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倩年纪小些,心思并没有这么重,点头答道:“大概是吧……”
旁边的女孩子们立刻都来了兴致,也不看戏了,开始议论起八卦来。
“我听说,邢老太爷都气得吐了血,派人上你家来道歉说和,是不是?”
“什么我家啊,是我太姥爷府上。”容倩很认真地纠正。
“啊?那就说是真的啦?那事情怎么说?”问话的人成功地提起了女人们的兴奋度,几个女孩子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容倩,期待着她的回答。
“我哪儿知道啊,我就听我娘说,邢老太爷和我太姥爷以前是割颈之交的兄弟,这亲退不退,说不准……”
“这位邢家的二小姐可是个有主意的人,我听说还曾经女扮男装到什么地方去和一群男人比诗斗文,得了‘诗文状元’呢。”
“是吗?那也是位才女啦。”
“哼,什么才女,”项知琳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瞟了夏小鱼一眼,“穷乡僻壤的小地方,有几个真正有才学的……”
夏小鱼恍若未闻,仍旧一心看戏。
“可是我听说,这位邢二小姐似乎也不同意这门亲事的,我听我哥哥说,闹得差点出人命……”
“啊?有这种事?”
“……你竟然不知道?”
“哼,她自己身子不正,做事离经叛道,整天和一般男人厮混,还好意思闹死闹活,”项知琳的声音又响起来,“若是换作我,这亲是一定要退的,也不知道你太姥爷是怎么想的。”
“原本三舅是不同意的……当初还和太姥爷吵了一架……”
“这个邢家二小姐的事,据说闹得整个崇州都知道了……”
渐渐地夏小鱼从这些只言片语中听出些味道来……
崇州?诗会‘状元’?差点闹出人命?
夏小鱼心里一紧,把这些零碎的话串起来,慢慢地重新默想一遍,这才明白了她们讨论的事件和事件女主角的身份。
她们嘴里所说的和刘齐订亲的女人是邢雅云!
刘齐正是邢雅云拼死都不想嫁的男人!
怪不得邢雅云来找满哥的那天晚上,刘齐也出现了。
那天晚上,自己想要出去,被他拦住了,那就是说,他比自己先在那里,却没有任何动作。
他躲在暗处看着一切,还阻止自己出去,他当时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是想眼看着邢雅云和楚满哥私逃吗?
要和自己订亲的女人跟着别人私逃,不是件很丢人的事吗?
他却只是与己无关似地站在一边旁观?
他到底想干什么?
夏小鱼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男人的心思,实在是太深不可测了。
就在前一刻刚刚积蓄的一点点好感一下子烟消云散,她不由转过头去看了看远处的刘齐。
刘齐偶然回头,见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眼神里带着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厌恶又像是畏惧,心里莫名其妙地急跳了一下,陡然沉了下去。
夏小鱼收回了目光,又转头漠然地看着台上,这时候就听见项知琳把话题又扯到了自己身上。
“我听说,邢家二小姐参加的那个诗会就在武陵县,应该也是武陵县的一大盛会了,出了这么有趣的事,夏小鱼姑娘想必应该是知道的吧?”
“是啊,这位邢小姐当初是怎么拿了‘诗会状元’的?一定很有意思吧?”旁边的女孩子兴味十足地都转移了目标,“盯”上了夏小鱼。
夏小鱼转过眼去看看一脸轻屑的项知琳,唇角轻勾了一下,微笑道:“我只是粗僻的乡下丫头,哪里知道这个?乡下人为了能每天吃饱就已经耗心耗力了,哪有空去管东家长西家短的闲事,所以,对不起,项小姐,让你失望了。”
她刻意的自嘲中言语锐利如锋,看似自谦却是在毫不客气地说项知琳“完全是吃饱了饭闲得没事干,才这么多嘴多舌”。
听棰听音,项知琳不是傻的,立刻脸一阵白一阵红,颜色好不精彩。
刘齐因为刚才被夏小鱼那一眼看得心慌,忍不住起身走得离一群女孩子的位置近了些,正好听到这一段,不禁一笑,这丫头一张利嘴是不饶人的,惹了她就真是自讨没趣了。
“若是说那位邢家二小姐的事,小鱼比不得项小姐,想得没那么高也没那么远,小鱼只是觉得,也没有那么不堪,谁没有个喜好怨恶?七情六欲是人之常情。婚姻是女子一生的大事,想必在座的诸位,谁也不想随便找个阿猫阿狗就嫁了去吧?我想,这位邢家二小姐也不过是为了这个原因罢了。说起来,我倒是挺佩服这位邢家二小姐的,至少她知道自己喜欢不喜欢,也敢作敢为。光是只敢在心里想着,却忍着受着的,又有什么余地去说她的不是呢?”
夏小鱼这番话把周围的几个女子都说得目瞪口呆,回省自己,又觉得她的话入情入理,感同身受,既使明白婚姻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可是谁又是忍得心甘情愿的呢?
