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从保安处被调到销售部,负责省外销售,所以经常出差。有一次,爸爸回家后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拿,妈妈问他行李呢?他说被人偷了,这也成了他倒霉的开始。
先是被骗走了30万,虽然是单位的钱,但这让他很受打击。而他又在单位同事的酒桌上与人打架,右手被划出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从此,他不再按时去上班,甚至有时候几天不去一次,经常说:“单位快垮蛋吧。”不久之后,区里的单位一个接一个的完蛋了,很多人下岗。学校的老师提醒同学要照顾好父母下岗的同学,第一个父母双双下岗的是我们的班长,看到从前活泼开朗的他变得郁郁不乐,我们都很同情他。但那时候我对下岗这事毫不关心,觉得父母有能力应付,而我也完全不必要付什么责任,妈妈也说你上你的学,其他的不用管。
妈妈的单位也在苦苦支撑,单位借着银行的钱勉强的开着工资,据说是看在老厂长的面子上,一直没倒闭。过了不久,老厂长去世了,厂里的职工自发的去街上为老厂长送终。后来换了新厂长,没几天,单位就宣布倒闭,每个职工一次性拿了少量的退休金。工厂被卖给了房地产开发商,据说很多钱都被新厂长和一些领导贪了。下岗的职工们去区政府门口抗议过几次,每次都有几个人被抓起来,最后不欢而散。
妈妈用厂里给的退休金在附近的路口承包了一个奶点,收益还不错,可以供起一家人的开销。而爸爸就没这么好运了。不久之后爸爸的单位宣布裁员,只留下少数生产部干活的,爸爸不愿干,选择了内退。内退后单位给交养老保险,却没有了收入来源,而单位也不一定在什么时候就倒闭。
刚开始爸爸并没有闲着,而是跟开灯具店的姨夫卖灯,爸爸干得很卖力,跑了好几个业务,但却遭到了姨夫的无视,或许姨夫觉得爸爸的功劳微不足道,但这却让爸爸很生气,甚至闹到了姥姥家。后来姨夫也觉得做得有些过分,在饭桌上向爸爸道了歉,但爸爸觉得自己受到了欺负,而且从不吃亏的性格,让他没法原谅姨夫。自此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工作,整天在家。这让妈妈很生气,两人本来就看不对眼,这下又有了火药桶,不知何时就引爆。我无疑成了牺牲品,做什么都不能让爸爸满意。有一次早上去上学,我为了让储藏室通通风而没关储藏室的门,爸爸经常这样做。中午回到家,刚开门,爸爸坐在沙发上对我怒吼道:“白痴。”我不知所措,原来不知道谁家的狗在储藏室里撒了泡尿,这激怒了爸爸,并把我当作发泄对象。还有一次中午下大雨,爸爸听妈妈的去学校给我送伞,结果我俩错过,在家吃饭时他突然对我嘶吼:“混蛋。”吓得我浑身打哆嗦。甚至我扫地因为与他的习惯不一样而遭到呵斥。我知道爸爸的愤怒并不出于这些小事,而是心病,它像魔鬼一样占据爸爸的思想。慢慢的,我从什么也不敢做变成什么也不愿做,既然怎么做都不行那就不做了。
怪病接踵而至,有天晚上,我突然觉得背部出奇的疼,照着镜子看到一个白色的小疙瘩。刚开始并没有在意,没过两天变得越来越疼,身体左半部分的胸前和背后长出了成片的小疙瘩,妈妈带我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是带状疱疹。这病没有大碍,就是非常的疼,而且我的病情挺严重,如果忍不住可以贴膏药,但有可能会留下疤。我和妈妈说没事,不算很痛,忍忍就过去了。结果没几天,小疙瘩慢慢变成了大水泡,尤其被风一吹,疼得路都走不了。妈妈向学校里为我请了假,我在家一会儿看电视,一会儿玩游戏机,这样来分散精力,减轻疼痛感。
有天晚上,妈妈为了分散我的疼痛感而哄我睡觉,这时爸爸冲进来,对妈妈又打又骂。妈妈关上门对爸爸说我在睡觉,但爸爸已失去理智,不断地冲进卧室对妈妈吼叫着。妈妈看到痛到难以入睡的我后哭了,我既害怕又委屈、愤怒,默默地咬着牙流泪,最后在恐惧中睡去。
第二天起床我告诉妈妈要去学校,妈妈看了看已经萎缩发黑的水泡同意了。那是一个阴沉的早晨,我背上书包,跨上单车朝学校驶去,在去学校路上的唯一一个路口,我拐弯与学校背道而驰,去了经常去的那个网吧。这感觉既兴奋又刺激,有种做坏事的潇洒和解脱感。连续四天,除了回家吃饭睡觉,我就这样在网吧度过。开网吧的阿姨问我为什么不去上课,我就说生病请假了。或许妈妈知道这事,但她没有提起过。
我耽误了很多课,回到学校后发现自己变笨了,我试着补补课,但怎么也看不懂代数和化学,老师问我是不是生病变傻了,我确实有这种感觉,一种无力感。看着周围的同学轻松地解答出代数题,争相抢着回答老师的提问,而我变得像傻子一样呆坐在原地,怎么也搞不懂课本上最简单的教程,我茫然了。
