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澄才八个月大,还没来得及见这个世界一面,就这样死在了温凉的肚子里。
那个是他的孩子……
他可怜的孩子……
容湛觉得自己身上的每根神经都在撕扯着,每个毛细血管都在透着疼痛。
原来他是苏白,原来他自己就是苏白。
还有什么比这更讽刺的事情么?
容湛想笑的,却终究嘴角扯出的是一抹殇。
他从来没有一刻这样的恨自己,原来温凉身上所有的疼痛皆由他带来,他还曾经可笑的认为,为什么温凉最先遇到的那个不是自己?
他认为,如果温凉最先遇到的是自己,那她身上就不会有那么多伤痛了,她也不会在年仅十九岁的时候,就经历了殇子之痛,她也不会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
可原来,她遇到的就是他。
他是那个罪魁祸首,是她所有伤痛的源头。
而他带给她那些伤痛之后,却理所当然的将这一切都忘了,忘了他生命中曾经有一个叫温凉的女孩,忘了他曾经叫苏白,忘了他们之间所有的共同的回忆。
门在敲了几下,里面的人依旧没有回应,林静玉和萧南希便自己推门进来了。
林静玉和萧南希对望了一眼。
容湛已经不知道在窗边站了多久了。
他额角上的伤还没经过处理。
伤的挺严重的,就怕没及时处理,伤口会感染。
温凉还没有醒来,医生说并没有大碍,只是受了些刺激,等她醒了便好了。
林静玉走过去,“容湛,你额前的伤口需要处理,先去处理伤口吧,温凉这里我来照顾。”
许久,容湛才转身,他的眸子有些泛红的血丝,看了床上的温凉一眼,才轻点头。
莫子凌还在门外,看见容湛出来,跟上来,“阁下,您的伤口需要处理……”
容湛额角处的伤口真的挺严重的,挑开了头发,清洗了伤口,还缝了几针。
因为累极,再加上额上的伤口流血过多,容湛在医生处理了伤口之后,陷入了昏睡中。
梦中,他回到了五年前。
他第一次见到温凉的时候,午后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她手里捧着书本,没有撑伞,从那条小道上走回来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注意到她了。
所以,当她的书本掉在地上的时候,他帮她捡起来,并不是巧合。
他把书递给她的时候,她的脸微微的红了一下,那时候,他觉得,就是春天里盛开的百花也比不上她的分毫。
他们在同一所房子里生活了许久,却一直没有交集。
直到那一天晚上,后来,她生日,喝了点酒,人也变得调皮起来,她说,她不喜欢叫他苏白,能不能叫他小白……
小白这名字,像是宠物的名字一样,他不太喜欢,可也没有去纠正过她,她便叫上了瘾一样。
总是小白小白的叫他……
很多的时候,她在这样叫他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是她的宠物。
他们之间有过那么多美好的回忆,是他亲手将她从一个女孩变成他的女人……
可他最后消失了,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消失了。
再度见到她的时候,他说,“温小姐,你好,我叫容湛。”
她眼中的恨意与痛楚在他眼前不断的放大放大再放大……
容湛低喘一声,从梦中惊醒。
额角上依旧是钝钝的疼,抹了一把脸,他才缓缓的完全清醒过来,他竟睡在了椅子上。
容湛手撑在额前,重新的理了一遍五年前发生的事情。
那一夜,他在模特公司的门外等了许久,都没有见到温凉出来,后来,从里面出来了两个女人。
从她们的谈话中,他才知道温凉被经纪人带走了。
他赶到的时候,温凉用剪刀扎伤了自己的大腿,正和房间内的一个男人对峙着。
那时,他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现在才知道,原来那是前首相。
怪不得那男人在看到他闯进来的时候,会一脸震惊,因为他曾派人暗杀他,他以为他已经死了。
也是那时候,他的踪迹暴露……
过了两天,他在外出的时候,接到了温凉的电话,她说他有话要和他说,在他问了许久之后,她才慢慢的说,她说她怀孕了。
那时,他满心的喜悦,在街边拦车往住处赶。
他还未上车,便被人从后面狠狠的打了一棍。
再度醒来的时候,他记起来了一切的事情,却独独忘记了他和温凉在一起的半年时间,也忘记了自己曾经叫苏白。
莫子凌有很长的时间处于石化当中,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记得容湛曾经叫他调查过那个叫苏白的男人,那个曾经在温凉心中占据了几乎整个生命的人物。
给了她刻骨铭心的爱,也给了她噬骨缠绵的痛。
莫子凌永远记得,当他将一个关于苏白的消息告诉容湛的时候,他的反应。
眸色那样的冷,让人不寒而栗。
他知道他很在意那个叫苏白的男人,他也很妒忌那个叫苏白的男人。
可是,老天怎么会这样子的开人玩笑呢?原来他自己就是苏白。
“阁下……”莫子凌很长的时间都还不能说服自己相信这一事实,“那这么说,您当时消失的半年……”
“我受伤很严重,脑后面也伤到了,昏睡了很久才醒来的,之前的记忆消失了。”
“是一对老夫妇将受伤的我带回去的,当时温凉在他们家租房子。”
原来是这样。
莫子凌低眉深思了半晌,他记得当时是王后通知他,说容湛回来了,他去看他的时候,他正躺在医院里。
容湛醒来之后,便开始着手准备大选。
所以,容湛消失的那半年的记忆在回来之后,就没有了么?
