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虎城的醉花小茶馆看似破败不堪，但是来往喝茶，吃个小菜的人流却是全城之中最庞大的，不是说它的味道比其他的好，只是人们都惦记着这份沧桑时光过度之后依旧不变的茶楼，摆上一桌小菜，一盅清茶，听那十载前突来说书的老头儿点点天下之事，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评书人老早就整理衣裳来到茶馆，打杂的小二正在擦拭桌子和说台，看到老头儿带着牧舟来了，脸上笑开了花，立刻迎上去做了个既不标准又不雅致的揖道：“嘿，老先生和牧舟小子这会儿就来了！今个可过早了哟！”
牧舟谨记老头儿的只言片语，在外头一直安静地做个小哑巴，于是对着唤作麻生的小二哥笑不露齿地做了个标标准准的揖，不得不说老头儿教得好，这一做动作漂亮，配上年纪小小的牧舟，却又带着一丝童趣的可爱。
“麻生，今个可是这牧舟小子最后一天陪我这糟老头子评一次，告诉掌柜的，我这次可不会应那些客官的面子，评什么都由着我可好？”老头儿抚抚杂乱的胡须笑道。
麻生顿时哑了火，一副不知道如何作答的模样，瞅了牧舟一眼疑惑道：“您要把这牧舟小子送到哪去啊，咱城里的那口破书院里头的先生都没您懂得多，何必送去那里？”
“哈哈，我可没说要把他送去书院，这小子相比咬文嚼字还是更喜欢舞刀弄剑的，我啊，准备把他送去大点的地儿学学剑道，你也知道，这孩子就是个哑巴，叫他以后继承我的衣钵吧，怎么合适？还是去学个一招半式的，将来做个百夫长也能养我了！”老头摸着牧舟的脑袋道。
“敢情您是要给牧舟小子上上最后一课啊，我去和老板吱个声，绝对没问题！可是这今后的女客人要少了大半咯，这么个可爱的小子走了，不知有多少夫人小姐要伤心个几天。”麻生嘿嘿笑了声，心下也思量着的确如此，这么个哑巴小子如何能去评书？
牧舟感觉晴天霹雳，这老家伙说了半天强者之路，莫非要我去学学剑道，就做个百夫长？百夫长是什么个玩意儿？那就是九州随便一个小城子捞捞水都能掏出百八十个的小角色，虽说在三虎城似乎还挺牛气，但那终究是个百夫长啊！
所以？说好的诸王级强者之路呢！说好的给我铺条路呢！牧舟一张笑脸顿时像是石化了般僵硬无比，唯有嘴角一抽一抽地方能看出是个活人。
老头似乎感觉到了牧舟浓浓的怨气，他嗤笑一声，苍老的巴掌拍在牧舟的脑袋上，打断了石化模式：“别乱想，我说的绝对不是一个区区百夫长那么简单啦，你小子还年轻，这么容易被动本心可不好！”
醉花小楼的老板是个遇到谁都像是低眉顺眼的中年人，长的倒是有几分道貌岸然的样子，但却是个吃不得亏的主子，不过常年下来和老头儿关系铁了，也没说什么，答应了下来，就当是给牧舟小子个临别礼，送了个老头儿亲自讲的课儿加上三三两两的收入。
按理，这醉花小楼的老板也不是不喜欢牧舟，只是心中略有嫌弃这小子是个哑巴，他常常思索着这牧舟要是不是个哑巴，学了老头儿一招半式的，将来做个年轻俊朗的评书人来娶了自个女儿管理茶馆也是不错的，可惜是个哑巴，还太年幼。男子只有暗自摇头。
话说那青叶和一些个姐妹们倒是受不了打击了，她是老板的女儿，十四五岁的模样，长得也算水灵，这些女孩子对可爱的牧舟倒是情有独钟，对他极好，听他要走了，简直是翻了天。
“牧舟啊，姐姐昨天给你的点心好吃不？”青叶身着半长的蓝色衣裙，凑到牧舟的身边捏捏他的小脸问道。
