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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3 怎一个仇字了得

东大面积广,有充分的空间规划景致,也有严重的弊端。

无论上课还是下课,学生们要找一个教室都不容易。东大在本省另一城市还有分校,而本校三个区单单地铁就绕了多个站点,可想而知,走路得花一番时间。

我们走了十多分钟,终于到达那间修车铺。看到我们来,修车师傅摇头:“收工了,明天再说!”

“那怎么行?”我着急地直跺脚,“大叔,您给看看好不好?我一会儿用呢。”

修车师傅拿着扳子敲敲身旁的工具箱:“你们也不看看几点了?再不回家去,我恐怕就吃不上热乎乎的饭了。”

“车都弄来啦,您总不能让我们扛着回去吧!”我一个劲儿地作揖,“拜托了大叔,您给行个方便,撬一下后面的锁就好。”

“那你们也给我行个方便啊。”修车师傅固执地不肯妥协,“今天好歹是周末,谁不想早点收工回家?”

“可您看,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了嘛……”我悄悄地用力掐手背,希望塑造一个泪眼婆娑的可怜姿态。

噗!

在我努力做最后一丝挣扎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很煞风景的轻嗤。我极力控制,不想在关键时刻功败垂成,只得握紧拳头,容忍下去。

“不行,那把锁一看质量就不错,要撬也不是一两分钟的事儿。你们把车放在这里,我明天一大早来了再开工。”修车师傅二话不说,还是绕过我俩走了。

“师傅!你怎么忍心这样子对我们啊!”我连叫几声,都没有结果。扭头再看那个大蛮牛沙瑞星,正懒洋洋骑在车的后梁上,幸灾乐祸地笑。我的目标立即转移,“笑什么?车子你是你搬过来的,不怕白费力气,尽管笑。”

“我不怕。”他摇头晃脑地摆摆手,“既然做了,就没有后悔的理由。倒是你……装可怜装得好失败。”

我不敢置信地讷讷道:“你……说什么?”

“为了博取同情使点小手段无可厚非,但是……”他勾勾手,邪里邪气地一弯唇,“你有没有考虑一下自身的条件?”

这话听着好刺耳,仿佛在提醒我一只乌鸦不该妄想变为凤凰。我千方百计无非是要达成自己的愿望,凭什么要受他唾弃?

我不语,紧抿着嘴唇。

我没有和他斗嘴,沙瑞星纳闷地扬起一边眉毛:“好了,以后做事记得用用大脑,这件事有我搞定。”

“不用。”我倔强地拒绝,“车放到这里,我自己会和洗衣房的人解释。”郁闷完毕,我决定鼓起勇气面对事实。

“又不要我帮啊……”他长长地叹息道。

“不用!”我大声否定,头也不回地往宿舍的方向走。

“喂,你不要意气用事……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沙瑞星那欠揍的嗓音不断地传入我的耳朵,我索性从裤袋里取出剩下的香巾纸,团成两个小团塞进耳朵,拍拍手,眺望灯火阑珊的宿舍区,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哎,虽说必须面对洗衣房的二重唱,我还是胆怯地在宿舍外踢石头块、绕圈子。听说洗衣房的夫妻俩是刘绒绒的远房亲戚,这两人倒没刘绒绒凶,为人很好,也极为健谈,一旦拉你聊起来就没完没了,大小的琐碎事唠叨千遍也不厌倦,所以大家除了拿衣服、被单到洗衣房清洗,谁会傻乎乎送上门去被轰炸?

夜幕下,一栋栋宿舍灯火通明,三三两两的学生络绎不绝。周末本来就是休闲时刻,舍区大门的进出率更是直线攀升。我围绕着附近打转转,格外引人注目。

这时,有人在我的左肩轻轻拍了一下。我掉头看,两眼顿时惊艳地绽放异彩,一位长发飘然的女生抱着本牛皮纸包的厚书,正对我微笑致意。

“天,你是藏碧儿。”我不假思索地报出了对方的名字。

“是我。”藏碧儿格格地一阵轻笑,“你的反应好有趣,我又不是大明星,你会让人误会我有多么了不得。”

“不是误会啊。”我被她友好的态度打动,主动热络地说:“你本来就很厉害,广告学的才女,还是现任宣传部的部长,我怎么可能不认识!”

