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别了皮肤黝黑性情豪爽的山府峰首席,牧舟随着谷来风的脚步继续往前走去,走得越近,那轰鸣声响便越是此起彼伏入耳真切,少年的视线随走动上下晃动,眼眸透过逐渐蔓延的阳光,跃向那片郁郁葱葱的林间。
一只棕灰的山雀歇在枝头,震动滚滚激荡枝丫跌幅,山雀那对较小的爪子勾着枝干,毛茸茸的身团摇摇晃晃,牧舟瞅着它,也许是因为轰鸣声晃动了若干次后终是有些受不了,鸟儿清鸣一声展翅飞离。
精巧羽翼收拢释放,眨眼便掠过通往木楼那道古朴的桥头。
这桥由实木漆油后平铺于上,而后以粗重铁索相连负载,两侧飞上绵长的护栏,栏头灵兽纹路精雕细琢千奇百怪,谷来风和少年并肩走在桥上,神奇的是,即使两人在上行走,这等负重之下桥身也依旧平稳如初。
“古剑宗的弟子可不是个个都那么好相处的,师弟你见到的我,或者是方才的山府峰首席弟子,都算得上是宗内很好说话的人物了,换做了其他亲传或者寻常弟子,便是你前日在山门上邂逅的苏澈师弟,性子也是极冷。”谷来风迎着阳光,微笑着道。
牧舟却并没有认真听谷来风的话,他此时正呆呆地眺望着不远处这飞桥的尽头所在,木楼阁宇穿林而成仿若与周围的树林融为一体,阳光悠悠掠过,绿芒缤纷渲染朴素的木楼,宛若仙境,如此景致看得少年移不开视线。
“师弟!你怎么了?”谷来风见牧舟神情痴呆,当下伸手在少年的背后轻轻一拍道。
“哦!”牧舟一个激灵,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实在抱歉,师弟我失神了,只怪这楼宇太惊艳……咦,师兄这是要领我往中层走吗?可是我的实力也许还没有到那个层次啊……”
说实话,牧舟确实不清楚自己的实力到底应该怎么算,因为在苍水时少数几次和师傅过招,除此之外皆是那苍水南龟用那满是海藻的巨背来做练习板,用剑意来斩切龟背,以深浅来估算伤害。可仅仅是如此测试,况且师傅也没有给自己一个修为程度的定义,导致了少年到现在都很是疑惑。
“那便试一试。”青年笑着道,只见他伸手往远处一指,那楼阁之下,灰色的巨大石碑屹立在侧,石碑无字,却是被划上了无数道深深浅浅的剑痕,剑痕自不同方向侧入,造就了与众不同的剑文,天地风雨将石碑表面打磨得光滑,它像是一件天然铸造,而后由人为修饰的艺术品般静静伫立于此。
牧舟上前抚摸着石碑,忽然愣住了片刻,疑惑道:“师兄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我听不到山下弟子练习的声响了?”
确实,在木桥上行走之时,四下的响声忽然就变得逐渐模糊起来,直到踏上此桥的尽头那一瞬,只有郁郁葱葱的林子,优雅精致的高达木楼,阳光灼热游走在那块石碑附近的土地上,没有鸟儿的鸣叫,枝丫晃动却没有属于风的声音,石碑静立,万籁俱寂。
“自然是阵法,如果没有阵法的话,那么相望崖又如何区分境界呢?”谷来风平手抬起自己腰带下的衣摆,露出隐在其下的一柄长剑,只手抽出,剑刃淌过金色的流光,青年缓缓走向石碑道,“我来给你做个示范,这石碑上的剑痕,便是每一次进入山崖第二层的凭证。”
牧舟这时候才发现谷来风是有剑的,虽说每一个古剑宗弟子都需要一口适合自己的剑是理所当然的,但一开始少年还以为天真地以为谷来风是不带剑的,也许剑存在起居之所,又或许剑坏了后正在修铸,反正看不出来随身带着。
为持剑青年让开一个空间,牧舟静静地看着,那把剑很漂亮,相比之前在山门那个苏澈的长剑,这把剑虽然更加朴实,但是朴实中夹杂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文雅。剑镗是圆润的弧莲状,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装饰,剑刃笔直雪亮,每一次轻微侧刃都能折射出刺目的光点。
谷来风举剑好似手中无物,那柄长剑在他掌间就像是没有重量,恰似指尖鸿毛,抬臂迟钝轻缓,落剑斩击却是刹那之间,快到牧舟眼睛都捕捉不到的地步。
