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淡淡地道:“没错,你说得一点也没错,在觉醒时只有那些天赋异禀的人才会昏倒,那是因为他们的身体一时间承载不住那么庞大的力量,需要一段时间的恢复。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确实施放出一层能量罩压制住他,但是却被这个孩子亲手打破了,这代表什么不用我多废话了吧?我还想问你呢,那柄镰刀和镰法是怎么回事?你以前为何从来没有向我汇报过?”
叶茫沙一愣:“什么镰刀?”
中年人眼神一眯,刚想问什么,可看到叶茫沙那副疑惑的表情,好像真不是装的。
“行了,你们先回去吧,这件事我要先和上面禀报一下,等有了结果,我会告诉你的。哦,对了,差点忘了,这是这次的药,虽然可能用不到了,但你回去还是先吃了吧,以防万一。”
叶茫沙犹豫了一下,忿忿地接过药瓶,他左手抱着叶辰星,右手把那装着几片白色胶囊的玻璃瓶收入口袋中,道:“我知道了。”
不过,叶茫沙和中年人都不知道的是,他们之间交谈被叶辰星一字不差的听在耳中。
叶辰星并没有装,他确实是昏过去了,甚至他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昏过去的,只是感觉在挥了那几下镰刀后,全身肌肉显然不能继续承受住那股力量了,顿时萎缩了一下,脑子像被细针扎了一样,紧接着就没有了意识。
但很快,自己就出现在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中,不同于那个黑色立方体,看不到却能听得见,渐渐地,这样的一段短暂的交谈似乎在一瞬间就打开了叶辰星这几年来所有的疑问。
在这个黑暗世界中,叶辰星哭不出声来,无论他有着怎样的痛苦,在这里是没有眼泪这种真实的东西存在的。
叶辰星心中暗暗道,爸爸,其实你可以不用骗我的,有什么事我们都可以一起承担,你不是也教过我,做人要诚实吗?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呢?尽管是为了我好,但被欺骗的感觉,真的好难受好难受啊!
回到家,叶茫沙把儿子放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他,不久后,他叹了一声,帮儿子把被子盖上,洗漱一番,自己在床边也睡了下来。
叶辰星一夜未眠,只不过他一直是在这片黑色世界中,直到第二天早上,他从眼前的一片黑暗中看到了光芒,同样的场景,却恍若隔世。叶茫沙还在睡梦中。远方的天边似乎隐藏着一抹紫意,看来天才刚亮。
叶辰星实在等不急了,他推了推叶茫沙,道:“爸爸,你起来一下,我有事问你。”
推了两三次后,叶茫沙终于眯开了眼睛,口舌不清地道:“你醒了,有事吗?”
叶辰星深吸一口气,直接了当的道:“爸爸,昨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茫沙微微一愣,侧过身,眼神微转,正在这时,叶辰星又道:“我想听真话,能告诉我吗?”
短短的一句话,却打开了二人许久不曾开过的大门。
叶茫沙的眼神变直了,他愣了一分钟,才道:“你都知道了。”沉默的语气不动波澜,似乎他早就知道这一天的到来。
叶辰星几乎隐着哭腔,他恨不得大声说,你为什么要骗我!可这样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他只是红着眼圈,抿了抿嘴唇,道:“您以前不用骗我的。”
叶茫沙深深地看来叶辰星一眼,坐了起来:“看来,你真的长大了,儿子,你把昨天你感受到的都说出来,我就告诉你真相,不过我先要告诉你,爸爸没有骗你,爸爸只是希望你健健康康地成长。”
叶辰星思考了一下,他相信这次爸爸是不会骗自己,所以,在整理好思绪后,他把自己昨天发生的事全部向爸爸说了出来。
这个过程持续了半个时辰,叶辰星并没有添油加醋,而是昨天接受的信息量真的太大了,他从自己回忆的那道黑光开始说起,一直说到自己在黑暗世界中听到爸爸和那个中年人对话。这半个时辰还是建立在叶辰星表达能力不错的基础上,虽然叶辰星说的十分朦胧,还有一些诧异,但叶茫沙从始至终都十分认真地听着,脸上不时浮现惊异之色。
不料,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让叶茫沙的精神一下提起来。不过,他很快就放松了警惕,因为这敲门的节奏虽快,但每一下都很轻,而且从声音位置就能判断出,是在木门的下方,所以应该是个孩子。叶茫沙立即起身,快步走到门前,开锁后,下意识地道:“谁家孩子这么不听话?”他随着目光向下看去。
从这个角度看,叶辰星能看到叶茫沙那瞬间收缩的瞳孔,也能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
清晨中最年轻的阳光洒在她的碧发上,小女孩那如蓝水晶般的头发上,似乎让空中闪着几分宝光。几抹难看的土灰在她那粉嫩的小脸上有些突兀,合身的白色长裙被染了各种颜色的尘土,银白色的鞋也被磨得伤痕累累。她的眼睛似乎还在充血,那是一双晶莹剔诱的大眼睛,仿佛能滴出水一般,但这清澈通透的碧绿色瞳孔中,有一丝血红。白璧微瑕,确实美中不足,不过更多的,是让人产生怜惜。
叶辰星站在那里,不知不觉他已经从床上下来了,眼中闪着几分惊讶之色,看着这个楚楚可人的女孩,自己焦躁的心也不知怎么陷入幽静了。
“爸爸。”女孩儿轻轻唤了一声,一双大眼睛泪汪汪地看向叶茫沙。
爸爸,什么爸爸?叶辰星只感觉天上降了一道霹雳,他呆滞地站在一旁。
难道我不是爸爸的儿子吗?难道我不是你的儿子吗!
