁进我家门来,不足七个月就生了,还一次生俩,说是早产,谁知道是什么原因呢,上一次我碰着那接生的刘婆子,和她吃了点酒,人家说你家两个双胞胎生下来可是白白胖胖的……”何西蝉不屑地撇嘴道,“老娘就算是吃着拿着,也总比有些人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强上千倍万倍,好歹也不会给自家家门丢脸。”
何竹枝的声音一下子戛然而止,脸色苍白,指着何西蝉的手微微发抖:“你……你……你胡说……”
话说到一半,何竹枝身子一晃差一点摔倒,夏雪珠连忙上来扶住了她:“娘,你怎么了?”
局势似乎一下子被扭转颠倒了,何西蝉洋洋得意地叉着腰接着说道:“心虚了吧,我当初就觉得不对劲,我家那个没用的还回来跟我说是早产,哼,一个有钱的黄花大闺女平白无故地嫁给一个没钱没用的穷秀才,以为是唱戏么?”
“你,你……”何竹枝气得混身发抖,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夏雪珠对着何西蝉吼,“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哟,好歹我那二弟夏华生也是武陵县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怎么教出来的女儿一个比一个没教养啊,跟长辈吵嘴不算,还要赶长辈出门,这要是在乡里,可不得要被人骂死,真是越有钱越没规矩了。”
“你,你这个 妇……”
夏小鱼一看,夏雪珠这样明显是乱了阵脚,这样再闹下去,被人听去,真的是极难看了,抬脚想走出去说话。
“给我住嘴!”原本虚掩的二门砰地一声被大力推开,夏华生铁青着脸站在门口,怒视着夏雪珠。
“爹,你看看,娘被气成这样了……”夏雪珠委屈地看着夏华生。
何西蝉看见夏华生回来,也有些心虚,暗暗想自己还是应该带几个人来,至少现在这种情况下也可以撑个胆,壮个势啊……
她干干地对夏华生扯了个笑:“哟,兄弟回来啦。”
“雪珠,给你伯娘道歉!”夏华生也没理何西蝉,沉着脸命令夏雪珠。
“我不!”
夏小鱼一听夏雪珠这一声喊,汗直往下流,这姑娘,真是个不懂事的主儿……
“我让你道歉,听见没有?”夏华生发怒了,“谁让你出来的?!滚回去!”
“我……”夏雪珠看看怒容满面的夏华生,又看看身边面色苍白的何竹枝,再想起被罚跪的委屈辛苦,“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也不管何竹枝身子摇摇欲坠,扔了手,转身向旁边的自己的房间跑去。
场面十分诡异,夏华生、何竹枝、何西蝉三个人各站了一角,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何竹枝原本就已经虚弱无力,此刻见夏华生眼睛望着不知何处,神情阴霾,根本都没有站到自己身边来的意思,脸色更加白得象纸一样。
何西蝉眼睛一直在夏华生和何竹枝两个人身上逡巡,仿佛想从中看出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出来。
夏小鱼心里咯噔一下,这样不行,虽说她并不喜欢何竹枝,但更不喜欢何西蝉,而且不管怎么样,相对何竹枝,何西蝉是外人,此时夏华生和何竹枝间的情景似乎不太合谐,看在何西蝉眼里,岂不是又多了一个闲言碎语的谈资。
夏小鱼没有多想,走了出去:“爹,你回来了?”
“啊,大伯娘来了,几时来的?”夏小鱼装作才看见何西蝉一样,亲热地打了声招呼。
夏华生没想到夏小鱼居然在,愣了一下,猜想她也许听到了刚才何西蝉和何竹枝吵架的说的话,脸色微微变了变,更阴沉了。
“啊,是小鱼啊。”何西蝉一看见夏小鱼就想起之前在南隅镇上那一场交锋,心里对这个侄女有点忌惮,讪讪地笑。
“大伯娘来是为了什么事情?正好爹爹也回来了,大伯娘正好和爹爹也商量商量,不如进堂屋里去坐着说吧。我去给大伯娘倒茶。”夏小鱼很殷勤有礼地说完又转过头对夏华生道,“爹爹,你说这样好吗?我看二姨身体不太舒服,大概是不好招待大伯娘了,不如让二姨回房间休息一下,好吗?”
夏华生象是突然回过神来一样,看了何竹枝一眼,随即点了点头,淡淡地道:“好,阿枝,你回去休息吧。”
何竹枝神情怨懑地看了夏华生一眼:“不用了,我没关系。”说完她狠狠地瞪了何西蝉一眼,再怎么样,她也不会随随便便就同意多拿出几两银子来给何西蝉。
夏华生愣了一下,没想到何竹枝会这么说,也不过一瞬他又恢复了冷淡:“随你吧。”
“小鱼先去备茶。”夏小鱼道。
“好。”夏华生点头,神情复杂地看了夏小鱼一眼,又转头对何西蝉道,“大嫂请到前面坐吧。”
夏小鱼进了厨房,长长舒了一口气。
“怎么啦?”夏小荷正忙得不可开交,见她回来随口问了一句。
“大伯娘来了。真麻烦。”夏小鱼一边准备茶,一边抱怨。
“她来干嘛?”夏小荷疑惑地问。
“有什么好事,反正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了总是没好事的。听说是祖母摔伤了,要叫家里拿银子贴钱治病。”
“啊?”夏小荷马上停下了手中活,担心不已,“祖母摔伤了?严重吗?要不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