“谢谢。”藏碧儿甜甜一笑,那笑容恬如甘泉,很是眼熟。哦,肖轻岚,我记得他也是一个笑容不离唇边的人,尽管两人一个是男生一个是女生,但一样出色,一样炫目,若非要说区别,或许,肖轻岚的笑还沾染了一丝暮霭重重的雾气……

“谢我?为什么?”她的谢意让我挺突然,即使我认得她,也没有为此道谢的理由。

“是啊。”藏碧儿说,“谢谢你今天带给轻岚的维他命,那个人啊……”顿了顿,无奈地笑了笑,“别看他在麦克风前很厉害,其实本人呆呆的,天天神游列国,也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你也看出来了吧,他的视力很差,十米以外雾蒙蒙,又喜欢走路看书,幸亏遇到的是你,万一是别人或是机动车……”

轻岚?

她叫肖轻岚的口吻又和佟逸不谋而合,是了,人家是新闻系的三大高材生,彼此之间一定有着不可磨灭的默契与感情,我一个外人又怎么会明白?不过,我拿维他命给佟逸的时候只有猴子在场,藏碧儿为什么知道?

“哦,我打电话给轻岚,结果是阿逸接的,说他在吃维他命。”藏碧儿好像看出我的疑惑。抬手捋了捋耳边滑落的发丝,低声说:“你知道吗?我和佟逸天天守在他身边,都没有你替轻岚想得那么周到。”

“不……不好意思。”我稍稍退了一步。

总觉得藏碧儿的语气有些古怪,她没有埋怨我的意思,却让我有种冒昧闯入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那种错觉。会是我太敏感了吗?不着痕迹地悄悄捕捉她的神态,又并无异样。

“你不用道歉的。”她诧异地扬眉,“我在为自己的失责而内疚。”

“我……”我搔搔头发,干笑道:“哦,好像是这么回事。”

“有时间吗?”藏碧儿弯唇一笑,“我想和你商量点事。”

“找我商量?”我一指自己的鼻尖,“你确定是我?”

真的假的?一天之内,三个我以为今生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大人物,全成了身边的现实人物?

“对啊,你叫林日臻不是吗?”藏碧儿伸手拉住我的手,她的手温温的,软软的,如丝绸般柔腻。

“可是我……”还要去洗衣房。

“占用一小会儿,我真的有事拜托你。”藏碧儿松开我,双手合十,作了个揖。

“哦。”我是标准的欺硬怕软派,别人一旦好言细语,就只能举白旗。

以前,小学的好友约我在离家很远的动物园玩,爸妈忙着照顾生病的老妹,根本没时间顾我,小孩子乘出租车不安全,只好徒步走到动物园。可巧,第二天下大雪,我走了半个小时,又在雪地里足足等了一个小时,那位好友都没来。回家后,我陪打点滴的月月也在病床上折腾了两个星期,好友没来看我,病好了又是我主动去找她玩。我原本打定主意质问她那天为什么没来赴约,谁料在她拿给我几个火龙果吃后,竟忘得干干净净,直到毕业两人不在同一学校还藕断丝连,我三五不时跑到她的学校找她,可是不知怎么,碰到她的次数极少。沙瑞星骂我是头重脚轻根底浅的墙头草,告诉我人家这是故意回避,我说什么都不信。后来,我在一次课间聊天中偶然得知,好友那天之所以没去动物园,是因为父母给她报了个美术班,周末两天都要上课,期望她将来做一个有远大目标的人,而我和她的动物园之约无非出自小孩子贪玩,无足轻重。至于上初中至高中她和我见面的机会少,都怪我太粘人,和谁要好总是一厢情愿拉着对方不肯松手,好友要学习还要画画,被耽误了时间很烦,才疏远我。

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有骨气,一个比一个有梦想,我呢……学美术没耐心,学乐器吃不得苦,跳舞不能持之以恒,学习提不上劲儿。高三那年,同学们摩拳擦掌地准备在考场上好好发挥,只有我缩在角落里打呵欠。高考结束,便是填报志愿,沙瑞星在填表前那天突然跑来我家问我,将来有什么打算?我以为他又要炫耀自己将会报什么航空航天大学之类的,谁料他告诉我他也选了东大。当然,人家最终是一本,高出录取分数线七十多分,我则是徘徊在二本边缘,交了钱,勉强够上提档线。

靠,这家伙不是故意奚落我吗?

最初我是死活不去念东大的,沙瑞星那混蛋还敢嬉皮笑脸问:“你不上大学,指望家里养你一辈子吗?”

我抓狂,立即顶回去:“那又怎么样?大不了我嫁人!”

