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满哥下了楼,孙小蝶笑着低声对夏小鱼道:“小鱼,满哥回来了,该上你家提亲了吧?你也早过了及笄了,该嫁人啦。”
夏小鱼心里一涩,脸上却淡淡笑着应道:“嗯。”
两个人正在说话,就听见楼下有人在跟刘元晋说话,夏小鱼探出头去一看,高兴地对着楼下招了招手:“二牛,双儿,快来,上来,你们看谁来啦?”
孙贵和林双儿上了楼,一见孙小蝶也很是意外。
孙小蝶先跟两个人打了声招呼:“双儿,二牛。”
看看孙小蝶的打扮,孙贵倒只是惊讶,林双儿却冷笑了一声:“哟,几天不见,头发都梳起来了,真是快呢,可真是有本事了。”
孙小蝶脸白了一白,孙贵轻轻拉了拉林双儿的衣袖,林双儿一下子甩开他,道:“怎么,我说几句,你心疼了?还真是一对儿好兄妹呢。”
因为孙小蝶和孙贵同姓,小的时候玩耍时还曾结拜过兄妹,所以林双儿才说了这样的话。
孙贵脸一下子憋得通红,低下头不说话了。
“双儿,你又在说什么呢?小蝶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不能说几句中听的嘛?”夏小鱼上前圆场,“快过来坐下,正好我准备了霜糖果子和雕玉片给你呢,你有嘴说话,那是不用吃了?”
“当然要吃啦,我干嘛不吃,这是你欠我的。”林双儿走过去往桌边一坐,拿了个果子起来,咬了一口。
孙贵老老实实地坐在了边上。
夏小鱼和孙小蝶也各自回了位置坐下,孙小蝶心绪不佳低着头不说话。
“那个‘吹死牛’对你怎么样?”林双儿突然开口问道。
孙小蝶愣了一下,夏小鱼嗤的一笑道:“吃了一口果子,嘴巴也变软变甜啦?我就说你就是个嘴硬心软的。”
孙小蝶低着头也抿唇轻笑,低声答道:“还好。”
“什么叫还好啊,就‘吹死牛’那模样人品,你嫁给他,是他上辈子烧了高香了,你可不能就这么委屈了自个儿,过段时间就得让他把你抬正了,不然谁跟他过?你也是清清白白的一个大闺女,凭什么只能给他做妾做侍啊?”林双儿忿忿不平地道。
“好啦,不管为妾为侍,还是正室偏房,只要‘吹死牛’,啊,不,大表哥对小蝶好就行啦。”夏小鱼在三个人中一直是专业和稀泥的。
“什么对她好就行了,光是‘吹死牛’对她好没用的,崔家那一家子人,当然要做了正妻,说话才能腰板硬起来啊。不然,谁要嫁!”林双儿说罢又不满地瞪了孙贵一眼,“以为有钱就很了不起吗?”
“你看你,谁说了有钱了不起了?你就会四下放乱箭,从小到大,二牛什么时候仗着有钱欺负过咱们,你怎么老针对他啊?”
“哼,他倒是想,他敢吗?”林双儿不屑地哼了一声。
“你啊……我真是服了二牛了,就这样还敢上你家提亲去……”夏小鱼很无语。
“提亲?”孙小蝶愣了一下,看看林双儿又看看孙贵,轻声道,“你们订亲了?”
孙贵喜滋滋地点点头,林双儿在边上白了他一眼道:“我可还没说答应呢。”
“你娘答应了啊……”孙贵着急地道,“贴子都换过了……”
“她做得了我的主吗?”林双儿挑起了秀眉。
“好啦,双儿,你就别欺负二牛了。今天难得小蝶来了,聊点开心的,我请你们吃一顿。”
“那当然是你请啦,在你这地界里,难不成还我请啊?”林双儿道。
“行行行,那,菜单给你,点菜吧,小蝶……”夏小鱼看看孙小蝶似乎仍在出神,碰了碰她的胳膊,“小蝶,你也看看啊,点菜。”
“啊,好……好……”孙小蝶仿佛猛醒转,讪讪地笑着把菜单接了过去。
当天孙小蝶没有回去,和夏小鱼住在了容华楼后的小间里。她喝得过了量,话也多了起来,一直跟夏小鱼和林双儿哭诉她以前过得有多辛苦,多累,挨了多少打。
楚满哥送走孙贵和林双儿时,回来正看见夏小鱼小跑出门来,皱眉道:“怎么啦?”
夏小鱼无奈地摇头道:“她说不舒服要吐。”然后拿了个盆又跑回去了。
楚满哥站在院子里等着,等到夏小鱼再次端了盆出来,走近了,一股腥臭味,他拧着眉道:“你说,你们几个女的,喝这么多酒做什么?”
