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武锁天楼,凌迟九州乌。”
长风四起而动秋意盎然之下,男子长发青衫仿若引一曲四方战歌,漂浮于山石之颠逍遥至极,实则是在与人说话,他的身后一个枯槁的身影悄然而立,同样是屹立在陡峭山石之上,任由风力几何仍是毫无波澜,可见功力之高深。
老头儿抿抿唇,沧桑双眸望着远方好似正融化在秋意中的山水,群山耸立烟雾缭绕。
此间偶尔会有几头飞行灵兽你追我赶发出嘶吼,震天动地间脚下山石乱颤,他稳了稳身子道:“你自从于锁天楼脱困以来,很少提及此句,我还不懂你的心思,旁人若是不提也罢,一旦提及,你便如此,无非就是想亲眼见识一下与锁天楼齐名的乌潭罢了,只可惜你想见识却不敢去见识。”
“牧老头儿,这么快就选定了继承人,未免草率了吧?”男子没有理会老头儿的嘲讽,他俩说话就如同家常便饭般平淡至极,双方都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他挥洒衣袖扑散周围的水汽道,“但我想那个孩子肯定非同一般,能让你这么做,你那柄曾经寸步不离的断剑都不见了踪影,《浮生经》应该还在吧?”
老头儿摇头道:“一并给他了。”
“此话当真!?”
“他是个苦命儿,我愿意如此做,不仅仅是因为其资质极佳,更重要的是我必须还一个人情,你晓得这世间欠我人情的人寥寥无几,”老头儿叹了口气,盘腿坐下,这枯槁的身子骨端坐在尖锐的山石上稳稳当当,“坐下说话吧,站着累。”
男子点了点头,与老头儿一般,盘腿坐下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当今古剑宗的那个老不死算一个,剩下的我想就该是他们夫妇了吧?你这老头子剑道一途自己走得顺溜,可惜不会教,你不会是想把孩子打发给他吧?”
“是了,我不会教,也不敢教。我所欠的人情,他们一对儿是最年轻的,但却是最重要的人情,也许这么一帮会招来杀身之祸,但是我也不得不帮。”老头儿勾起嘴角带出一缕缕皱纹,眼神柔和至极,遥望着远处高耸入云的山巅,若有所思,像是在回忆什么。
入眼之下群山跌宕,如云似雾的山气把这里渲染得如同仙境般美轮美奂,灵兽也是嘴巴尖的滑头,孕育着充沛灵气之地,自然就把它们吸引到这儿,然而这个山谷常人是无法想进就进的,不是因为灵兽数量过多而危险不进,而是因为此地名曰‘武莲圣谷’。
“把你的宝贝徒弟交给他,真的合适?”男子回过头,朦朦胧胧是一张俊朗的中年脸孔,小麦色的肌肤,刀削般凌厉的五官,薄薄的唇带着淡淡的红色,如两片淡红色的刀刃很是扎眼,一双深邃的黑眸盯着老者,带着轻轻笑意,水汽收拢,他的面孔变得更加模糊,但正是如此才更加的富有神秘感。
“虽然那老妖怪平日里疯疯癫癫,可是非对错还是分得清楚,好苗子自然不会错过,我将牧舟托付给他之后便要寻思着去找个人了……”牧老头儿低下头,苍发飘摇,“多少年没有动身子了,是该去活动活动,造访些老东西。”
没等男子接话,牧老头儿深吸了一口清新的山源之气,缓缓吐纳:“我很清楚,牧舟这孩子之前的身份前已经是鲜为人知,现在这个身份更是除了你我之外再也无人知晓了。”
“羽伯,他不知道吗?”男子显得有些诧异,问道。
“流沙收集血脉的动作越来越大了,北羽朝要是再坐视不理,估计九州有变。”
雾气之中,牧老头儿的脸变得紧巴巴的,他皱了皱稀疏的眉头:“他把那孩子送到了老虎们的眼皮子底下,最不引人注目的三虎城,想必是实在没了退路,迫于形势。恐怕流沙早就找到他,已是凶多吉少。”
“凭他的身手,能从九州乌潭把那孩子救出来,怎么扛不过流沙,就算扛不过,总之躲得过吧?”男子皱眉道。
牧老头儿摇了摇头。
男子似乎会意,他叹了口气:“是那孩子的灵印吧,耗尽血脉换以泯灭其印,那他恐怕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
老头儿缓缓支起身子,他身着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青布麻衣,在秋风中抖了抖身上的灰渍,一些水珠打湿了他的面颊,苍白的发丝黏在脸上显得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更加的沧桑:“秋雨来袭,我想乌潭一救,他已经是身受重伤了,要不然以他们一族的性格,怎么做这等近乎断子绝孙之举?”
