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意见……可是元晋,按理说,借楼里的地盘赚钱,我们是要抽成的……不然,这天下哪有这么好白吃的午餐,况且按你的安排,我们还得提供住宿给他们呢。”夏小鱼似笑非笑地道。
刘元晋愣了,夏小鱼这样的回答的确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按他的想法,夏小鱼也是古道热肠,心地善良的人,虽然有点小财迷,可是一定是乐于助人的,却没想到她说了这样一番话。
他觉得,这不象是他一直以来自认了解的那个夏小鱼……
夏小鱼看他的样子,“噗”的一笑:“元晋心里是不是在想,小鱼越来越财迷了?”
刘元晋被她说中了心事,脸上一红,没有答话。
“元晋,俗话说,救急不救穷,你要帮人,我很理解,不过你说的这一对父女两,原本就是有营生的手艺,既然他们有这样的技艺,那靠着这养活自己就应该让人尊重。我想,稍有点志气,他们也必不想白吃白喝,白占我们的便宜吧?我们收一点抽成,至少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在施舍他们啊,大家是在互惠互利嘛,彼此都心安。”夏小鱼笑眯眯地道,“你说呢?”
刘元晋恍然大悟,细想起,自她在自己的摊子上寄卖点心的那一天开始,原本主导的那个人一直是她,而自己却从未觉得有任何不适,一直觉得在两个人的合作中,他也是必不可少的那一个,对她而言,他是非常重要的伙伴而不是一个附庸而已。
她一切都做得自然而然,不留痕迹,此刻想来,才明白,她的所作所为其实真正的花了大心思。
想到这些,他不由得感动,注视她良久,释然一笑道:“你说的对。那什么时候去跟他们谈这件事?”
“谈当然是你去谈,不过要先问问人家愿不愿意。还有,抽成的方式,可以限定一个金额,超出了限额,才抽成,若是在限额以内,收入全算他们自己的。”夏小鱼笑道,“这个限额,我们两个得先沟通好,然后你再去谈。元晋,这一次,可看你的啦。”
“我可没你那么能言会道……”刘元晋有些退缩,说到和人讨价还价,他是真的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你先去谈嘛,你刚对他们施以了援手,有这层情意在,谈起来占了先机,他们若是老实本份,心地淳厚的人,必不好意思让你为难,到时候,你也可以看看,这对父女究竟值不值得我们去帮忙啊。”夏小鱼谆谆教诲,最后她抿唇一笑,结案陈词,“元晋,看你的啦。”
“好。”刘元晋被她一番话说得没了退路,只好答应,又有些不放心道,“要不,你跟我说说,我要怎么说才好?”
“元晋,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呢?原本这次谈话的宗旨就是帮忙嘛,既然是这样,谈多谈少,也就没那么重要了。我让你去,不过是打张人情牌,再试试对方是怎么样的人,你放松些就象平时说闲话一样啊……实在不行,还有我这个财迷可以当挡箭牌啊,大不了你往我这边一推……总要有个唱红脸有个唱白脸的,这戏才好看嘛。”夏小鱼笑道,“去吧去吧。”
刘元晋忍不住也是一笑道:“好,我明白了。”
“那好,我知道以前茶楼里他们是十抽三的,我们也不要多了,就十抽一好了,至于限额,由你定吧,你定好了,知会我一声就行,这样行不行?”
“好。”刘元晋没有再推辞,一口答应,“那我先去忙了。”
夏小鱼点了点头:“去吧。”
刘元晋刚准备走,就见夏远亭进了门,他微微一怔,转头看了一眼夏小鱼,夏小鱼正低头看帐本,没有留意。
刘元晋低声道:“小鱼,你五弟来了。”
夏小鱼一下子抬起头来,夏远亭已经快走到面前了。
有些不祥的预感,夏小鱼定定地看着夏远亭,这厮突然来了,肯定没什么好事情……
夏远亭径直走到柜台边,装模作样的四下里看了看道:“生意不错啊。”
夏小鱼皮笑肉不笑地对他笑笑:“还好。找我有事?”
她没有跟他客气,反正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跟他客气也没什么意思。
“额……”夏远亭被她直白的一问,弄得有点措手不及,他原以为夏小鱼会跟他客气两句,没想到她直截了当地来了这么一句。
“没事?”夏小鱼又道,“没事的话,那我就不招呼你了……”说罢,她低下了头继续看帐本。
“我……有事。”夏远亭赶紧道。
夏小鱼复又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有事就说。”
夏远亭看了看站在边上的刘元晋,刘元晋对他笑笑,彬彬有礼地点点头,走开了
“说吧,到底什么事?”夏小鱼又问了一句。
夏远亭身子挨紧了柜台,手搭在台面上,身子倾得近了一些,对夏小鱼道:“宝儿前阵子带回家的画书,是你给他的吗?”
“是啊。”夏小鱼随口答道,“他说要带回家去看,我就给他了。”
“能不能借给我看看……”夏远亭脸上红红的,也不敢直视夏小鱼的眼睛,大概向夏小鱼借东西,对他而言是件相当困难的事。
夏小鱼愣了一下,蓦地一笑道:“你要看?那上面都是些图画,没几个字,你也有兴趣?”
