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文问我是不是喜欢奕,我点头默认,她激昂说:“那就去追啊,真为你着急。”我默不作声,心想:哪有这么简单,我想象的那个她或许只是我的幻像,反而害怕亲手把这美丽的幻像击破,而这又像是为自己的怯懦寻找的借口,无比的纠结。
不久之后宿舍里流传着奕的故事,仿佛是专门为打破我的幻像而讲述的,她是个农村姑娘,家境富裕,据说她们村十年前就靠卖酒走向了共同富裕,村里全是豪车。她还有个亲弟弟,而且据说她已经有了男朋友,是个高壮的体育生,这无疑又是个打击,猜测着他们俩在一起会做些什么,或许真像舍友说的那样,每个周末都会去开房打炮,想到这,感觉自己就像个龌龊的蛆虫,蜷缩在一起,肮脏不堪。
或许是为了给高中生活留下点什么,寒假前,终于鼓起勇气,准备向奕表白。还是在晚自习,很多故事都发生在晚自习。对她的些许了解淡化了部分紧张感,相比于送巧克力的那次,这次要坦然许多,但还是会很紧张。我在一张纸条上写下: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而后偷偷摸摸的塞给身后的她,我猜不透她看到纸条会有怎样的表情和心情,或许已经习惯了吧。她的回复还是让我能够接受的,纸条上写着:为什么要我做你女朋友。这好像给了我希望,心情立刻放松了很多。我写到:你很像我以前的女朋友,是我喜欢的类型。纸条又传了回来,上面写着:你对前女友还恋恋不忘吧。是啊,我真傻,好像对前女友恋恋不忘似的,但她俩确实很像,我只是诚实的写出了自己的想法,或许我该回复说自己早把她给忘了,但这是欺骗啊,我不能骗你,更不能骗自己,无言以对,就像赌博一样,再次写下:做我女朋友好吗?她回复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诚实果真是笨蛋的唯一的选择。看到她的回复感觉自己被拒绝了,有些失落,我回复说:噢,那打扰了,你继续学习吧。她的纸条又传了回来,上面写着:你追我吧。我就像是被玩弄的傻子一样,心情又高兴了起来,但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怎么追你?我都表白了还不算追吗?如果喜欢我,直接接受就好啊,干嘛要绕来绕去,看来是对我没什么感觉了,然后我想起了让人讨厌的第三者,在纸条上写着:你有男朋友那就算了,我不想做第三者。她回复到:那我们还是做朋友吧。我回复到:好的。那天晚上,感觉自己像是完成了一个重要的任务,虽然结果有点模糊,不好也不坏,但却无比的轻松。
寒假归来,随着高考的临近,气氛也越来越紧张,黑板的角落里写着距离高考的天数,仿佛是末日的倒计时,末日结束后将迎来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班主任也少了夸夸其谈的豪言壮语,反而更加重视一些细节,不断地询问着刻苦努力的同学们有遇到什么问题,而对那些所谓混日子的学生则置之不理,我毫无疑问属于后者。寒假里,妈妈对我说她上高中那会儿怎么也看不进课本,完全理解我现在的情况,而在爸爸看来,现在大学生多如牛毛,怎么还不能混一个文凭,还送给了我一个不错的手机,增加了我的生活费,让我好好享受高中的最后时光,这更是减轻了我的压力。
为了使高考的分数不至于太难堪,我也拿起课本背起了书,我发现历史的内容与初中学的没什么两样,只是重复记忆一边,而政治与地理就像是几何,把概念理解并背诵下来,而后掌握了答题的技巧就可以应付自如,我确实努力了两个月,在课上背,回到宿舍也背,当然耳机也一直没有摘下过,音乐没有分散我的注意力,恰恰相反,我把自己隔离在自己的空间里,更容易的把注意力集中在背诵中,耳机里循环播放着苏打绿的同名专辑,为此特意买了一件艳绿色的短袖,以表达我所理解的初夏的高三。
