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自禁,情非得已。
“青樱……我们别再浪费时间了,你搬到清明殿来吧。”
“洪嘉已经被照料得很好,只是日后你不要太娇宠他才好,皇子到底还是要磨砺的。”她虽然没有挣开,然而也没有回应他。
“青樱,别说这样的话好吗?”他声音低软了下来,“外面冷得很,我又想起来以前在军中的时候,就算战事再惨烈,只要冬天刮起风下起雪来,我们就会窝在一起烫些酒喝,就是跟现在一样,好么?”
青樱听了,心中的确也是一颤,思绪纷飞,身上的热血一时间涌到了心头,开口道:“明禹,如果我想入朝为官,你答应吗?”
并没有绝望到必要远走他乡,只是这宫中就像一口深井,有种困坐在其中的焦躁和悲凉。不是说宫中不好,天下不知有多少女子想入宫,只是不适合她慕容青樱。
要么展翅高飞,要么闲云野鹤,就是不是一只笼中的画眉,哪怕这只画眉比之其他更尊贵。
“先不说这个。”明禹一听面色便是一沉,转而道:“从长计议吧,你要相信我。”
见青樱和缓了一些,明禹也目光一柔,对外面道:“水榕,进来把皇子抱过去睡吧。”
青樱奇道:“他睡在这里好好的,再说本来就是他的寝殿,何必挪动他呢。你又要去哪里?”
明禹道:“我哪里都不去,你也不去,只是让水榕把洪嘉带出去一会罢了。”见青樱不解,语气一低有些委屈道:“我不喜欢有别人在,你知道的。”
洪嘉也是别人,于他来说,只有她一个人不是别人。
“我也不喜欢。”她想他是知道的,别人指的是谁,那些人远比洪嘉要让人骨鲠在喉。
“不喜欢就不见她们。”他如此说着,“我只能这样了,但是我一定尽力。”
那么,就再信一次他吧,想起洪嘉娇嫩的脸和黑白分明的眼睛,心中有一丝牵扯。
明禹果然做到了,****下完朝就回来,即使批阅奏折也在内室,除却召见大臣会去议事厅,几乎就跟民间的一家子是一样的,青樱每日都懒怠出门,窝在清明殿中看各种杂书。
本来外面都是风雪天,即便偶尔出去透气也遇不见什么旁人,一时间青樱恍然觉得其实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富足人家而已。
所谓岁月静好,大约这也是一种方式。
即便是矜贵嫔的二皇子染了风寒,明禹也没有去,只是吩咐汪福兴宣了太医过去照看。
大夏的风俗是新生的孩童满三月的时候要做一次酒的,这可算是一个人一生中第一件大事,即使是贫户的家中也要倾尽全力去办,更何况一出生就荣宠至极的皇三子呢,宫中提前一个月就开始筹备了,地方大员的各色礼物也陆续抵达宫中。
这种场合,英贵妃的家人自然脸上也是有光的,圣上更赐了恩典,宣了外戚可以入宫,连同英贵妃已出嫁的姊姊和夫婿也同在其中,青樱见了这道旨意很是高兴,她也很久没有见过颜超羽了,此番青桐及夫婿进宫,正好能见上一面。
果然不出她所料,青桐向来喜欢出风头,在闺中便是如此,及至青樱宠冠六宫她在名媛的聚会上就常常骄矜,只是知道她们姐妹感情一般的人也不少,所以也并非所有人都相让于她,青桐正想找个机会杀杀那些人的锐气,这番三月酒她作为娘家人算个主角儿,正是长袖善舞好好出风头的时候,怎能放过。
这样也好,青樱正好找到机会同颜超羽单独说话,自从上回云渺峰一事后,颜超羽虽然没有入罪,但是也是三天两头被司马明禹抓住错处申斥,今日见他亦是憔悴了许多,即便未见华发,未见皱纹,那眉目当中的消沉与沧桑却是最能昭示一个人的心境。
颜超羽见了青樱,只远远地站着,施了外臣该有的礼。
青樱心中一阵难过,想想往日在军中的时候,一起喝酒一起谈天说地,不太冷的春天夜里生着一堆火众人便围坐着烤些野物来吃。那些岁月,一去不复返。
青樱命水榕抱了洪嘉一道跟她上前,大方道:“超羽也来看看洪嘉,说起来你也是他的姨爹。”
颜超羽听了有些局促,连忙依礼道:“折杀微臣了,皇子是君,微臣断不敢以姨爹自居。”
青樱心中虽然难过,但是还是笑道:“定是你这个姨爹想赖见面礼吧,便说不是。”
颜超羽一听,面色稍霁,连忙手忙脚乱地解下自己的一块玉阙递给水榕道:“实在是仓促,皇子什么都不缺,这块玉佩还是我祖父留下来的,不值个什么不过是个心意。”水榕忙接了,青樱递了眼色后她便抱着洪嘉远远地跟着。
颜超羽陡然觉得周身一松,看着人来人往的太和宫,有些忧心道:“今日这么多人来,皇上的心意固然是好的,只是我总是心中有隐忧。”
“怎么?”青樱顿时警惕了起来,上一回云渺峰的事颜超羽就提醒过自己的。
“没什么,我只是,心生警兆。”颜超羽摇头道。
一个人,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触觉,往往是最准确的,虽然说不出来原因。
青樱立刻返身叫了水榕,“你先带皇子回宫去,一会上酒时带他出来一圈就行,结束后即刻再带回去。”
水榕领命就走了。