看着对女孩不断问候的爸爸,叶辰星那颗脆弱的心脏像是被人用手狠捏了一下,靠在冰冷的石墙上,却能感觉到热度。
叶茫沙回过神来,看向靠在墙上的叶辰星,内心也是百感交集,“你们两个,都过来”叶茫沙用沉重的低音说道。
小女孩注意到了叶辰星,自然的跟在他身后,而叶辰星像是丢了魂一样飘到叶茫沙的面前。
“出了什么事?”叶茫沙轻抿嘴唇,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柔和地朝女孩说道。
小女孩抿着双唇,脸上挤出一副难看的表情,眼圈红润,像是怎么都哭不出来:“妈妈,妈妈被坏人抢走了,她把我藏了起来,叫我不要乱动,可当时外面声音好大,我不敢出去,就听见妈妈的喊声,然、然后,那几个人就抓着妈妈,把她抓到一辆黑色的车里去了,那些人的长相我没看清,隔着竹篓。后来我出去追,但追也没追上。爸爸,你不让我和妈妈来找你,但我真的没办法了,只能来找你。”
“七巧她......”叶茫沙梗塞了两声,跌坐在椅子上。这一瞬间,他的背影充满了自愧与自责,沧桑的他,仿佛真的年过半百。
精神一动,似乎一阵错乱的马蹄声卷入了他的感知。这是属于精神系职业者的天赋感知。
叶茫沙知道时间所剩无几,他红着眼睛,看着身高一米五的叶辰星,道:“你一直是我的儿子。”
叶辰星的眼泪再一次不争气掉了下来。
叶茫沙道:“你不是想听解释吗?那我就讲给你听。
“是的,你并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你是别人送到我手里的,寄养。而你的父亲,正是当初神音皇室的三大公爵之一,云木公爵。因为你天生具有煞气,专克亲人,所以他们没有把你留在身边,公爵夫人一共生下三个孩子,老三死了,老大就是你,而老二就是现在的云木少主。虽然他们放弃了你,但待你并不薄,让一个必死的人来照护你。如你所见,那个人就是我。因为当初我的妻子病危,急需那笔钱,但也只能再多活几年。可现在她还是没有躲过......辰星,你可能不懂,但有些话我必须要说出来,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亲生儿子看待,从来都是。”
“什么?”叶辰星微微一愣。
叶茫沙的声调有一丝懊悔之意,道:“一切都罢了。人终有一死,我也一样,我这么说,是因为我感觉到了那天的到来,否则,我是不会轻易对你吐露这些话的。”
叶辰星咬着牙忍住眼泪,低道声:“爸。”
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叶茫沙眼中的不安瞬间翻涌起来,立即道:“没有那么多时间了,他们果然来了,我就知道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你的。叶辰星,爸爸再拜托你一件事,请你照护好你的妹妹,带她去一个地方。”叶茫沙意念一动,一条信息微妙地传入叶辰星的脑中。
可叶辰星来不及去想这些,道:“爸,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来?”
叶茫沙站起身来,双手紧握叶辰星的两臂,认真地道:“因为你的亲生父亲也被人杀了。昨天你见到的那个人,就是以前你父亲让他和交流的人,那个药也是他给我的,能减少你身上的煞气对我的影响。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你身上的煞气消失了,完全消失了,这是你那天昏迷一周后我发现的,那个人以为我察觉不到,可他不会想到就在前天,我已经是一个五级精神异能者,在接你离开的时候我终于察觉出了不对,他也被人收买了!叶辰星,你记住,在这个世界上,能完全相信并且依靠的,只有你自己。你的战斗职业也应该觉醒了,虽然晚了一些,但并不影响你的修炼,找到那个人,告诉他我的事情,他就能教你修炼异能者的事情。以后再遇到困难的事时,要先问问自己,是不是自己不够强大。记住我今天所说的话,一定要牢牢地记住。
“再见了,儿子,爸爸最后拜托你,照顾好你妹妹。”叶茫沙没有说任何有关他妻子的事情,因为他听过碧雪儿的讲述后,已经知道了结果。
叶辰星立刻冲出房屋,向一个方向跑去,不久,一个嘹亮的声音喊道:“发现目标了!大家都跟上,一个也不能放过!公爵大人说了,不管死人活人,立了功,就赏我们十万红玉币!”
在一片叫嚣和马蹄声中,两个小小的身影已经向另一个方向跑去,爬上了洼地,光芒亮得刺眼,晶莹的光从脸颊上淌过,这一切如窒息般来的迅猛,让他无助,让他措手不及,叶辰星第一次看到那片自己一直想看到、却无法身处其中的新世界,一望无际,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是用这样的方式与它相见。
小时候,自己也曾拥有一片天地,而八岁的叶辰星,站在广袤的天地始端,纵览平平山色,叶稠阴翠,浮生如云,梦景依然,袅袅夏香,惘惘仰望,夏香透着凄凉。
忽然间,一个这样的想法从他心中萌生:
——如果这个世界上一定要靠失去自我才能换得什么的话,那么,无论它是何物,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