话没说完,就被身后的老爸一鸡毛掸扫上屁股,他那副表情和沙瑞星同仇敌忾,仿佛我是一个让林家恨不得扫地出门的败家子。如此胳膊肘向外拐的家,如此偏心的老爸让我气得大哭大叫,还发生了一幕高考后离家出走的闹剧。我身无分文,在外面被太阳暴晒一顿,顿时晕头转向,最后丢脸地被老妹找到,又是眼泪又是微笑地把我劝了回去。

不过,一看到那个罪魁祸首还在我家悠然地玩游戏,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口不择言地起誓:“我没你本事大,也没到吃家里一辈子的地步,好,我去念东大,还会找个比你强一千倍一万倍的男友,他肯买SWARROVSKI的水晶坠子给我做聘礼,我一毕业就嫁他!”

沙伯伯见我真的恼了,硬要儿子道歉,可恨我爸妈倒是大方,一句“不要理他们小孩子间的斗嘴”就放了沙瑞星一命,我欲哭无泪,这两个人到底是谁的父母啊?忆起陈年旧事,我的心情一下子低落起来。

到舍区旁边的一家小卖部落座,我拿着饭卡刷了两次,端来两杯奶茶放到桌子上,木瓜味的给她,草莓味的自己留下。

藏碧儿有一双修剪得很细致的十指,摩挲着塑料杯,她惊喜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木瓜奶茶?”

“瞎猜的。”我耸耸肩,咬了咬吸管,“什么木瓜啊、橙子啊最保养,我想你们南方姑娘秀气,应该喜欢的。”

藏碧儿眨眨眼,“林日臻……啊,我叫你日臻行不行?”

“当然可以。”我笑哈哈地点头,“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

“那你也叫我碧儿好了。”藏碧儿歪着头瞧瞧我,“我喜欢坦率的人,希望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真的?”我兴奋得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觉得我很好,愿意和我成为朋友?”

藏碧儿拉我坐下,“让你这么高兴,我有点受宠若惊呢。”

“那么,你要我帮什么?”我没有忘记她刚才的话。既然人家把我当朋友,我希望可以尽量为她分忧。

藏碧儿轻轻啜了一小口奶茶,睫毛微颤,“是这样,下午不有个南航的招聘面试?那是经管系最后一学年的重头戏,他们已经两年没有学生进入待遇好的单位,今年却有个期待值挺高的候选者,也就是跆拳道部部长——沙瑞星,他是匹竞争力强的黑马,好像上周专业考核,他的积分最高,如果能成为南航国际物流的工作人员,经管系低糜的氛围会得到很好的改善。任老师出差前专门来宣传部下任务,要我们和广播社联手搞一个专题播报……”

“这个和我有什么关系吗?”我不大明白,意兴阑珊。

“有。”藏碧儿神秘兮兮地一点红润的唇,“我打听过,你和沙瑞星都来自Z市,两个人还是从幼儿园到高中的同学,一定很熟,对不对?”

“熟到烂。”我的下巴枕在指尖交叉的关节上,喃喃地说。认识沙瑞星,不是我的错,那家伙非要阴魂不散地在我家进进出出,我有什么办法?

“啊,很多人告诉我说,沙同学的性格比较……不好琢磨。”藏碧儿斟酌了半天,吐出几个词,“如果我直接找他商量,不晓得会不会造成逆反效果,既然你们是老朋友,说起话来肯定方便,能不能……”

藏碧儿话还没说完,我嘴里的奶茶差点喷出来,为了不失态于人前,我赶忙背过身子一阵狂咳。对面坐着的藏碧儿吓一跳,以为说了什么刺激我的话,转到这边一个劲儿道歉,轻拍我的脊背,为我顺气。

“你还好吧?”

“没事。”我擦擦嘴角的奶茶,强自镇定,“碧儿我告诉你,沙瑞星对才女一向敬重,你直接去找他问就可以,我去反而坏事。”

“为什么?”

“别看我们是老乡,实际上关系不好。”我摆出凝重的脸色,“人常说:老乡老乡,背后一枪。我和他斗了不是三两天,替你找他,那你们不是给他的第一印象就不好?所以,这件事我爱莫能助。说别的,你尽管开口,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帮。”

“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找你。”藏碧儿失望地扁扁嘴,“任老师就快回来了,可我们还没有一点头绪。”

“抱歉。”我咬咬嘴唇,“除了这件事,我都可以帮。”

“别的事嘛……”藏碧儿思锁片刻,“日臻,既然你不能帮我联络沙瑞星,那能不能帮我照管一个人?”

“谁?”我茫茫然地问。

“肖轻岚。”藏碧儿甜甜一笑,“最近我忙着筹备这个专题的宣传,中午不能陪他吃饭,轻岚的身子不好你也知道,放他独自吃饭,他一定草草了事,所以必须找个人管束他。这个忙,你一定可以胜任吧?”

