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夜市上刘齐做出那样出人意表的举动以后,无论她承不承认,很多事情已经改变了。
她不可能再象以前那样,心无旁鹜地面对他,他的每一句话,听在她耳中,都多了些不同的东西。
这一整天,她一直在努力地维持着,对自己说,很快就会恢复原状,她和他仍然能象以前那样,象普通朋友一样,见面聊聊天,互相埋汰一下,然后告辞,各走各路。
可是,感情这种事,藏在心里如同埋在地下的酒酿,一旦揭开,那泄露出的气息,便立刻四下弥散无处不在,即使之后掩得再紧密,也无济无事了……
即使她无心,可明知他是有意的,有又怎么可能永远心如止水呢?
但是,无论如何,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感觉,那么一旦离开京城,回到武陵县,久一些再久一些,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又或者,事情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复杂,对刘齐,也可以象自己对刘元晋一样,把他当作可以交心的好朋友。
也许可以……也许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她的脚步渐渐缓了下来,刘齐跟上来,仿佛有默契一般,他并没有问她为什么突然走得那么快。
“前面就到陆府了。”刘齐先开了口,“你姐姐他们大概等急了吧。”
他一开口说话,扯到了别的话题,夏小鱼象是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蓦然一轻,表情也放松下来。
一提到夏小荷,她的心思就全部转了方向,刘齐见了,轻笑了一下。
无论如何,他都不想看见她心情郁闷纠结,更不想因为自己,让她慌乱不安。
“其实,我觉得当初你的话是有理的……”夏小鱼的心思转到了夏小荷身上,和他说话便显得自然了许多,她若有所思地道,“我姐姐和陆迁大概是真的不合适的,她在陆家……真的会很难……”
“现在说这些,不是晚了么?”刘齐笑笑道,“已成事实的事情,与其去想之前如何,不如想想以后该怎么样做……要说实在的话,我当初也不过是站在陆迁朋友的立场上说话而已,其实就象你那天说的一样,鞋合不合适只有穿鞋的人自己知道……没我这光脚的人的事儿……”
夏小鱼一下子想起来当初在鸿来楼,自己为了夏小荷的事张牙舞爪地骂得他狗血淋头的情景,禁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陆迁是重情重义的人,一定会好好待你姐姐,其实你不必过于担心。陆家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侯门深如海’……倒是你姐姐,的确应该学一些持家理财的本事……”
刘齐话没说完,夏小鱼白了他一眼:“你刚不是还知道没你什么事儿吗?现在又开始指摘起别人来了……”
刘齐失笑道:“你真是太护短了,我哪里是指摘,不过是就是事论事罢。为什么我说什么,你都觉得我是心术不正的呢?”
夏小鱼愣了一下,不禁有些脸赧,的确,她总是喜欢和他抬杠。
明明知道,他虽然冷漠傲慢,却并不是一个恶意的人,可是……挑他的不是,就好象成了一种习惯一样……
这样的自己,实在有些不正常……
“到了。”刘齐在旁边说道。
看见陆府的大门,夏小鱼长舒了一口气,幸好及时地到了目的地,把她从“困境”中解救了出来。
刘齐上前拍了拍门环,不久门开了,然后陆迁出来,把两个人迎进了府里。
陆迁让人把夏小鱼送到后院,自己和刘齐进了书房说话。
夏小鱼进了后院,径直去了夏小荷的房间。
夏小荷正倚在床头绣鞋面,一见夏小鱼进门,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招手叫她过去:“小鱼,快过来,让我看看,你没事吧?”
夏小鱼走过去,在床沿上坐下,笑道:“我好好的,哪有什么事。”
夏小荷拉着她的手,担忧地仔细上下打量她:“听说你受了伤,伤在哪里了?”然后她看见了夏小鱼颈上的那道伤痕,立刻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来,扶着夏小鱼的下颌,边看边心疼地道:“疼吗?怎么会这样?”
“没事,一点小伤,大夫开了上好的药膏,说是坚持用药十天,以后不会留下痕迹的。”夏小鱼宽慰她。
夏小荷道,“今天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给我听听。容家送信来也没说清楚,我提心吊胆地等到现在……你要是出了事,我可怎么向娘交待……”
夏小鱼把事情前因后果跟夏小荷简单说了一遍,夏小荷听完皱眉叹气,“真是的,现在怎么这么乱啊?”
“我看你姐夫的样子,好象又出什么大事儿了……今天翠合回来说,街上到处传言,说滁州城破了……过不久叛军就要攻过来了……”
“什么?不会吧?”
夏小鱼大惊失色,滁州城破了,那楚满哥呢?