女孩俏脸微红，语气中一丝丝怒气很是明显，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不过这不能和食物的香气混为一谈，牧舟对此只是好奇而没有想要尝尝的兴趣，他听言说问糕点好不好吃后，很郑重的点了点头。
“好吃的话，你就不要去学什么剑道了吧，好不好，你还太小了，知道吗？”青叶动动嘴唇道。
边上的其他几个女孩也随之附和起来。
牧舟愣了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小手伸进胸前的衣兜，从怀里掏出半卷黄纸和一支墨笔刷刷写了起来，而后举起黄纸。
哑巴就要有哑巴的样子，老头儿曾说过既然是有文化的哑巴，那就要用有文化的方式代替说话，于是让牧舟随身笔墨与廉价的黄纸，牧舟谨遵爷命。
黄纸上写着一行隽秀的小字，笔笔到位丝毫不像是个小孩写出来的：“虽年幼，尚可学，无非想，莫被欺。”
老头儿在牧舟的搀扶下走上楼，在评书台前放下怀里的扇子，牧舟摆上一只瓷杯，依旧是泛黄了也没有清洗的那只老瓷杯。男孩替老头儿倒上一杯清茶后。像往常一样绕到了观众席后头瞅着，青叶无奈地摸着牧舟的脑袋若有所思，早饭后的闲人三三两两地从楼下咚咚咚地蹬脚上来，叫上一壶温度适中的清茶和几碟精致茶点，翘着二郎腿坐下，抿抿唇瞅着老头儿不说话。
“嘿，老头儿，你今个说个盗者评的故事吧，我南下走货，听说前些日子那盗者评上排行第十三的程空被福禄州知名宗派玄手门给擒了，你今儿倒是说说盗者评的故事！”一个商人打扮的男子拍拍鞋上的灰渍笑道。
老头儿笑着摇摇头：“今儿老头得罪各位了，不应所求，只为给我那不争气的哑巴孙儿上一课，我要评一评强者之道，盗者里头虽有强者，但是为盗者缺强者心，我不该说。”
“强者一途说了又有何用？”一个男子摆摆手，“这个故事没有滋味，俺不听了，明儿我再来吧！”
“啪——”
手中扇子一响而开，微微晃动摇出缕缕清风缭绕脖颈，老头没有理会几个起身欲走的客官，抿了口茶对着远处一副虚心受教模样的牧舟笑了笑，道：“除去十地魔族的紫血小辈，敢问我九州之内人族有几人可称天下强者？”
“福禄州北楚国楚风煜，诸王级强者可算否？恨我莨国没有一个诸王级，要不然也能称雄，又岂会落得当下一个人皆不知其名的小小诸侯国！”一个青年忍不住说道。
老头儿点点头：“楚风煜，现下五十有三，两年前修为就已到诸王级境界，手持天下剑谱排行二十一的‘王风’可雄霸一方，且北楚国国人皆称其贤王，可见其治国有方，此人可称天下强者。”
“好！”在其他人看来，只要是福禄州出的强者，就可以归于他们，其他九州之地的强者不值一提，提出来也只是一阵唏嘘而已。
一个士卒模样的中年人拍了拍腰间悬刀大声道：“老头儿，福禄州一宗双门之内三大诸王级强者可称天下强者否？”
“武莲宗，玄手门，落雨门，一宗双门内各出了一位诸王级强者，不过其中也只有那玄手门的长老苏屠可称做天下强者，不为何事，只为其是三人中唯一个二十年前引门人大战十地魔族的强者，其他皆为琐事缠身不问战况，不知下次可否出来一战，战，则可升为天下强者。”老头儿一一点出不落一人。
见众人默默不语，老头一笑之下，抿嘴道：“而今我要说的缺并非这九州人族坐拥的诸王级，而是那九州半妖强者，你们莫要不屑，九州战十地，人族虽说拼尽全力一战，作用不置可否，可却实实在在的在出力方面弱于半妖。”
“那些个半妖，天赋异禀，又有修炼的潜质，比我们人族强不是铁板钉钉的事？为何要说他！”一些听客抱怨起来。