叮——
细长笔直的剑刃触及石碑,剑尖泛着晶莹的薄光,牧舟知道那是蕴含微弱剑意的流淌气劲,被极其精细地控制在于区区一点上,大大加强了剑尖的锋利程度,随着青年手腕再次因惯性下坠,剑尖入石三分顷刻划下,速度极快火花迸溅一瞬。
这样的斩击应该足以使石碑破碎吧?牧舟盯着那道一闪而逝的剑芒,心里踌躇。
然而事实并非牧舟所想的那样,相反,石碑上的划痕很轻柔,就像是秋季皮肤干燥时用指甲划过留下的白痕一般,似乎只要稍加揉搓就可以立即平复。
当然,这道痕迹不可能用手一搓揉就消失,不过在牧舟看来青年出剑如此迅速,加之先前明明看得很清楚,剑刃明显刺入了不少的深度,依照那个深度,就算之后刃偏,也不可能只是这样的程度。
“看出了问题了吗?”谷来风收剑,剑刃入鞘后重新被遮掩起来。
面具少年点头道:“这个石碑的材质很古怪,明明剑刃已然入石,但是刃离开石碑的一瞬,在我们看不到的那段短暂的时光中,它不可思议地恢复了,不过这个恢复似乎有一定的限度……”
话音未落,牧舟身后红布鞘向下一坠,剑柄恰好落在早已伸向背后的右手手掌上,反握断剑,少年纵然出手,不由分说,挥剑自下而上,撩天一剑便果断地斩在石碑上。
少年举着手臂,剑刃驻留头顶,他的眼眸落在方才剑刃划过之处,手掌连接着剑身,切过石碑的触感很清晰的传递过来,但是目光所及确并无半点痕迹。
“果然呢。”
谷来风在牧舟出剑的一瞬实际上有些心惊,因为少年出剑的速度太快了,连带着扯动束带落下剑鞘的动作,一气呵成,如同一觉醒来睁眼起身般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停顿的迅速。古剑宗剑典中有【拔剑十三道】的细解,其中以速度为底蕴的拔剑式就有四招之多,可少年拔剑的方式却非此四种的范围。
莫非是太上长老剑走偏锋?按下心中的层层疑惑,谷来风轻咳一声道:“的确,这块石碑的材质很是独特,师弟听说过琅焗山吗?”
“没有诶……”
“这琅焗山位于福禄州汤宜国境内,如今因地区较为偏远而不为人所知,但在三百多年前,据说,我也只是据说,这座山惊现一块异芒原石,刨后通体晶莹,绽青紫之光,艳丽非常,所以采掘之人想要分割成小块当作灵石宝玉售卖,可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他居然切不开,无论用刀具使多大劲都无济于事。”青年注视着那块石碑,淡淡道。
牧舟收起断剑,拉扯束带,布鞘像是升降梯一般被贯上半背后止住势头,铜钱摇曳,他挠头道:“师兄你这么说的话,莫非就是这石碑的材料来源,可是那原石不是青紫色彩晶莹迸溅吗?可这石碑通体苍灰,就算是剑痕以内都是同样的色彩,何以见得有青紫之光啊!”
“是方才的剑意不够强罢了……”谷来风笑着并指而立,白衣于此刻轰然涌起一道鼓风喧天的波浪,身躯一旋剑指倏尔冲向那块石碑。
剑意!?
牧舟心神巨震,只见一股无形气力自谷来风剑指发出,轰击在石碑之上后反弹荡漾,顷刻间石碑的剑痕泄出无数道青紫之芒照耀两人脸庞!
“天地三气,而后四五,四为王道,五即剑意,”几个呼吸间,青紫之芒漫漫消褪,光线回收,谷来风撤臂在袖中道:“这石碑的材质之后被称作【寄意石】,意思是凭借剑意之气才可使之重绽青紫。”
少年伸手在石碑上拂过,惊讶道:“这么说,三百年前,青紫之光初现后便眨眼成苍灰颜色,无人能启?”
真是世间万物无奇不有啊……
牧舟搓揉着面具的底部,隔着一层冰冷的铁皮摸下巴早已是少年的家常便饭,时间久了也就毫无差异,他此时正琢磨着找个时间去玉山城一趟,把这些海归后种种所见所闻都与苏赢姐姐一说,想到这里,牧舟不由自主地咧嘴笑了,面具遮着他的嘴巴,但眼角却是流露出得瑟的笑意。
“师弟?师弟你在笑什么?师弟?轮到你出剑意试试了诶……”在谷来风心中,他忽然觉得这个少年可能有些神经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