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的一个初春,曾去名唤八岐山的地方一游。
生性喜欢极了爬山。由于条件所限,太远的名山大川唯有神往的份,只好在附近的山上爬上爬下。还好,无论爬多少遍都不觉的乏味。爬山固然累身体,但累得有兴致。且不说一步一景,仅那站在山顶上的“居高临下”之势,就足以让平日里时感郁闷的心胸豁然开阔,大有一览世间小的冲天豪气。
那天是周末,天刚蒙蒙亮,我们便出发了。料峭的春寒里,一群初登教坛的小青年尽显蓬勃之朝气,你追我赶,把车子蹬得飞快,个把钟头就到了八岐山脚下。此山并非旅游景点,只是有八个山头的荒山而已。既然是荒山,自然少有人来,也就无路可寻。大家正愁如何上山,东道主一声“跟我来”便自告奋勇在前面开了路。我们几个不敢怠慢,立马紧随其后,一手拨草,一手张开平衡着身体,逶迤而行。山虽不高,也无从说险要,但着实越向上越难攀。一截一截刀切似的仞壁,杂乱无章的荆棘,害得我们不得不盘旋而上。
因此,路虽走的不少,高度却增长极慢。人群中渐有体力不支者,直嚷嚷东道主存心作践。可要他回去,却又死活不肯。那滑稽样逗得大家哈哈而笑。一笑,陡然就增添了力量。
爬上最高的那个山顶时,太阳刚刚露出半边脸。放眼四周,是一片若隐若现的新绿。那浅浅的绿色和着清新的空气肆意荡漾开来,用上气力做几个深呼吸,顿时感觉五体通透,平日里载负的沉重一下子被卸去了,轻松极了,惬意极了。突然,一人大声喊起来:“快看啊,大家快看啊!”声音里满是兴奋,并且边扯了嗓子喊边极其夸张地跳跃着,就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陡直的崖壁的缝隙里,一株迎春梅正傲然绽放,缀满了黄色小星星的枝条柔柔地随风飘拂,一下子就把人的眼睛和心情点亮了。真是绝妙的美景!大家一面欢呼雀跃,一面纷纷后悔没带照相机来,要不与它来个合影留念,该是多么有意义啊。
在正对着迎春梅的一块略微平坦的大石头上吃过自带的早餐,我们兴致勃发,举行了一场歌咏比赛。天当帷幕地作席,大山是听众。
兴致激起,五音不全的我竟也扯着嗓子喊了起来,边唱边舞,自我感觉洒脱极了。唱累了,大家或坐或躺在石头上,又不约而同欣赏起了那株迎春梅。它是默默地长在这冷漠的石缝里的,虽然历尽艰辛才扎下了根,长出了叶,开出了花,可藏在深山谁人识呢?它的寂寞,它的孤独,它的楚楚动人,它的风情万种,有几个人会遇得上并善解其义呢?尽管没有人欣赏和夸耀,它却依然用尽全力绽放着生命的美丽,用娇美的容颜温暖着这个寂寞的荒野。“存在着,美丽着。”赏着花儿,我的脑子里突然涌出了这么一句话,并且越把玩越觉得有味道。真想将这几个字用遒劲之力写大了,深深地刻进迎春梅身边的那面崖壁上。当然,并不是只为赞美这株迎春梅的生存姿态,也企望所有的生命都能从它身上得到一些启示,更加好好地珍惜自己的生命,尤其是在面对难以超脱的困境和孤寂时。
我还沉浸在由迎春梅引发的思索中,同游的赵小姐又拿着一个早已干枯了的小树根—像是酸枣树的,对着我赞不绝口。她对我说:这个树根形态奇特,完全可以做成一件很好的艺术品。接着她又伤感起来:可是如果一直没人发现它,或者即使发现了也认识不到它的价值,它可能很快就会朽烂或被当作柴火烧掉了。如果那样,它又有何价值可言呢?听了赵小姐的话,我心头不禁一颤:是啊,如果不能物尽其用,不能体现出自己的价值,即使生就一块宝贝胎,又能怎样呢?就像有些人,纵然身有所长,如果不能被安排在合适的位置,不能尽其所能,不也是庸人一个吗?好在人与花木玉石不同,花木玉石只能被动地等待“伯乐”的发现,而人,有自己的选择。
选择即是挑战和创造,尽管有时会很难,但只要肯奋争,就一定能改变自己的境遇。相比之下,生而为人,实在是一件值得万幸的事情。
从山上下来,赵小姐见我对那块小树根爱不释手,就将它赠与了我留作纪念。回到城里,我请一个熟识的根艺家将其精心雕琢成一株梅花的造型,摆放在了自己的书桌上。对于我,它是两种无言的警示:该随遇而安时就随遇而安,即使身处困境也要活出生命的亮色,就像那株绽放在崖壁间的迎春梅;需奋力拼搏时就排除万难奋力拼搏,要通过不懈的努力体现出自己的价值,决不能做一截怀才不遇、一味听天由命的“树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