我会经常看到奕与她高壮的男朋友在一起,她的男朋友会很自然地拨弄着她胸前的衣服,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拍打奕的屁股,但我一点没有嫉妒的感觉,恰恰相反,我有点佩服那个男生,他是怎么做到的这些的,我总是对这种粗野的豪放怀有一种即不耻又崇敬的心情,对于奕,只是觉得自己的幻像又破碎了一块,或许他们就像舍友说的那样,每个周末都会去开房,我从没幻想过要与奕做这些事,因为在我看来,这是击碎美丽幻像的最直接的方式。
与奕的交流也多了起来,她会时不时的借我的东西,她借我的MP3,却只听了一会儿就还给了我,说是不好听,原本我以为,看上去与我一样沉默且孤独的她会被MP3里的音乐所打动,从而能够找到彼此的交集,显然我的想法太过于美好。而有时,我伸手去她的课桌上拿东西,她会抓着我的手不放,故意不给我,我居然碰到了她的手,好幸运啊,我像是一个被她挑逗的男孩,而她却没有一丝羞涩感觉。
在一个有点潮湿的周末,一向朴实无华的奕居然让人感觉唐突的打扮了起来,她穿着一条洗旧的新黑色紧身牛仔裤,配了一双一尘不染的纯白色滑板鞋,确实干净又利索,但却透着一种廉价和肤浅,有些女生不打扮还好,打扮起来,就会把自己可怜的品味暴露无遗,我的幻像很快就要只剩碎了一地的玻璃碴了。
高考前的最后三个月,既紧迫又慌乱,学校显然放松了对高三的管理,门卫对高三的学生随意放行,报考专业的学生隔三差五开一个会,又去外地上课考试,而混日子的学生肆无忌惮的旷课去网吧,县城里为数不多的网吧,晚上挤满了逃出宿舍的高三学生,整个高三变得支离破碎。
在学校已经很少再看到岩,他与班主任协商好,不给班主任添乱,但要求班主任不再管他,班主任答应了,岩在校外租了个房子住,据他说,夜夜萧歌。而他每晚都会骑着摩托车来学校接去网吧通宵的同学,如果得知我也去通宵,他都会优先来接我,坐在他的摩托车后座上,彼此的话并不多,偶尔他会讲起哪天晚上的哪个女孩多么的风流,我也只是笑笑,或者回一句:看把你爽的,他也会问:羡慕我吧?他知道,我一点也不羡慕。
在网吧通宵是在那座县城为数不多的娱乐选择,脏兮兮的网吧时常占不上机器。有的同学看球赛直播,有的同学看毛片,而我大多数时候选择与朋友玩寒冰王座,而且常能取得胜利,我的战术很简单,不顾一切的骚扰外加升级科技,虽然带有赌博性质,但却常常用意外的方式取得胜利,例如:开始不久,对手就被我的狼骑大军砍光了建筑,为了最短的时间内出狼骑,我甚至放弃了祭坛,当然。在基地里种两个箭塔是必须的,而看到我的山岭巨人无情的砸着对手的人族步兵,更是快意。
宿舍里的男生轮流请客,在校外的酒店包间里,每个人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互相的递着烟敬着酒,个个都像饭桌上的高手,但却透漏着幼稚模仿的痕迹,而我则只是安静吃饭,不发一言,并且一直拒接香烟,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抽烟,认为那只是一种男生耍酷的手段,想到这就会比较排斥。
有一天传来了一个让人难过的消息,岩出了车祸,一命归西,据别人的描述,他是在深夜酒后与朋友飙车,在转弯处与一辆大货车迎面相撞,而且被大货车碾压过身体,死状非常惨,脑浆流了一地,车轮从双腿之间碾过,两条腿已超出想象的方式向两边劈开着,大多数人都不愿提及此事,我也不愿去多想,就像一个普通朋友去世,怀念而又惋惜,感叹命运无常,要开心过好每一天。
由于我的学籍并不在这,所以要提前赶回家准备高考,我也早早准备着,把一些买来一直没有穿的新牛仔裤低价卖给了需要的同学,而床下七八双仅穿过几次的盗版球鞋则送给了宿舍里一位成绩出色,家境却不好的农村舍友,他对此也毫不推辞,只是这些时髦的球鞋让他穿着心理上并不是很舒服。