“啊……去陪肖轻岚吃午饭?”我以为自己幻听了,这么简单的美差,也有一天能降临到我这个衰星高照的人头上?

“不难,是不是?”藏碧儿拿出一个小卡片给我,“这个是他的食谱,按照上面的菜色或买或做都可以,你会不会做饭?”

“我会做蛋炒饭。”搜索半天,这是我惟一能拿出手的主食。

“蛋炒饭?”藏碧儿盈盈大眼瞪得像两个铜铃,许久,困难地说:“那、那也不错,米饭要做好吃不容易呢。”

“我没那么强。”我吸净最后一滴奶茶,馋嘴地舔了舔唇角的草莓酱,“不过有菜谱的话我方便我照章办事,好,这个忙我答应帮忙,只是……肖轻岚同意吗?”

“他不会不同意的。”藏碧儿信心倍至地笑。

“这么肯定?”

肖轻岚见自己的女友让别的女生来扮她的角色,会无动于衷吗?咦——我怎么忘了?藏碧儿的男友是肖轻岚,一个脾气好到只会笑的大男孩,又不是那个蛮横不讲理的沙瑞星,他自然会体贴女友,我瞎操什么心?

“嗯,放心,他若是欺负你,告诉我。”藏碧儿的一头乌丝,随着她娇柔的轻笑在肩上若瀑布般漾起小小的漩涡。

欺负我?

我也忍俊不禁,“别逗了,他那种呆呆的、小狗狗似的性格怎么可能欺负得了我?你要担心的是我会不会趁机欺负他吧!”

“啊,我懂。”藏碧儿慧黠的眸子闪了闪,装模作样轻咳,“林日臻同学,请你不要假公济私,欺负我们的系宝,可以吗?”

“哦呵呵。”我也配合她演对手戏,“他不要太可爱的话,我尽量。”原以为才子才女必定有文人的一股子清高,不好难处,看来也不尽然。早知今日,我当初何必挖空心思进广播社去接近他们?脸皮厚点,也许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说说笑笑之余,天色暗如炭墨,月亮藏匿于阴云之后,时而出现时而消失。我和藏碧儿一人买了一根刚出锅的黄橙橙的水煮玉米往回走。楼下,正要转弯进女生宿舍区时,一个衬衣前襟被星星点点的黑渍所污的男生,袖子挽在两臂上方,右手食指与中指勾住一件外套的领子,摇摇晃晃迎面走来。

“沙瑞星?”

藏碧儿拉拉我的衣角,小声说:“说曹操,曹操到,你没办法帮我说说啊?”

“不是我不帮,你看他瞪我的样子多可怕,活像我欠了他八百万,我俩是巴以局势,一触即发那种……”

我和藏碧儿的悄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拎住领子拉走,不等反应,手中的玉米棒子又被劫走。

“喂喂,还给我玉米!那是我的!”

沙瑞星抢夺到玉米以后,立即释放我,血盆大口吞噬了近半个玉米,要多神气有多神气,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我饿了。”

这算哪门子的理由?

“牛饿了就该守本分去吃草,玉米还给我!”我伸手去抢,可恨的是身高方面尚且和他有一段不短的距离,眼看着玉米被大蛮牛三两下啃得体无完肤,我心痛得无以复加。

“太小气了吧!”沙瑞星皱皱眉,剩下半根玉米撩给我,“不过是要你一根玉米,又不是以身相许,叽叽喳喳吵个没完,烦死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扔掉那根孤零零的玉米棒子,我拉着藏碧儿边走边嘀咕:“看到没?他和压马路的街头痞子没啥区别,我就说和他无法沟通……”

“谁准你破坏我的名声?”

“你早就臭名远扬了,还在乎什么名声?”我没好气地回嘴。

“我那是威名远播。”他刻意放大嗓门纠正我,“你会不会用词啊,不会的话重新回小学念书去!”

“哎,对了,日臻你好像也是给广播社撰稿的小编,对不对?”藏碧儿犹如发现了新大陆,兴奋地一拍手,“那么,我说那件事,你就必须要费心点了,因为广播社的每个人都有为学校尽义务的责任,是不是?”

“我……”我有苦说不出。本来拒绝了的事,现在被人家拿着广播社的名义来压我,想甩都甩不开,可恶,都是沙瑞星的错!

“干吗瞪我?”偏偏有人没眼色,滔滔不绝地刺激我,“自己没那个金刚钻,别揽那个瓷器活,不行你怎么不退啊!”

“我……”我再次被话噎住,满面绯红,最后一咬牙,“我不会退出!好,碧儿,你那件事我尽量帮忙,但是我不保证事情会演变到什么地步!”

