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初秋,乔云山矗立出一派肃杀景象,给行走在山腰间巨型铁链上的那抹倩影披上一缕沧凉。
远处茫茫云海间,朗月升起,在虚空中晃荡着的无形的微风,也隐约受到了这股张力。
然而,月将定,风未住。
一切仿佛受到天地牵引般,女子嘴唇微启,头略略往上仰起,原本慧黠多端的脸上尽是矜持之色,显得铅华销尽见天真。她欠了欠玉手,从盈盈一握的细腰上拿出贴身珍藏的玉箫,修长的美腿方才顿住,在铁链的正中间处停了下来。衬着身侧巍峨的山峰,脸色略显冷艳,却是般般入画。
女子的发线挽成三转小盘鬓,微向右倾,上面插着一支镂空雕花水晶钗,鬓下饰两朵蔷薇,鬓边两缕散发似不经意垂下,薄如蝉翼,而身上只披了一件白纱衣,腰间系着一根清淡的梅花妆的银纱带,随风舞动着,于天地之间只影孤立的身姿,宛如飘然欲去的仙女。
像是有极重要的东西不见了,当玉手握起玉箫凑近朱唇时,女子再次打眼望向了峰下,双瞳剪水湛湛,一番寻寻觅觅。
“眼聚清波,轻盼曼顾.顿觉有情.原是无情。”
完全无视峰下数百个山贼射来的****的目光,在那里面只有赤裸裸的****,满是俗尘的劣根。而此时的她,心静似水,气平如练;红尘早断,不起凡念。
乔云山峰下不远的一处高地上,一个好似梳子从未光临过的,头发异乎寻常浓密的中年人,迎向那秋水般的目光,得意的用略显瘦削的手掠过自己的头发,手指过处,头发人立而起,赛似“梅杜斯头上的乱蛇”。
张彦,乔云山的占山大王,为祸双岗城的凶徒,他不仅是实力强悍的大武师,更拥有着一种属性极其可怕的武魂。武魂是圣罗大陆武者进化自身实力的根本。只有武魂觉醒,才能成为真正的武者,也才能被其他的武者肯定。
张彦时常带领手下的匪徒劫掠过往旅客。乔云山附近的势力都轻易不愿意招惹他,只要不触动他们太多的利益也就听之任之。而崔萱便是不久前被张彦抢上山的,是一个不受家族重视,任之自生自灭的角色。
崔萱探过去的目光始终游离在张彦身旁,在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身上,那少年身形略显单薄,脸色苍白,两眼呆滞,木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时而还双手抱着头一阵痛苦的摇晃,显出挣扎之色,却又极力忍受着。
崔萱心是揪紧着的,但脸上却覆盖了一层伪装出来的淡漠,被虏掠至今,为了周旋山贼,敷衍张彦,她早已身心俱疲,再加上弟弟崔铭被张彦用毒物控制,现在弄得神识不清,她更断了逃跑的心思,现如今更是身着单衣,峰上吹箫,极力讨好张彦,希望他能解了下在弟弟体内的毒。可是,这现实吗?
待到朦胧的月色下晚风渐起,律动出尘的箫音当即传来,如浅吟低唱般的随意,却有余音绕梁的质感,伴着风声,更夹杂出了几分悲壮和苍凉。
“经珠不动两眉凝,吹彻碧云一口箫。”
底下的山贼们彻底痴了,若只是人美倒还罢了,可这一口如仙似梦的箫技,端的连毫不通音韵之人,也沉溺其中,欲罢不能。
“首领有福了。”
“大哥好福气,二弟下回也抢两个这玩意回来,哈哈。”
张彦与有荣焉的看着自己的女人引起的反应,作为一个有追求的山贼,他自然想以此来突出自己的品味,达到恩威并施的效果。
只有首领我这般实力的人,才配拥有如此尤物。你们?继续努力吧。
清音梵唱般的箫声停了许久,哀伤婉转的箫声又神乎其技的衔接起方才湮灭的余音,这一手追音显圣立即将气氛笼上了一层哀怨,让原本就有些低沉的基调在情绪上更是纠缠不清。
箫声便在哀怨中走了一段光阴,突然,张彦神情巨变,再不复方才的半点柔情,色厉言狠的喝道:“贱人,死来!”