这无可厚非,今天的三月酒主角本来就是大人,是皇帝皇后,当然也有她慕容青樱,虽然青樱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但是她是皇三子的生母,亦是英贵妃,理应在场。
北朝也来了一些使臣,拓拔莹心也赏了一些东西下去,只是见了故人也不见她颜色好一些。
青樱耐不得这些虚伪的热闹,见水榕已经将洪嘉抱回去了,便也推说身体不适要先行回宫。
青樱不过出来了一刻,拓拔莹心也出来了,竟与青樱遇上了,两人并肩而行向车驾处走去。
不知为何,青樱心中也有一种蔓延而来的不好的感觉。
正在想着,身边的拓拔莹心忽然身子一晃,青樱心道不好,一抹寒气已经侵袭到了脖颈上。
“皇后,这里没有人,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青樱倒是不慌,拓跋莹心武功不低,此时又让她占了先机,不能轻举妄动。
拓跋莹心却对于她的反应丝毫不感到惊讶,声音冷淡道:“不要耍花样,我的武功是皇兄亲自教的,绝对在你之上。”停了停又道:“况且我敢下手,自然是有接应我的人。”
她这么说,接应她的人应该就是来道贺的北魏使节。
青樱轻笑道:“就那么几个人,你也想出得了皇城?皇后,不瞒你说,我也很想出去,这种想应该不亚于你,但是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不会这么做。”
“所以,我需要你帮助我。青樱,只要你配合,我们一定能出去的,司马明禹舍不得你死的,你我无冤无仇,你又与我皇兄有旧,我当然会遵守诺言不伤你。”她的语气竟有一丝真诚地恳求,“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我劝你跟我一起走,这个宫里就是一个坟墓,现在就是等死罢了,一生都不会再有什么改变。”
“你要我怎么帮你?”一语中的。
“很简单,我们一起上你的马车,我的人应该已经在宫门口了,你让马车去禁城的健德门,我从那里出去。”拓跋莹心说起这话来,不徐不疾,显然是蓄谋已久。
“去健德门。”青樱吩咐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赶车小太监。
“对不住了,唯有以你为质或是以你的皇三子为质,方能胁迫得了司马明禹这个人,谁让你叫人抱了皇三子先行回宫,否则岂会这样的麻烦。”
青樱笑笑,很是镇定道:“只怕你还是打错了算盘,明禹那个人,谁也胁迫不了。皇三子就是再得宠爱,乱箭之下也就是一具尸体而已,我当然就更不值得他妥协,你还是不了解他这个人。”
太和宫到清明殿不过短短的距离,青樱回去之前明禹已经吩咐了身边的小濂子先回去知会一声守在那边没来的人,这样英贵妃回去之后被褥都是热的,茶的温度也刚刚好。
然而,久等不来,水榕立刻便着人去太和宫中回禀。
明禹心中心念电转之下,看了一眼皇后拓拔莹心的空位,叫来汪福兴,低声吩咐了些什么只见汪福兴来不及叫人,自己一路小跑的出去了。
也幸亏太和宫为主宴庆之地,清明殿与正宁宫作为皇帝皇后的寝宫,隔得都不远。
汪福兴很快就回来了,面色凝重竟还有一丝慌乱之意。
青樱在车中已经感觉到了外间的剑拔弩张,薄薄的幕帘之外有着快速晃动的影子,虽然没有多少声息,但是久经战场的人,能感受得到刀剑的凌烈之意。
她心中自叹,超羽,你又说对了。
心里难免是复杂的,不知明禹会如何应对。
其实也好,算是一个对他也是对她的救赎,她就在这里罢,只看明禹如何选择。
如果明禹选择她,那么这深宫,即便是坟墓,她也陪他走下去,直到死去直到腐烂。
如果明禹选择的是别的东西,那么就拼了吧,不如离去。
如此一想,心中反而比之刚才轻松了一些,竟也不必去自救,权当是天意。
健德门处,已经严阵以待。顾忌着拓拔莹心的武功,弓箭手的箭已经在弦上了,只需要一声令下,不管是谁,必定万箭穿心。
司马明禹是守株待兔,汪福兴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对宫车厉声喝道:“皇上在此,车里何人还不下来?”
拓拔莹心在车中轻笑道:“哪里来的奴才不知好歹,这是英贵妃的车驾难道你不认得吗?”
一听英贵妃三个字,司马明禹的脸色一变,大声喝道:“你现在放开英贵妃,朕还可考虑饶你性命,皇后你莫要糊涂,就凭你单枪匹马出得了宫门么?出去了又能跑多远?”
说着几个北魏打扮的人便侍卫重重地掼在地上,怕拓拔莹心听不见声音不相信,更用脚去狠踢他们,直到他们发出哀嚎声,务必让车中的拓拔莹心确信。
这一招果然管用,拓拔莹心面色瞬间一白,低声自语道:“我的族人竟落入到了他的手里,只怕……活不成了。”说着看了一眼青樱道:“那我可就只能全赌在你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