“可以吗?”藏碧儿高兴之余也有了顾虑,“你不要太勉强,我……看出来了,你们俩的关系的确不大好。”

“我和她关系好不好,关你什么事?”出乎我的意料,沙瑞星第一次没有在才女面前展现和颜悦色的一面。

“不好意思。”藏碧儿也吓一跳,忙不迭点头致意。

“不要跟他道歉!”我把藏碧儿推到身后,狠狠一捶沙瑞星的前胸,“你有病啊,见了谁都咬!碧儿又没有招惹你,干吗欺负她?有本事你和我单挑!来啊,我不怕你!”

沙瑞星听了我的话,似笑非笑地一哼:“我好怕啊……不过现在累得半死,没功夫和你抬扛,你要吃饱了撑着一边玩去。”说罢,朝男生舍区走去。

“喂,大蛮牛!”我气得在他身后跳脚。

死小子,我在藏碧儿的面前信誓旦旦夸口他对才女如何敬重,他老兄倒好,一点面子不给!

“没事。”藏碧儿柔柔地安抚我,“可能我在他眼里不够好。”

“不会吧!”我匪夷所思地上下打量她,“论长相、论学识,你哪点不符合条件?那是他的审美观念有问题,别理他!”

藏碧儿“扑哧”一笑,“好了,夸我有才也罢,论长相我哪里比得上你这个名副其实的北方佳丽?见仁见智的事我不介意啦。既然你答应了帮我,那我还有什么说的?趁着没有熄灯之前我去轻岚的宿舍一趟,先走了。”

“哦,好吧。”女朋友要找人代替她的职责,总要给男友交代一声嘛。抬头望了望男生宿舍楼,偶尔有几个学生在楼道上走来走去,拖鞋“啼嗒”作响。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一个人的脸,那是佟逸,不晓得他现在是不是也在上面呢?突然,内心涌上一股庆幸的念头,还好藏碧儿和肖轻岚是小两口,不然,三大高材生若是换了对,我这个被沙瑞星骂做“绝色草包”的人,怎么和才貌双全的碧儿争?

男生嘛,只要对方的五官不是太抱歉,还是大众化比较安全——

根据我的观察,大多出色的男人变心比率和样貌成正比,肖轻岚是个例外,生性温柔,即使没有女友也不会随意拈花惹草,何况有碧儿这样的女友?相较之下,貌不惊人的佟逸最合适,从仅有的几次近距离接触来看,他不爱吭气,不爱招摇,有才有度,不选他选谁?至于大蛮牛沙瑞星,自动屏蔽……

我瞎胡对比着,走到洗衣房门前,轰隆隆的洗衣机还在运转,一年四季都没好好歇息,尤其周末,衣物一箩筐一箩筐堆积成山,可得花一番功夫。

宿管会老大刘绒绒的亲戚刘叔恰好探头,望见我咧嘴一笑,“呦,回来了?”

不来能行吗?

我苦着脸走到跟前,“刘叔,我跟您解释一下……”

“不用解释啦。”刘叔摆摆手,笑呵呵地说:“你这孩子真是的,何必叫同学跑一趟,来不及的话明天还车也是一样的,反正只要是学校的学生,刘叔还怕你们赖账啊?”

“咦?”

我眨巴眨巴眼,一头雾水,“刘叔,你是说……脚踏车送回来了?”

“是啊。”刘叔晃了晃那串明晃晃的钥匙,“刚才有个拎着西装外套的男生来告诉我,说你晚上可能回来晚,怕我们的洗衣房关门来不及还车,才让他先送回来的。”

拎着西装外套的男生?难道是沙瑞星把车送回来的?他为什么替我说话?

“那个……车还好吧。”上面多了一把锁,刘叔会不会惊讶?

“车?很好啊,为什么这么问?”刘叔脸露茫然。

“啊……”看样子没有异样,难道车被大蛮牛整好了?我急忙改口:“我的意思是怕我同学大手大脚的,有没有弄坏您的车子?”

“没!没有!”刘叔一个劲儿摇头,嘴都合不拢了,“哪儿的话,他回来的时候还顺便给轮胎打满了气,谢他才对。”

那头大蛮牛,我和碧儿聊天的一会儿功夫……他怎么开好车锁的?

“哎,不多坐会儿了?”

刘叔甚至要把那个更能聊的刘婶叫了出来,吓得我赶忙找个借口溜之大吉。

一切圆满落幕。

我提着一壶从开水房打来的热水往楼上走,到五楼时不小心绊了一下,终于忍不住,我不顾周围同学的目光,大叫两声,她们面面相觑,避我如避瘟疫似的侧着身子擦过。

啊啊,倒霉死了,我这一天究竟都在干些什么啊?