“那若是一个半妖灵印被毁，没了天赋异禀，妖脉被断，没了妖术潜质，硬学我人族之道呢？”老头儿拂拂须笑道。
“你说的是那传说中的废半妖蛟天剃！？”一个老者颤巍巍地支起身子，“他修炼过程平凡无奇，只是传说最后一刻却如一抹堪比十地之魔君的流星瞬间泯灭，可直至今日，也没人知道他当初是如何修炼，成为可以匹敌魔君的强者。”
青叶有些怀疑地瞅了瞅牧舟，她忽然觉得老头儿给牧舟上这么一课，也就是说这小子是个灵印被毁的半妖？半妖区别于人族，很明显的一点就是身上会有显而易见的妖属特征，比如龙熊族半妖，双手会是巨大的熊爪，细看牧舟，没有丝毫半妖的迹象，麻生这个打工狂魔还和他一起游过水，自然隐藏在衣物下也是不可能的，细细想来，也只是自己想多了罢了。
牧舟听不懂灵印被毁，但是他知道自己是个半妖，所以听得格外认真。
“蛟天剃乃是当年稀少的蛟龙血脉半妖，其特征是额上拥有区别于青龙家的蛟角，背生墨鳞，青年时被十地一无名魔族毁了灵印，抽了蛟龙筋破了其妖脉，而后他没有放弃，反其道而行之拜入人族强者门下修行我们人族的武学，历时十五年，居然成就大能！”老头儿停下来喝了口茶，吸了口气继续道，“然而蛟天剃用了十五年，就可以堪比那十地魔族内的魔君级强者，放眼天下，前无古人。”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那个老年人瞪着眼睛，他忽然觉得这个评书人肚子里的知识远比自己想的要多。
“我为什么知道，这不能说，你们也可以当作是我瞎说的，不过最后我要说一件事……”老头儿的声音倏尓提高了八丈，“那废半妖蛟天剃之所以能用十五年的时间，用人族武学修得巅峰诸王级修为，不是因为天赋异禀，而是因为他有天大的机遇，他的妖脉和人脉融合了！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九州十地之内，只有那号称九死不生的阴阳潭才能做到。”
“你骗鬼吧，阴阳潭只不过是个传说罢了好不好？平阳明家他们自己都寻不到这属于他们家族的好东西，还九死不生，那蛟天剃那个家伙不就活了？我们谁都听过这个故事，屁股还露着的时候，家里的长辈都用这个东西吓唬人，能将世间一切都融合的邪潭，仙人都不存在，这种东西又怎么会有？”听客们拍着桌子大叫起来，一些人摇摇头悻悻而归。
“阴阳潭。”牧舟心中喃喃着，记住了这个名字。
老头儿忽然大笑：“哈哈哈，骗你们的啦，其实蛟天剃自然有他的门道。”
“你这老家伙存心找打是吧？”士卒模样的大汉张嘴吐了口唾沫，眼瞅着用刀背拍了拍桌子。
牧舟满头黑线。
“修炼人族的功法自然是需要完整的人脉，但是修炼人族的剑意却不需要任何辅助！”老头儿敲了敲桌子示意牧舟倒水，等端着茶壶的牧舟走近了，他开口道，“蛟天剃正是练就了滔天剑意才能与那十地魔族的魔君一战。”
“信口开河！”又是一批人大骂而去，老实说这个说法比阴阳潭还要没人信。
人已经都快走光了，老头儿没有理会剩下的人，他把牧舟满上的茶杯凑到嘴边，将那润口的清茶一饮而尽，投杯在桌，用只有牧舟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天地三气，而后寻到四五，天地五气之一的剑意确实如此，此道难，于青天，你可还要走？”
牧舟放下茶壶，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