此时的牧舟并不知道,他一直说的小黑屋,便是凶名压世的九州乌潭。
天下间最恐怖的囚狱,莫过于那东州的锁天楼和平阳州的乌潭,东州半妖苍狐一脉掌控锁天楼,应万世之罪囚无上强者,平阳州人族大统明家手握乌潭禁天下孽种。
牧舟不知道自己居然曾经被冠以孽种之名而锁进九州乌潭,不过他真的是所谓的孽种吗?孽种在世间的成长只有一种可能,突变为十地魔族,或是一段时间后丧失理智却在修炼一途登峰造极!九州的祸害自然从小就要抹杀,但是因为毕竟是生命,所以用囚禁的方式来灭杀。
“那孩子很明显在刚开始并不是孽种,不过后来有人把饕餮骨移植在他的体内,而且如今已是根生蒂固!”牧老头儿咳嗽道,男子看向他,发现老人已被秋雨淋湿了身子。
对于男子而言,气道级早就是过眼云烟,运气散潮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不过他惊讶于老者没有用气道级的运气散潮之法,虽然惊讶,但是他深知老头儿性情古怪便没有过问,只是附和道:“流沙与此事不可分割,按理说掠夺血脉之事,利齿咬在他们夫妇二人所在族内,之后便没有流沙的事了,可如你所说流沙还在行动,背后的人,是谁呢?“
“饕餮骨,三骨七骸本就是世间罕见,但是自古以来都没有魔教子弟像那背后之人,如此重视一个身怀饕餮骨的孩子。这之间肯定另有隐情,饕餮骨号称能吸纳天地万物存于骨内,想必是那骨头里的东西太过诱人,可明明得到了骨头,为何要移植在牧舟体内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而且从来没有记载说能引出骨中之物。”牧老头儿在秋雨之中眉头紧锁,一双老手捏地咯咯直响。
“先不用苦苦思索了,且行且看。话说回来,那孩子他如今是个伪半妖,要不然可收入我武莲宗来,我自然会照顾他的,哪像那个老不死的,性子比你还古怪,说不定都不会教那孩子。”男子皱眉道。
牧老头儿听男子这么一说,从深思之中解脱出来,张嘴露出零零散散的老牙笑道:“你倒是比我还担心,说了你也许不信,那孩子天赋另外一说,你忘了他的血脉了吗?单凭他承载的血脉,就足以让老妖怪好生教导。”
”我自然晓得那血脉,可是灵脉被毁血脉殆尽,如何激起老不死的兴趣?“
”所以我要去找几个老家伙啊,我敢把牧舟丢给老不死,他定会明白我要做什么。“
男子一笑,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那你为何不护着他到桑海城去?要知道一路上半个多月,你那乖孙子可没有丝毫抵抗之力。”
“莲城一气道,桑海则无事。”老头笑道。
哪知这武莲圣谷五百里开外福禄州北上四城的莲城内,两个强者讨论半天的牧舟正背着不大不小的木盒,以及两个包裹,屁颠屁颠地跟在一席紫衣之后,绕出几家买早点的小店,牧舟已是精疲力尽但是却一副乐此不疲的样子,笑嘻嘻地又不敢露出牙齿,就这么跟随着紫衣。
对他来说,吃这个字便和生命般重要。
“小牧舟,跟着姐姐有肉吃,以后到了桑海城,以后呢,有事没事都可以到距桑海不远的玉山城外,那儿有个落雨门,你就去那找姐姐哦!”轻柔飘渺的紫衣之上是一张俏丽的脸蛋,白皙的肤色在秋风下也不失诱人的光泽。
青丝缭绕,一点细微的朱砂红痣凝在耳侧,水灵的眼眸胜过秋水柔腻,这女孩子年纪不大,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比那三虎城醉花茶馆的青叶都要年轻几分,但是这实力却是真真正正的气道级!
少女忽然停下脚步,盯着牧舟使劲看,看得他正开始发毛之时,俯身捏了捏牧舟的小脸蛋郁闷道:“多可爱的小孩子,可惜你是个小哑巴,要不然姐姐以后就让你跟着我做做挡箭牌了……”
十五六岁的气道级强者!牧舟之前想都不敢想。
以前听老头儿说过,九州之内二十出头的气道级强者就已经算是凤毛麟角之辈了,哪知牧舟这才刚踏出三虎城没多久,就遇到个长得和小妖精似得妖孽级天才。
牧舟倒是没有关心这姐姐长得多好看,但是他觉得这姐姐挺好的,和青叶姐姐也是有的一拼,一天的功夫采购各种小吃用具等等,商队惜时如金,但是没几个人敢得罪一个气道级强者,更不用说她背后仿若庞然大物的落雨门。
出城隔着老远牧舟就看到了德子的马车,他一边挣扎着腾出一只小手来摇摆着打招呼,一边领着少女朝马车走去。
“诶嘿嘿,小姐,来,上车别硌着脚了,当心啊~牧舟小子!怎么能让小姐拿东西呢?虽然你已经拿不下了,但是还是要帮着拿!知道吗!”德子一副彻彻底底的奴才相,第一次见了少女便挪不开眼神了,之前在客栈吃饭时骂的那些脏字全都和牙齿一起打碎了吞进肚子,烂在心里头。
少女一笑置之,牵着牧舟的衣角把他扯到车棚里头,车帘垂下,德子苦着一张古铜色的脸闷闷不乐,心间那叫一个彻头彻尾的艳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