朦朦胧胧的宿舍,连窗户都笼罩了一层雾水,不知以前是谁在上面画了两个小脚丫的印记,现在只要蒸气一起,玻璃立刻就会映出来。

今晚供热水,可以洗澡。

回来晚自然靠后站,我不和她们抢,那群女人为了王菲在外面拼死拼活,精神可嘉,就是不知战绩如何。舍长猴子坐在她的水帘洞内——蚊帐落下,隔着千层纱,我依然看得清电脑屏幕上的画面:哎,没猜错,果然是猴子最爱的越前龙马在打网球,对手则是那个立海大被称作“皇帝”的男人。

心有余悸啊,那次收电费我身上没零钱,只好拜托猴子先帮我垫,她答应得很快,那时我一高兴随口扯了句:“猴子,成为第5章09宿舍的支柱吧!”

本是套着青学网球部部长对越前龙马的话开个玩笑,猴子非说我亵渎了她心中的神,拿她的竹枕砸了我一晚——天,燃烧中的猴子恨不得把我搓成一个网球,对着墙壁狂打。对,不要惊动她比较好,打定注意,我脱了鞋登上上铺。

洗手间的门一开,哝哝揉着刚洗好的头发走出来,看到我在换睡衣,似乎想起了什么,握住我和猴子床脚的架子晃了晃,“日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进门。”我把脑袋从睡衣领口探出,“怎么了?”

“看完演唱会回来的时候,我在修车铺那里碰到一个人。”哝哝神秘兮兮地望着我,“你猜是谁?”

“谁啊,该不会是那头大蛮牛吧。”我抓起镜子对着头顶照,从映射出来的效果看,也不是那么差劲,为什么那家伙说像极了海带卷?

“唉,你怎么知道?”哝哝泄气不已,“回来碰到他了?”

“那可不。”我放下镜子,双腿一盘打开了电脑,“一提他我就来气,不说行不行?”

“我说件让你高兴的事。”哝哝趴在我的床沿,笑眯眯地说:“今天看到沙瑞星时,他那个狼狈的样子快笑死我们了。”

“笑死你们?”我白了她一眼,“那头牛的脾气大得很,你们敢笑他,胆子还真是越来越大!”

“当然好笑,他自个儿拿根铁丝蹲在一辆脚踏车跟前较劲儿呢。”哝哝抿着嘴笑,“那件西服的袖子系在腰上,袖子卷得老高,脸上东一道西一道抹得全是车轮上的黑油。”

我愣了愣,没料到我走之后,沙瑞星自己留在修车铺收拾那辆车。不是都说了等明天让修车师傅处理多出来的锁吗?他何必费力气做这种对他来说鸡毛蒜皮的事?难不成嫌我今天和他闹得不够多?他该是巴不得我被麻烦缠身,然后隔岸观火才对。不懂,我不懂,心绪也随之烦乱。

“喂,这个女人——”哝哝继续擦她湿漉漉的头发,“平时看那头牛闹的笑话,不是你最大的乐趣吗?”

“这个女人今天亏欠他。”对着闪烁的显示屏,我的大脑一片真空,“郁闷死了,好好的一天生活被那头牛搅得天翻地覆。”

“为什么?你怎么欠他了?”哝哝好奇地问。

“哝哝,如果我把你的茶树油、保湿霜弄丢了,你还会帮我带饭盒上来么?”我打了一个比较易懂的比方。

哝哝敏感地在她的床上扫描了一圈,拍拍胸口,不禁埋怨道:“吓死我了!你敢弄丢我那些宝贝护肤品,我不把饭盒扣到你的脑袋上就不错了,何况是在刘绒绒的监视下给你冒险带盒饭?”

虽然心里有数她会这么说,我听到了还是稍稍地伤心一番,“哝哝大坏蛋,你亲爱的舍友我竟然比不上几瓶护肤品?”

“拜托你不要总是用肺说话!”哝哝不以为意地说,“每次给你带饭盒上来,都像做贼似的提心吊胆,你以为那种感觉很好受吗?”

“我觉得你很高杆。”我小声嘀咕。

“得了,别拍马屁,不持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以后你自己的饭自己打!”哝哝索性不再理我,顿了几秒,又转向我,“哎,你到底做什么惹到沙瑞星了?”

哝哝的男友是小我们一届的同系学弟,自从加入了跆拳道部,很受沙瑞星器重,难怪她会为沙瑞星抱不平,所谓爱屋及乌嘛。

“下午不是有个南航的面试吗?”我叹了口气,“我把他面试的自荐稿弄丢了,再补回一份给他的时候,面试已结束啦。”

“什么?”哝哝惊讶地张了张嘴,“天啊,你会不会太过分,那可是件大事啊!”