是人为的,还是……
莫子凌抬头看向容湛,询问他的意见。
“叫人去查一下,就从我回来的那一天开始查,从云茜那里着手。”他了解云茜,如果他真的是她带回来的,那么,以她的性格,一定会去了解他在消失这半年所发生的事情,知道他这半年和温凉在一起,她肯定会想法设法涤除掉他的记忆,如果这事是她做的话,那么,温凉被人推下楼,澄澄逝去的事情……
想到这,容湛的眸光一颤……
“还有,查一下温凉几年前流产的真相。”
“是。”莫子凌郑重的点头,他知道,可能在容湛心里隐约已经有了答案,可是,他需要确切的答案,而不是靠他自己的猜测。
莫子凌离开之后,容湛又在这里待了许久,他知道温凉已经没什么事,可是他忽然却错失了全部的勇气。
他竟然觉得自己没有勇气去见她。
他是苏白,她恨着的苏白。
她在心里必定是怨着他,恨着他的,不然为何这么久以来,从来不肯告诉他,他就是苏白。
她心里的结打的太死,都不肯解开,更不肯让他触碰。
容湛到底还是开门走了出去,在门外遇到了赵乔。
“阁下,您怎么样?”
“没事。”容湛深邃的眸子轻抬了一下,“今天是你陪夫人出去的?”
“是。”
“她怎么会突然这样?”医生说她是受了些刺激才会那样子。
“不知道夫人是不是因为看到了那个人。”赵乔在回忆着当时在商场上的事情,她在和那个男人打完招呼之后,夫人的脸色就苍白了。
还追了出去,后来还询问了有关于那个人的一些事。
“什么人?”容湛的眸色一变。
“我以前的同事,早些年是跟着陛下的一个侍卫。”
容湛的眸色因为她的话而愈加的冷冽,几乎要结冰了一样,“一会你去找莫子凌,将你今天看到的,还有那个人的资料给莫子凌。”
澄澄是温凉心中一道永远的殇,所以经过赵乔刚刚的一说,容湛猜想温凉是因为澄澄的事情才会有那样的反应,如果是的话,那么赵乔口中的那个男人一定是当时做了点什么事。
“我等一下马上去找莫子凌。”赵乔怔了一下,还是很快的答道。
“阁下是要去看夫人么?”
“她醒了么?”容湛一直没回话,良久才轻轻的问一句。
“不知道她此刻醒了没,她母亲还有萧小姐在病房陪着她。”
温凉其实睡得并不安稳,她已经许久不曾梦到澄澄了,可是刚刚再一次梦到。
她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额前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林静玉正帮她用拭去,见她睁开眼睛,林静玉笑了笑,“醒了?”
“嗯。”温凉从床上坐起来,“妈,让你担心了。”
林静玉没说话,只是从萧南希的手中接过刚刚首相府管家陈彤送来的粥,“来,你睡了一下午了,都没吃东西,吃点吧。”
温凉接过了那个精致的小碗,“妈,洛洛呢?”
“南希下午就带他回首相府了。”
“那就好。”温凉轻声的应着,然后低下头喝粥。
她听到了细碎的抽泣声,抬眸的时候,看见林静玉的眼眶通红。
温凉有一些慌了,“妈,你这是怎么了?”
母亲的性格很要强,这点她作为她的女儿,很清楚,二十几年了,她一个女人亲手将他们两姐弟拉扯大,什么磨难没见过,她都能咬牙挺过,最困难的时候,也没见她落一滴眼泪。
此刻却红了眼眶,眼泪像是永远也止不住似得。
温凉将手中的碗放下来,用纸巾去擦她的眼泪,“妈你别哭,我没事的,医生不是说我没什么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