张彦布满阴森气息的手掌突兀长出九根墨绿色长指甲,透出危险的信号,尽数凌空向铁链上的崔萱射去,而剩下的左手那只拇指一瞬间干瘪了下来。同一时间,峰下十几个还没有达到武之气境界的山贼突然殒命当场,面上尽是一副哀伤欲绝之色,剩下的山贼也是面有异色。
“呃…”崔萱的身体刹那间便被洞穿,口角流出鲜血,光洁的脸上再不复生机,如一片落叶般从巨型铁链上跌落下来,孤苦无依,宛若安然赴死的飞蛾,步入湮灭。但临死前,她仍是勉力睁开无神的双眼,向高地上的崔铭投去一抹欣慰。
“血魂饲箫”,崔氏一族女性武者,以自己武魂之力牵引自身精血,通过箫音释放出来,寻求与敌人同归于尽,以保全清白之身。
作为一个武之气七段的武者,她是拥有自己的武魂的,她也早就该使用这唯一的“自救法门”,却因为弟弟的安危一直举棋难定,直到她发现弟弟连自己也不认识了。她才懂得,不论是不堪折磨的弟弟,还是不堪凌辱的自己,都需要她站出来,终结这一切。
然而,崔萱不知道,眼前的崔铭早已不再是她那个纯粹的弟弟。他弟弟的魂海里,多了一个来自地球的灵魂。
崔铭来这个世界已经有七天了,但他每天都是浑浑噩噩,不愿接受现状的样子,尤其对于脑海中时常冒出来的,仿佛刚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的另一个灵魂感到十分心悸,因为那灵魂一出现,就疯狂的追着自己咬。再加上这具身体重病缠身,虚弱不堪,他真的有种再死一次的冲动。
但好在那个灵魂对自己的威胁并不大,他也就静观其变。然而,崔萱从铁链上掉落的那一刻,他感到魂海里又突然多出了一支沾满鲜血的玉箫,里边还有一丝乳白色的光芒闪过。似乎玉箫就是刚才那个经常来找自己的女子所使用的?他心里刚有疑问,就被无尽的黑暗吞噬了,他知道自己被这具身体排斥了,因为突然另一个灵魂回光返照,拿到了身体的掌控权。
“还我姐姐,你这个坏蛋。呜呜。”张彦身旁的崔铭双目泛红,跨着虚弱的步伐,用瘦削的双手向张彦狠狠撕扯过去。然而,尚未近身便被张彦震了出去,昏死在地。
张彦并未看一眼躺死在地上的崔铭,用恢复正常的手轻轻地理了理衣领,语调轻缓的叱道:“找死!”说完手又开始拨弄自己无序的头发。
“大哥,这小子还没死透。”一个长着猪鬃一样粗硬的黑头发的男子探了崔铭的鼻息后向张彦说道,这是乔云山的二首领郝建,拥有六阶武师的实力,他说着手中的刀正要向崔史的身体扎去。
“住手。”张彦制止道,他自己下的手,死没死,还能不知道?他甚至很奇怪,这小子刚才气息明明是已经断绝了。于是,他暗地里一沉吟,朝远处树荫下的一个并不显眼的干瘦的男子说道:“老三,你不是还少了药奴么?瞧着满意了,就拿去。”
那男子阴骘的脸上露出几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极薄的嘴唇一阵翕动,他身后就突然跳出两个周身布满奇异色彩的人,那两人再腾跃几次就到了崔史的身边。将昏迷不醒的崔铭抱起后,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那干瘦男子也不知何时便已离去,他待过的树下唯有几丝秋风还在逗留。但远近山贼仍然还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可见他们对三首领的忌惮远远超过了前两位。
药奴有两种,一者用于试药,十试九死,一者则被人为改造,用于战斗。总之,为药奴者,难得善终。
张彦最后朝着崔萱摔落的地方看了一眼,只见原本如矢车菊般娇嫩的美人,业已玉殒多时了,当下便有些意兴缺缺。于是吩咐下去,将死了的兄弟就着好风水埋了,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至于那女的,如果不是还没真正享用到过,他甚至连第二眼都不想再去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