“我不是故意的。”被埋怨的滋味并不好受,我不是没心没肺的人,闹归闹,相识一场,沙瑞星的大事我没理由拉后腿。

“造成的后果很严重,你知道不知道?”哝哝举起桃木梳,上前狠狠敲了我一记。

“痛啊。”我揉揉被她打疼的部位,哀怨地说:“你打我也打晚了,不是你们格盘,我也不会找不到文稿。”

“哎呀,死丫头,你现在还推脱责任!”哝哝死命地瞪我,“猴子都告诉我了,我们也是好心帮你,谁让你当时不说清楚?活该受罪,沙瑞星没把你拉出去游街便宜了你!”

“呸,他敢?”

哝哝哼了一声,“什么都糊里糊涂的女人还神气得要命,看你将来怎么嫁得出去。”

“不过——”我不理她的话,径自幻想着另一个人影,“因祸得福,抛开那头大蛮牛不说,哝哝,我今天有很好的际遇……”

“没良心。”哝哝丢开梳子,端起马克杯斟上一杯浓郁的咖啡,“别人的喜怒哀乐在你眼里都不值一闻,哎,说吧。”

“不告诉你。”我吐吐舌头,翻个身抱着枕边的狗宝宝公仔,亲了又亲。

“神经,不说干吗要开个头?”哝哝不以为然地再度唾弃我,“我看多半是某个倒霉蛋转世的‘白马王子’被你骗到手了。”

“嘻嘻,你这是嫉妒。”我傻笑着把头埋藏在柔软的枕头里,“我不会生气的。”

“无药可救。”哝哝摇摇头,回到她的床铺上,戴好电脑上的耳机不再跟我闲扯。

对着枕头趴了一会儿,心脏闷闷的不大舒服,我不情愿地翻过脸吸收新鲜空气。

啊,我仔细品品,其实今天没有那么糟,帮藏碧儿照管肖轻岚的饮食,也许有更多机会接触到酷酷的佟大主审——听肖轻岚、藏碧儿和佟逸的口气,他们三人该是什么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之类的关系,不然不会叫得那么亲;反观我和沙某人,同样认识多年,关系却恶劣到一触即发、战火就着的地步,比起人家莫逆于心的感情,我不得不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既然答应碧儿要帮她说服沙瑞星与广播社合作节目,必须拿出实际行动。

掏出枕头下的手机,我按下了那串四个一结尾的夸张号码,不等对方接听,响铃到第三声时,我主动地挂断了电话。呼……拍拍胸口,我突然紧张起来。适才和沙瑞星闹得很不愉快,而我又不知道是他暗中帮了我的忙,一会儿怎么和他道谢?

道谢?是了,这个词儿对我来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用在那头大蛮牛身上嘛。胡思乱想之际,手机一阵狂震,我哆嗦了一下,打开盒盖一看显示的正是沙瑞星的名字,犹豫了半天,在下铺猴子敲击床板的抗议下,我只好咬牙接听,“喂……”

不等我开口,电话另一端传来暴跳如雷的怒吼:“你把我当猴耍啊?要说就说,不说就不说,打了电话又扣下,你以为你是男人婆就很襥是不是?”

我咽了口口水,掏掏受虐待的耳朵,“我手滑掉了手机行不行?你凶什么凶?”奇怪,一面对沙瑞星,我的火气就旺盛得快要溢出,不发泄出来便会郁闷得窒息。

“你最好有天大的理由打扰我。”对方的口吻很不屑,还带着一抹威胁。

我压抑着脾气说:“喂,问你一件事。”

“什么?”

“我的脚踏车你怎么修好的?”

“谁多嘴告诉你是我修的?”沙瑞星拖长了声线,“切,你知道也无所谓,别误会,我本来是想练练‘单掌开碑’,但那个锁的质量不错,弄坏了可惜,我借修车师傅放在那里的工具捅开了它,现在锁归我所有,就这样,你不用感动。”

臭德性,我会感动才怪!不过,沙瑞星竟能用几个简单的工具把那个大锁捅开,绝对有当怪盗的潜质……去年暑假老妹给我讲她看过一本叫《天眼》的书,上面记载了很有趣的开锁常识,好像得具备对丝和旋转两项基本功,关键是打开和锁芯套在一起的几根甚至十几根锁柱,没有下过狠功夫,绝对玩不转,至少我俩照那个古老的方法,整整三天连一个小片锁都没搞定!