我有种自暴自弃的感觉,想着升到初四再努力一把就好。我开始跟着洋逃学,那是在一节体育课上,洋告诉我有座墙可以翻出去,我跟他来到那座墙边,他示范着第一个翻了出去,随后我也跟上。翻到校外,回头看那座把校园隔离开的红色砖墙,仿佛假期提前来到,而还在学校里的人就像是傻子,随后我们跑去了网吧。
为了游戏角色的等级,我利用一切可以用的时间。早上,我会用出去跑步锻炼身体的借口去网吧玩两个小时,不到五点我就起床,尽量不让父母发觉。天色还未亮,走在去网吧的那条街,两旁是卖早饭的摊位,呼吸着清晨凉爽又带点油腻的空气,进入网吧后找到座位,打开电脑明亮的屏幕,进入游戏看着比别人高出一截的等级,有种满足感;与游戏里的朋友聊着天,一起打怪杀人,又带了一份归属感,但我并不快乐,只是在逃避,我不想变成一个每天刻苦用功的学习,却怎么也取得不了好成绩的笨蛋。
网吧里不再常听到“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而是一首节凑轻快,旋律悦耳,用假声唱着:“爱在西元前……”的歌吸引了我。有次在网吧碰到子弟小学的那个坏学生向阳,我问他这是谁唱的,他说:“周杰伦你都不认识,现在他的歌最好听了。”我在电视上找着周杰伦,第一次看到他时让我感到惊艳,直直的、遮住眼睛的长发,一张充满动漫感的脸像是日本漫画里走出的人物,羞涩内敛的艺术家气质使他显得与众不同,而个性又充满未来感的音乐让人欲罢不能,是个充满才华的创作新星,很自然的成为了我的偶像。
清晨去网吧的事后来被班主任知道,班主任找了我妈,并告诉我妈说我的学习成绩直线下降,喔!又是直线下降,连个弯也不拐。回家后我妈对我怒斥道:“不管你不行啊,想让你靠自觉,觉得你挺懂事的,怎么变成这样了。”她断了我的零花钱,并停止给我买足球杂志,不让我看电视。有次我在看漫画书,她夺过去凶猛的撕掉,我从没见过我妈这样对我,既伤心又生气。而父母商量好,我妈管我学习,我爸管我吃穿。自此,妈妈对我更加严厉了起来。
妈妈对我严厉的态度和父母间永无休止的冲突让我压抑,有次我实在受不了跑到爷爷家呆了一个星期,有天晚上我趁爷爷奶奶正在熟睡,找到他们的零钱去了附近一个网吧,那是凌晨二点,我第一次这么晚去网吧,刚玩一会儿,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网吧门口喊我,我扭头一看是我爸,我爸没有责骂我,只是一句话不说地把我领回家,也没给开网吧的老板钱。到家后发现爷爷也在我家,妈妈训斥我说:“你爷爷找不着你了,哆哆嗦嗦地骑着自行车来告诉我们,上楼时吓得差点摔倒,你真行你。”爸爸在一旁说:“行了行了,赶紧去睡觉吧。”而后安慰坐在一旁受到惊吓的爷爷道:“爸,我说没事吧,我就知道他去网吧了,这么大了,没不了。你也别回去了,就在这里住下吧。”第二天我又去了爷爷家,并保证不再做这样的事情了,奶奶只是惊叹:“这么老实的孩子竟然敢作这种事,这么晚自己出去害不害怕啊。”
爸爸经常去爷爷家说妈妈的坏话,有次他说道:“她们家……”这刺痛了我的心,我们不是一家人吗?恍然觉得自己是个没人要的累赘。而在爷爷家呆的也并不愉快,离开的那天奶奶斥责我:“以后别来了,在这白吃白住,谁养得起你,回你妈那去。”这话是说给我妈听的,但那时的我伤心透了。我一边哭一边骑行在回家的路上,不敢抬头看周围的一切,哪怕头顶是耀眼的太阳,但却照射出一片的委屈。更糟的是回到家,妈妈看到我立马训斥起来:“回来干什么,有本事别回来,回你奶奶家去。”我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变成了一张白纸,没有色彩也没有味道,而我又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初三即将结束时,学校组织全体同学开了个会,会上告诉同学们,如果成绩不好或是不想考高中的可以选择去职业中专,学习一门技能,可以早就业,也可以考大学。并解释着这也是条很好的出路,能够早日工作赚钱,而且混得也不比大学生差,还能为家里减轻很多负担。这称之为分流,会上把分流吹得天花乱坠,好多同学都动了心,也包括我,而我没有想就业什么的东西,只是喜欢职业中专自在的环境,感觉去了那里就可以随心所欲的玩游戏和谈恋爱。回家后我把分流的想法告诉了父母,爸爸说:“别听学校忽悠,老师都是拿提成的,分流的人越多奖金越多,你就安安心心的上高中,考不上好的高中我就找你姑父,把你弄他那学校去。”听到这,我打消了分流的想法。而洋却选择了分流,那时分流的同学在我们印象中都是差学生,是不受欢迎的。洋自从分流后就再也没回来学校过,我俩也失去了联系。后来,从与他一起分流的同学那里得知,洋在游戏里玩了个新角色,并用我的名字为角色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