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见到赵总时,他已经奄奄一息。可怕的癌症,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把一个健康而智慧的生命吞噬了。
我接到赵总的电话赶到医院时,他的夫人和四个子女也都在。
赵总听见我到了,吃力地睁了睁眼,示意我坐到他的跟前。他说今天突然要叫我来,是因为他预感到自己大限已到,有一件事要当着我的面向孩子们交代一下。说完,他又睁眼看了一下夫人。赵夫人心领神会,转身从包里取出一个用红绸缎包裹着的什物,小心翼翼地捧到赵总面前。在夫人的帮助下,赵总吃力地抬起胳膊,反复地抚摸着,说:“这才是我要留给你们的最珍贵的遗产哪!”闻听此言,我和他的四个子女不禁惊讶得面面相觑,以前可从没听说他收藏过什么宝贝啊。
赵夫人慢慢地把那绸缎一层层往下解。一直为父亲的财产分配争斗得不可开交的赵家子女们更是不敢眨了眼睛,恨不得一下子据为己有。最后展现在大家面前的,竟然是一个粗糙的木盒。我愈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真不知赵总葫芦里到底要卖什么药。赵总又示意夫人把盒子打开,原来里面盛着一个小小的铜香炉。赵夫人看了一下四个子女,说:“这只香炉,曾经救过我们赵家。五十年前,你们的爷爷因为经商失败欠下了一大笔债务。有一天,债主们带了打手结伴找上门来,扬言再不立即还钱就灭了赵家。眼看天将坍塌,赵家老少赶紧磕头作揖、号啕大哭。尽管如此,债主们还是不依不饶,眼看着一把刀子就逼近了你们爷爷的脖子。千钧一发之际,其中一个姓刘的债主突然喊停,快步走向了赵家的供桌,捧起这个香炉,仔细打量了一番,提出要和赵家做一笔交易:以两万元的价钱买下这只香炉,赵家欠他的债也一笔勾销。赵家绝处逢生,连声答应,用这两万元还了其他债主的账,化解了一场危机。事后,你们的爷爷越琢磨越觉得这只香炉一定是个值大价钱的古董,在怨恨了自己狗眼不识宝贝的同时,也咬牙切齿了那姓刘的太不仗义,居然趁火打劫,讹得他好狠。这样连悔带气,不长时间你们的爷爷便抑郁而终。”
赵夫人越说越动情:“你们爸因此过早地担起了家庭的重担,先跑买卖,又办企业,很快就替你们的爷爷还清了所有的债务,并且越做越大,慢慢发达了起来。你们爸有钱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把这只拯救了赵家也给赵家蒙上屈辱的香炉赎回来,以告慰你们的爷爷的在天之灵。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多年的打听,你们爸终于寻到了刘家的下落,立即带了一皮箱的钱来到了他家。没想到刘老爷子也已经作古,接待你们爸的是他的大儿子。你们爸说明来意,那人让他少安毋躁,起身到书房里取来了一个粗糙的木盒,郑重地交给了你们爸,说这是他父亲临终前特别交代给他的,说如果有一天赵家找上门来,一定完璧归还。你们爸打开盒子一看,果然是自家的那只香炉,香炉里还有一封刘老爷子的亲笔信。打开信笺一读,你们爸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刘老爷子的遗像前。原来这根本就是一只普通的镀了铜的香炉,那天看到赵家走投无路,刘老爷子于是动了恻隐之心,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帮他们渡了难关。你们爸要用重金报答刘家的恩情,刘家却坚决分文不要。刘家大儿子对你们爸说,这也是他父亲特别交代他的,他说自己一辈子在商海沉浮,为了争取利益曾经做过一些违背自己良心的事情,备受精神煎熬,他在赵家危急关头施以援手,也算是对自己的一次救赎。”
故事讲完了,赵总和他的孩子们都已潸然泪下。过了好一会儿,赵总才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对着四个子女说:“人没有钱是无法生活的,但人不能只看到钱。我希望我们赵家能够将这只香炉一辈辈地传下去。对于我们赵家来说,这只香炉才是最珍贵的传家宝啊。”
从赵总的病房里出来,天上正下着雪。一大片一大片的雪花在寒风中上下翻舞着,犹如了一颗颗灵魂在努力地寻找着自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