他刚刚在楼下一直吼着饿,不会是忙于捅车锁的事,没顾得上吃饭吧!

“喂喂,没声儿了?有没有搞错,是你先打电话给我的好不好?”

“急什么,你不缺这几毛钱的话费吧。”我才不信以沙伯伯高级工程师的待遇,他们家会亏待了这个三代单传的独子。

“我急着吃泡面行不行?”他的声音含糊了不少,听上去在咀嚼着什么。

“你还没吃饭?”天啊,不会真的被我猜中了吧!

有一次过年,沙伯伯夫妇俩来我家拜年吃年夜饭,沙瑞星急着回校队集训,便打电话到我家说他吃泡面,不来回折腾。结果,我第一次见识到了沙伯母发怒的样子,可怕又伟大的女神啊,连下九道金牌,沙瑞星那头大蛮牛五分钟内,乖乖地出现在我家大门口。

始终记得沙伯母当时的话——要做运动员怎么能吃泡面?身子早晚垮掉。

从那之后,我再没见沙瑞星吃一口没营养的泡面,挑的都是肉蛋鱼菜,仔细得很。现在他竟然告诉我他窝在宿舍吃泡面?我有点不知所措了。

“你神游到哪儿了?没事我要挂机。”他不耐烦地叫。

“啊,先别挂,我没说完。”我翻翻看床头的日历,“明天周六,你有没有事?”

“干吗,请我吃饭啊。”沙瑞星阴阳怪调地说。

怎么说?我是帮藏碧儿,也是帮广播社,这次活动佟逸身为主审肯定是策划之一,那我更不能置身事外。“有点事和你商量,出来吧。”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现在说。”

“现在说不清。”我揉揉发丝,四望雾气朦胧的宿舍,“我马上要洗澡,你要吃面,大家都很忙。”

“你总算意识到女人是要洗澡的?”他的口吻别提多讽刺。

“什么意思?”我没好气地啐了一口,“我爱不爱干净都和你无关!你管好你自己,若是被你妈知道你偷着吃泡面,看我们俩谁惨。”

“……”

沙瑞星突如其来的沉默让我一怔,有些不大习惯,“喂,你有没有在听?”

“男人婆,我吃泡面的事你少在我妈跟前多嘴。”他闷闷的警告传来。

“知道怕了?”我坏坏地扬起嘴角,“拜托人的态度,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吗?”

“我没心思和你抬杠,记清楚。”沙瑞星陡然严峻起来,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从口气我也真切的感受到那股子的凝重。

我讪讪地一哼,嘴硬地说:“看本姑娘的心情。”

“那你也别想和我商量了。”他把关系厉害摆得一清二楚。

“这么小心眼啊?”我抓着电话,急切地保证:“好啦,不说就不说,可你也得答应明天出来,我有事要告诉你。”

“如果是表白,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答复。”他可恶不已地说。

“再多说一个字,我保证你见不到下周的太阳。”我直接撂下狠话。对非常之人,就要用非常的办法。

“果然,男人婆没有一丁点可爱的地方,还是我们家月月乖。”

“沙瑞星,你搞清楚,月月是我家老妹不是你家的!”我和他围绕争吵不下千百次的老话题进行唇枪舌剑,像极了两个不让寸步的幼稚小孩。

“早晚是我家的。”他的话如理所当然般肯定。

“少做梦,让月月成了你家的,那我就不姓林?”

沙瑞星的嗤笑从电话里传出,“我懂了,你一直棒打鸳鸯都是因为嫉妒。”

“呸!”我也不甘示弱地学他的口吻冷笑,“我为什么要嫉妒?我有喜欢的人,除非吃错药了才会为你嫉妒!”

“你喜欢人家,也得人家喜欢你才行。”沙瑞星毫不客气地向我泼冷水。

“放心,我正朝着那个目标前进,顺利得很。”我得意洋洋地宣布。

“那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咯。”他很不以为意,“明天中午,就这样决定了。”

“不行,明天中午我不行。”我立即否决。明天中午得帮碧儿照管肖轻岚吃午餐,当着外人的面,这头牛更不可能答应做什么采访的专题节目了。

“你找我来商量事,怎么要求比我还多?”他愠怒地说,“你看着办,我晚上忙得很,没有多余时间听你嗦。”

“晚上我请客还不行?”为了达到目的,我只得开出优渥的条件等鱼儿上钩。

“先就这么着。”他飞快地提出下一个要求,“但是如果我有急事,你得靠边站。”

“行啦,我心里有数。”这家伙就会诈我的血汗钱,扣上手机,我又对着镜子发了好一会儿呆,才被舍友提醒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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