在教室,我和志文交换了礼物,我送给她了一张陈绮贞的正版CD,那是我在唱片店偶尔发现,虽然我已经不听CD,却没有改掉购买正版CD的习惯,看到有卖陈绮贞的专辑感到很欣喜,毫不犹豫的就买了下来,我觉得把这个送给志文再合适不过了,送给我高中唯一的女同桌。而志文则送给我了一个木制的日本女娃娃,穿着深蓝色的和服,整齐的短发和圆圆的脸蛋像极了志文,她在玩偶的下面写着:勿忘我。她对我说:“我敢说,上了大学你就忘了我了。”我说:“怎么会,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你的。”她说:“不相信。”课间,她拿去我的MP3,我问她喜欢哪首歌,她居然小声地唱了起来:“告诉我你是那个人,能让我的生命完整,不再悔恨,争吵的时候再伤人,风雨后我不会是一个人,当我流泪还有人心疼……”课间嘈杂的声音淹没了一切,但她的歌声却清晰而明亮。我们再也没有联系或是见过面,虽然有彼此的QQ号,却从没有闪动过。
晚自习时,班上的两个女生拉我去教学楼的楼顶,我也很想去看看,并没有拒绝。在楼顶,一对对情侣走来走去,而我身边却有两个女孩,觉得自己很尴尬。我们三人找了个没有人的角落,旁边的路灯明亮而不耀眼,我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既陌生又熟悉的女生互相开着玩笑。这时,其中一个女生提议一起跳一支舞,另一个女生显然比较害羞,并推辞掉,而我不记得自己跳过舞,也推辞了,那个提议跳舞的女生却自己跳了起来,告诉我这是她第一次在男生面前跳舞,并希望我用手机拍下来,告诫我不要给别人看,要一直保留着,我照做。女生一圈一圈的旋转着,舞姿略显笨拙,但非常可爱,她一边跳一边笑,好像永远也不会停下。满天的明亮星辰像一双双眼睛注视着地上发生的一切,凉爽的微风带来了舒适,多想每天都有这样的夜晚,忽然有种后悔感袭来,三年来,从没发现过有如此惬意的夜晚,有些事已经来不及了。
最后一天,姑父在下午晚自习前开车来接我回家,在离开教室时,我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和QQ号写在一张纸条上,放在了奕的面前,没有说话,头也没回快步走出了教室。并不奢望她会联系我,只是希望为彼此之间留下一点连接,不为别的,就为这张美丽的脸庞,我不知道今后会不会还可以遇到如此动心的面孔,即使遇上,或许也不会有这么的近。
宿舍一包包的行李让人犯了愁,我难得的主动开口向朋友请求帮助,朋友们很痛快的答应了我,知道我要走了,很多老同学也赶来帮忙,一会儿的工夫就搬完了所有的行李,顺利去到了姑父家。但我特意留下了一件,那是个鞋盒,里面装着三年来我所购买的几十张CD和一些记录心情的笔记本。
学校晚自习时,我告诉姑父忘了一件行李,要去学校取。我算好了时间,这时候宿舍楼应该很安静,我独自返回了空无一人的宿舍楼,把三年来住过的宿舍挨个浏览了一遍,它们还像是我刚来的第一天那样,干净、整洁、反射着月光的地面一尘不染,我取回那个鞋盒,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怕被同学看到所以没敢多呆,悄悄地走出宿舍,安安静静的关上门,害怕惊动些什么。锁好门的一瞬间我突然抑制不住的哭了出来,而后用力地踹了旁边的墙壁一脚,我趴在墙壁上哭了一会儿,这时有同学发来为我送行的短信,是时候该走了,我装着像往常一样轻松地走出学校,走在县城的霓虹灯下,远远地看着这所高中,不敢相信自己在这里度过了已经快三年的时光,最后却什么都没有留下。
这时不远处有个骑着摩托车的年轻人喊着我的名字,原来是高一时的班长,他碰巧遇到了我,并要载我一程,我没有推辞,我们之间从没有过的开心而自然的交谈着,很快把我送到了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