“就你们能喝,我们就不能喝啦?”夏小鱼白了他一眼,自己也捂住鼻子,摇了摇头。
“我看,孙小蝶也是个麻烦……”楚满哥道。
“麻烦也不麻烦你啦,你还不去休息,站在这里干什么?”夏小鱼道。
“你忙前忙后的,我看能不能帮个忙……”楚满哥道。
“你去歇着吧,我来就行了。”夏小鱼边说端着盆往厨房走,“唉,早知道就不让她喝这么多了。”
她刚走两步,楚满哥伸手来把盆拿了过去,道:“就放这儿吧,别带进厨房去。”他伸手把盆接过来摆在地上,然后走进了厨房。
不久,他端着装柴灰的敞口低沿大缸子走出来,把盆里的东西倒进去,拿火钳和了一下,这才端到一边去,倒进了秽物桶里。
然后他端起盆准备去涮一下,夏小鱼猛然回过神来,连忙去抢盆子:“我来。”
这么又脏又臭的东西,还是个女人吐的,怎么能让他一个大男人来弄。
“没事,我来,我这是为了我媳妇,不然谁会管她……”楚满哥笑着挡开了她的手,“你站一边,别把衣服弄脏了。”
夏小鱼正想说话,从孙小蝶住的房间里又传来了大声的呻吟声:“好痛啊,我肚子痛……”
夏小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楚满哥笑笑道:“去吧,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孙小蝶这一趟折腾了半宿才安静下来,夏小鱼长长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出门去,看见楚满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竹躺椅拉了两张出来,并排放在院子里,他自己躺了一张,听见夏小鱼的脚步声,从躺椅上撑起身来,笑道:“媳妇,来,过来歇歇。”
夏小鱼走过去,把那张空着的躺椅上的薄被拿起来,躺下来,舒展了身子,呼出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歇了。”
一阵凉风徐来,她转过头去看,楚满哥正拿着蒲扉对着她轻轻地扇着。
见她转头看自己,楚满哥笑眯眯地道:“媳妇你辛苦了。”
夏小鱼对他甜甜地一笑,转回头,望着头顶的天空看了一会儿,闭上了眼睛:“你说,今天小蝶是怎么回事啊?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酒能乱性,这话是真没错了,唉,她吃了这点酒,就成了这样了。”
“你说,她是不是在崔家过得不好哇?她也真是很可怜的了,以前在家的时候,也没人好好待她,现在却又嫁给了‘吹死牛’,看样子好象过得也不是很好……”
“别人的事,你何必这么操心呢?就算是她是你的好姐妹,这些事你也管不着,也管不好的。”楚满哥道,“如果换作你是她,你会怎么做?会在家里逆来顺受,会嫁给‘吹死牛’?切,你想嫁我也不会让你嫁的啊。”
夏小鱼想了想,睁开眼睛转头看看楚满哥,若有所思地道:“你说的对啊,要是换作我,我大概早就离家出走啦,‘吹死牛’?我看都不会看他一眼呢。”
“嗯……想明白啦?”楚满哥笑道。
夏小鱼点点头,感叹了一句:“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真的是至理明言啊。”
“性格决定命运?你这又是从哪儿听来的?”楚满哥哂笑道,“你怎么总是有时候会冒出些奇奇怪怪的话来,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你不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吗?就是你刚才问我的话让我这样想的啊?”夏小鱼转头笑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头,闭上眼,轻声地道:“我,双儿,小蝶,我们三个性格不同,所以即使面对的是同样的事,也会做出不同的决择,自然结果就大不相同。”
“小蝶她很温顺也一直很忍耐,从小比我们都会察颜观色,看人眼色。说别人喜欢听的话,做别人喜欢看的事……”
“其实……这也怪不得她……她不比我和双儿,毕竟她那样的家庭,那样的爹和后娘,她也很苦哇……对不对?只是也因为她这样忍耐,必然会有一个极限,到了这个极限,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只要逃脱,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自然就不会放手了,可是‘吹死牛’我怎么看他也不是好的归宿,而且她嫁过去还是做小……再加上事情还没定就先住到姓崔的家里去了,只怕更被别人看不起了……”
“真是担心……”
楚满哥原本想说她,又操闲心了,再一想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是她的性子使然,一时间哪里改得了?
夏小鱼还在喃喃地说着:“但是,小蝶遇到的这些事,若是换作双儿,必是要先闹得家里天翻地覆,然后再离家出走,大概她无论如何,也是断然不会嫁给‘吹死牛’的。换作我的话,应该是先想着要自救吧,怎么样想法子弄点钱,自己养活自己……”
楚满哥轻笑了一下,这丫头,就是个小财迷,铁算盘。
“怎么能总是依靠别人呢?这世上又有几个人是真的靠得住的呢?”她还在絮叨。
楚满哥听到她后面的话,心里有些不适,忍不住问道:“那你,是不是觉得我也一样靠不住?”
“怎么会,你又不是别人……”夏小鱼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楚满哥心里一热,只觉得这句话让他整个人都飘了起来一样,他忍不住欠起身来去看她。
“换作是我,决不会象小蝶这样,只是为了摆脱困境,就选择了‘吹死牛’,说不定……赔上了自己所有的感情,还有……一生的幸福……我很高兴……”
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微不可闻,楚满哥努力去听,还是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忍不住问道:“你高兴什么?”
“我很高兴,我知道……我要什么……坚持什么……”
楚满哥低下头,俯视着她小巧的面容,她盍了双眸,长睫在眼下投影出弧形的暗影,唇如点樱,在月色下更显得润泽迷人,他不由得心神荡漾,轻声道:“你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