她心里一沉,立刻又自我否定,他不会出事的……他说过会回来……
“也许只是传言吧……”夏小荷看她的样子,知道她担心楚满哥,连忙道,“你姐夫也说,现在因为前方打仗,胜负未定,所以这个时候流言非常多,不能相信。”
夏小鱼点点头道:“姐夫说得对。”
也唯有安慰自己说,“这一切都是流言”了,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这一刻她突然感受到,这一场战争,真真切切地和自己联系到了一起,又隐隐预感到它还会给自己的生活带来更大的冲击。
“姐……”夏小鱼犹豫了一下,轻声对夏小荷道,“我想过两天就回武陵县去。”
“啊?为什么?”夏小荷又是惊讶又是失望,“不是说多呆几天陪我吗?”
“我……”夏小鱼欲言又止,她不忍心看夏小荷失望,可是一想到现在陆迁书房里的那个人,她的心里就又开始纠结万分。
一日之间,她突然害怕了起来,在害怕什么,她并不特别清楚,也不敢认真去想。而回到武陵县,离开京城,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逃避办法。
“小鱼,为什么这么快要走?”夏小荷又道,“是家里出事了吗?”
“不是的,”夏小鱼连忙摇头道,“我只是觉得呆在京城不太习惯,毕竟我在武陵县呆惯了,每天早起晚归的,在这里实在太闲,我有些不习惯。”
“是吗?如果实在呆不下,那倒是早些回去的好……”夏小荷压下心中的失望,轻声道。
“姐,我也并没有决定,只是这样想想罢了,”夏小鱼出言打断了她的话,“我不会这么快走的。”
不管怎么样,终究还是卧病在床的夏小荷更重要,大不了,少和那个人碰面就是了,反正,他不久也要离开了,夏小鱼边想边安慰夏小荷,“我当然要等你完全好起来了再走……不然,我又怎么能放心回去呢?”
“小鱼,你是不是有心事啊?”夏小荷感觉到了她的不妥,问道,“要是有事,你可以跟我说说,虽然我没有你那么会想办法,总是能帮你分担一些……好歹,我也是你的姐姐啊。”
“姐……”夏小鱼心里一阵冲动,可是真的张口想说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在烦恼什么,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竟然好象还藏着一丝羞愧,让她实在说不出来。
夏小荷一直等着她说话,见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不说,心里更着急了:“小鱼,你究竟是怎么啦?你这样子可急死我了……”
“姐,没事,真的没事……”夏小鱼努力让自己表现如常,轻轻摇摇夏小荷的手,“我刚才想起今天被人抓住的事情,心里还有些后怕,所以……”她边说边抬起手来“心有余悸”地摸了摸颈子上的伤口,“我跟你说没事是假的,我当时怕得要死……”
她表演的近乎“完美”,夏小荷立刻信了她的话,心疼地道:“小鱼,你若是还在害怕,今晚就跟我睡吧,我陪着你。”
夏小鱼一怔,连连摆手道:“姐,这怎么行……”
这不是笑话嘛……
“让你姐夫把他的躺椅搬到别屋去睡,晚上你在这屋睡……”夏小荷道。
“姐,这怎么行啊,你和姐夫是夫妻,这晚上分两屋睡让这院里别有心思的人见了,又不知道要传什么了。姐,我没事的。我只是累了,想早点休息。”夏小鱼说道。
夏小荷听她这样说,也不再勉强,点点头道:“好吧,你早些去睡了。我让翠合在你那屋里熏了你姐夫昨天带回来的广藿香,可以安神的……”
“谢谢。”夏小鱼由衷地对夏小荷道,“姐,你待我真好。”
“你啊,总是这么说,其实你对我才是真的好的。”夏小荷柔声道,“小鱼,姐姐也要谢谢你。”
夏小鱼心中一暖,伸出双臂地抱了抱夏小荷,然后坐直身子宛然一笑:“姐,放心,我真的没事。我去休息了。”
夏小鱼出门的时候,正碰上陆迁进来,她对陆迁行了个礼,打了声招呼。陆迁送她出去,回屋掩上门,走到床前一边脱外衫,一边随口问夏小荷:“你们姐妹俩说什么呢?小鱼没事吧?”
“伤倒还好,说是敷几天药就没事了。只是,我觉得她好象有心事……”夏小荷忧心忡忡地道,“她虽然说没什么,可是我总觉得她不太对劲。”
“是吗?”陆迁在她床边坐下来,对她笑道,“也许是你多心了,你自己要多休息……顺便想想有没有忘记重要的事……”
夏小荷白了他一眼:“不用提醒,我记得五天后是你的生辰。”
陆迁一阵哑然,伸手去抱她:“小荷,你啊,真是……难道就不能宛转一点么?”
夏小鱼回到房间,并没有立刻睡下,坐在床头发了一会儿呆,她轻轻地把手伸到枕下,手指触到温润的木质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把东西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