夏远亭尴尬不已,随即略带恼怒地道:“你只说你借不借吧……何必说这些话!”
“不借。”夏小鱼很断然决然地答了一声,然后低下了头。
虽然来找夏小鱼借书夏远亭也有些心里不舒坦,可是被夏小鱼这样拒绝,他也很有些意外。
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觉得,以夏小鱼的懒散性子,根本不会太在意,却没成想她拒绝得这样干脆利落。
他蹙眉看着夏小鱼道:“不借?”
“嗯,”夏小鱼抬起眼来,毫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不借。”
夏远亭抿着唇看着她,又是懊丧,又是羞愤,却碍于场合,发作不得,终究只是重重地哼,指袖而去。
等夏远亭出门,刘元晋从边上走了过来,不解地问夏小鱼:“你五弟来做什么?这么生气地走了?”
夏小鱼看着门口,一脸淡然地道:“他问我借你画的那本画书。”
“你没借?”刘元晋也有些意外。
“没借。”
“为什么?不过是一本画书罢了。”刘元晋又道。
“是啊,不过是一本画书……”夏小鱼冲他笑笑,“不过,那是我的东西,我可不想由着他借去讨好什么人。”
“讨好人?”刘元晋更加疑惑了,“他要去讨好什么人啊?”
“你就别管了……”夏小鱼无所谓地低下头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人……”
刘元晋站了一会儿,还想再说什么,这时候初一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道:“人安排好了,哎呀妈,跑死我了。”
夏小鱼笑道:“你跑这么快干嘛啊?”
“还不是刘元晋,说我要是在路上磨蹭就扣我工钱……”初一扶着膝低着头猛喘,然后又抬起头来道,“我看,他现在比你还抠门儿呢。”
夏小鱼看了刘元晋一眼,不禁又笑出声来,刘元晋抿着唇也是一笑,把手上的毛巾往初一身上一塞道:“去招呼客人去。”
“李春和杨新他们回家帮忙干农活去了,人手紧了点,这几天你多担着点,不会亏待你的。”夏小鱼笑着道。
“我一路跑过来,这街上好些生面孔,前阵子听说是要打仗了,是不是幽州打起来了。”初一边缅衣袖边道,“不知道会不会打到这边来啊。”
夏小鱼心中一震,幽州打起来了,那么和幽州近在咫尺的滁州,是不是也已经乱了?
他现在又会怎么样?会有危险吗?
“幽州离我们远着呢,别瞎胡猜,这种时候,正是水患频发的时候,各处的流民都不少,不一定就是兵灾,别胡扯了,快去干活。”刘元晋递了一碗水给他。
“啊,还是咱们武陵县好啊……”初一感叹了一句,几大口灌下去,把毛巾往身上一搭,干活去了。
夏小鱼呆呆地盯着桌上的帐本,脑中却开始混沌起来,她有些担心,又希望事情象刘元晋说的一样,那些陌生的面孔都不过是因水灾而流落到此的灾民。
“小鱼,你没事吧?”刘元晋在边上问道,她这样神思游离的神情很少见,也很让人担心。
“没事。”夏小鱼回过神来,对他扯着嘴笑了笑,“没什么事。”
“那好,我先去厨房看看,晚上回去再找他们谈那件事。”
“行,你先忙,我看一下菜单,想想有没有要换的菜式。”
刘元晋点点头,转身要走,夏小鱼突然想起什么来,喊住了他:“元晋。”
刘元晋停下来:“什么事?”
“元晋,你是我爹爹的学生,我想问你,我爹爹这个人……你觉得他是怎么样一个人?”
夏小鱼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犹疑,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问刘元晋到底是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又或者说,只是需要刘元晋的回答来坚定自己的信心。
“你说先生?”刘元晋有些意外,却仍是实实在在地道,“先生在我眼里,是个德行高尚的人,修身养德,致知力行,谨思明辩,是元晋一生的良师。”
夏小鱼笑容莫测地道:“元晋,你别说这些太花哨的词,我听不太懂,你就告诉我,你觉得他真的德行无失吗?”
刘元晋又是一怔,他虽然品行淳厚,原本也是个心思敏捷的人,夏小鱼这样问,他立刻感觉到事情的微妙,微微蹙了蹙眉,道:“当然……至少我没见过他失德的行为……小鱼,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没什么。”夏小鱼连忙摇了摇头,又冲他笑了笑,“我只是随便问问。”
“小鱼……”刘元晋想了想,道,“是不是听到什么关于先生的风言风语?”
夏小鱼立刻敏感地捕捉到他话里不同寻常地信息,抬眼盯着他道:“你怎么这样问,难道你听到过什么风言风语?”
刘元晋是知道她的聪明的,却因为关心便不提防说了这样一句话,他有些为难,君子不蔽人之美,不言人之恶,更不要说,那些原本是连他都不信的流言,他怎么能开口说给她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