一桌人全都默然不言,顿时沉寂了下去。
刘齐心中五味混杂,只觉得她这一番话十分刺耳扎心,说不出来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是默默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容杞见他离开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就只是一声不吭地喝酒,不禁疑惑不已:“三弟,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刚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而已。”刘齐对他淡然一笑。
“说的对啊。”不知何时夏雪珠出现了,大概听到了夏小鱼的话,她一边坐下来一边不以为然地道,“不喜欢当然不想嫁了吧?”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能只凭自己喜欢就随性而为呢?”项知琳终于又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冷言冷语的讥讽,“但凡有些教养的府里,哪家的女儿会做出那样不合礼教的事情来?把家里的脸都丢尽了。”
“什么叫丢脸啊?不喜欢和丢脸有关系吗?”夏雪珠不屑地看了她一眼,“你说得这么头头是道,若是真的把你嫁给一个半老的老头子,头发也秃了,眼也瞎了,背也弯了,你也会这样说么?”
这一句顿时把其余的女孩子逗乐了,又不好笑出来,只是个个掩着嘴偷笑。
夏小鱼眼睛看着戏台,心里叫了一声“好”,她抿着唇想,这样的话也只有夏雪珠这样的半吊子文艺青年能说得出来。
不过,却说得痛快极了。
她心里赞着夏雪珠,也忘了去想她刚才去了哪儿,更没想因为这一趟会发生什么样不可预测的事情。
“清哥哥又不是半老的老头子,你……胡说什么?”项知琳气极,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我只是举个例子而已,模样只是其次,若是心地不好,品行恶劣,岂不是更糟糕。”夏雪珠得意地道,“难道我说错了吗?”
夏小鱼心里一动,转头看了夏雪珠一眼,真是奇怪,夏雪珠一直对刘齐很有好感,为什么现在说起与他相关的话题来,好象毫不在意的样子,言语中还有些贬低的意思,难道她转性了?
当晚,夏华生全家留宿在了陈家。
第二天,陈刘氏安排了两辆马车,自己和何竹枝坐一辆,另一辆由夏小鱼、夏雪珠还有昨天同样留宿在陈府的容倩坐了,夏远亭骑马,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大觉寺。
到了大觉寺,上过香后,陈刘氏和何竹枝进了寺院里特别为贵妇们准备的厢房喝茶,年轻女孩子们就由容倩带着去寺院游览。夏远亭在昨天的宴上事先也已约好了几个人,也自行去会友去了。
容倩很热情周到地为夏小鱼和夏雪珠做介绍,她来大觉寺的次数不少,对每一处的典故都如数家珍,可算是非常合格优质的导游。
可是夏小鱼却发现夏雪珠有些心不在焉,原本随时随地都恨不得把自己的才情都展露一番的人,一路上话都没说几句,夏小鱼不由注意地看了她一眼。
走到大雄宝殿的时候,正巧遇上了陆迁和夏小荷,夏小鱼很是高兴,上前去和夏小荷说话,走近的时候才注意到两个人身后还默默跟着一个女子,虽然不及夏小荷长得美丽,举止仪态却很端庄,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
夏小荷见夏小鱼注意他们身后的女子,脸上略有些局促,轻声对夏小鱼道:“这位是李……李……”
她半天没说出来,倒是那女人主动弯腰给夏小鱼行了个礼,柔声道:“三小姐,妾身娘家姓李,单名一个慧字。”
果然不出所料,这个女人就是先进了陆家门的陆迁的侍妾,她礼貌周到,仪态优雅,说话举止都比夏小荷要显得大方得体,夏小鱼不禁又有些忧虑起来,不由得多看了李氏两眼,越看越觉得这个女子不会那么简单。
“好了,香也上过了。”陆迁若无其事地牵过夏小荷的手,对李慧道,“你自己乘小轿先回去吧。”
夏小荷红了脸,想要挣脱陆迁的手,却被陆迁抓得紧紧的,李氏恍若未见,仍是面带微笑,福身道:“是。”
陆迁也不多说也不看她,拉着夏小荷往前走,边走边对夏小鱼等人笑道:“前面文殊殿新来了一位解姻缘签的高人呢,小鱼你们也去看看吧,我带你姐姐到后面赏花去。”
夏小鱼答应了一声,看着陆迁拉着夏小荷往后走去,再转头看看李慧直起腰来,转身往外走,她转头的瞬间,夏小鱼从她如同带着张标准笑面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落寞。
明知道不该对她抱有同情,但是在那一刻,夏小鱼突然觉得她的确有些可怜。
“走吧,小鱼,不是说前面在解姻缘签的高人嘛?我们去看看啊。”容倩道,“走。”
夏小鱼笑道:“好。”
夏雪珠在边上道:“我内急了,你们先去,我一会儿去找你们。”
容倩道:“我们陪你去吧,你不熟悉也不知道净房在哪儿,我领你去。”
“不用了,那种地方气味不好,你们去陪着做什么?我找个小沙弥问问就行了。你们去前面等我吧。”夏雪珠推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