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大西历一年,玖月。
南方的九月是湿热的。
我住在山脚下,山上的桂花开满,十里飘香。下了一场大雨后,桂花的清香夹杂着泥土和青草的气味充斥整间屋子。
雨停后我上山采了些桂花,雨后的桂花异常干净清新,留在枝头的都是新开的桂花。我采了满满一篮,想着等会儿去镇上托饭馆管事帮我做些桂花糕和桂花酒。
带着满满一篮桂花,搭着村里外出的车子,欣赏着沿途的田园景色。我觉得这一切美好极了。
到了镇上,我独自提着一篮子桂花往饭馆走,还未走入饭馆,就听见一阵喧闹。
我大步跨入饭馆,将篮子递给迎上来的管家,问,“怎么回事?”
“东边的李家少爷娶了十七房姨太太,这个姨太太自称是前朝公主,要去都城受封,李家少爷不肯,这姨太太偷了银两出门,躲在饭馆里,不知怎的被发现了。”管事将事情大概说了。
“前朝公主受封?”我问。
“前些日子,官差贴了公告,说是当今圣上仁厚,要封赏前朝皇室。”管事替我拨开人群。
我看见一个漂亮而又憔悴的女子,十分眼熟,像是,年萤?
“我们东家来了。”管事朝那体膀腰粗的男子道。
那男子看向我,年萤亦看向我,她眉宇间失了傲气,只有苦苦的哀求。
“东家?甚么个东西!”男子不屑道。
我皱眉,看向四周杂乱的桌椅,道,指着问那男子,“这些都是你弄坏的?”
那男子用鼻孔瞧人,道,“是本大爷砸的。”
“赔钱吧。”我冷冷注视他。
“什么破玩意儿,爷弄坏又怎样,多少人求着爷弄坏!”那男子眼中的鄙夷更甚,“一个姑娘家,四处抛头露面,贱人。”
我握拳,忍着不上前揍人,“砸坏就应该赔!你把她赔给我!”我指了指年萤。
“哟,不会是一个窑子里出来的吧,装什么姐妹情深。”男子一脚踢飞一把椅子。
“闭上你的狗嘴!”管事怒了,瞪大眼睛看男子。
“你算是什么东西,来人,打!”男子身后几个大汉几个健步上前。
“一千两银子。”我深呼吸几次,道。
“什么?”男子瞪大眼。
“一千两银子,不要再来找麻烦,我再出一千两银子买下她。”我指着年萤。
男子犹豫了会儿,道,“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银子可以买你全家的人头。”我低沉着声音道。
“你!”男子张红了脸,对峙半响,他道,“给钱吧。”
我从口袋中掏出两千两银子,递给他,男子冷哼一声,带着几个大汉走了。
我扶起年萤,年萤抱着我就开始嚎啕大哭。
边哭着,边诉说着,原来她当日也趁乱跑了出来,变卖了身上全部衣服首饰,换了些银两往南方逃,半途中被人骗去勾栏院,被这李家少爷看中,买了下来,抬进李家做十七房姨太太,她死活不从李家少爷,李家少爷一包迷药迷倒了她,趁机与她发生关系,本想着这辈子就这么耗下去,可后来听见消息,和李家少爷坦白自己是前朝公主,可他怎么都不信,反倒把她关了起来,她只好偷了些银两出门,躲在饭馆中,等过些时日再敢往都城,却被李家少爷发现了,找人来捉她。
我叹息一声,“我给你五千两银子,你愿意去都城受封也好,找个地方安稳住下也行。”我从怀中掏出五千两银票给她,年萤接过,朝我感激一鞠躬,“等我到都城受封之后,会好好报答你。”她没有说更多,换了身衣服就走了。
六、
大西历三年,元月。
一年多过去了,我已经十五岁了。我自己为自己办了及笄礼,一人吃完了宴席。
新春刚过,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年萤。
“巧巧。”年萤朝我笑,她已是萤郡主。
“民女参见郡主。”我行了个礼,年萤慌忙扶起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怎么能拜我。”
我摇头,“我如今只是一介白衣。”
“只要你想,你也会是郡主。”年萤劝说道。
“我不想。”我再度摇头。
年萤万般可惜看我,给我讲起如今的都城。
大西朝当今圣上便是当年的西邦大公子,帝姬理所当然被立为后,然而有传言说帝姬已经疯掉,只是空有皇后名头罢了。
“我去见过帝姬,她不记得我了。”年萤道。
当年那个说要迎娶我的西邦小公子被立为王爷,但他不问政事,反倒去游历天下了。
“都城中传言说是为了去找你。”年萤笑道。
我挑眉,表示一点也不相信。
“我找到了真正爱我的人,他虽然只是七品小官,但他是真心实意对我好,”年萤笑的开怀,“今年我要出嫁,你来喝杯喜酒吧!”
我道,“恭喜,都城路途遥远,我不愿去。”从母妃留给我的盒子中找了块冰种玉,递给年萤,“诺,贺礼。”
“嗯,等你成亲我也会送上大礼的。”年萤笑着收下了。
“哦,对了,年月被东邦可汗要走了,成为了可汗夫人。”年萤道。
我点点头。
“当年的几个公主多数出嫁了,除了你,基本都定亲了。”年萤摇摇杯中的茶水。
“嗯。”我低头不语。
年萤走前低低说了句,“这就当报恩吧!”
大西历三年,叁月。
三月的桃花开的正好,我托人弄了些桃花糕和桃花酒。
懒懒晒着太阳,倚在美人塌上,吃着桃花糕,闻着空气中好闻的桃花香。真是幸福啊!
咚咚,敲门声响起。
我披上外衫,去开门。
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镇上有些名头的孙媒婆。
“林姑娘是吗?”孙媒婆笑的春光灿烂。住入小镇后,我改随母姓,叫林年巧。
我点头,将孙媒婆迎进家中,招待上茶水和一些糕点。
孙媒婆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南边的萧家姑娘可知。”
我点头,南边萧家是前两年搬来镇上的,开了几家茶馆和几家杂货铺。
“那便不用我多说,这萧家少爷,看上姑娘了,要娶姑娘为妻。”孙媒婆笑得皱纹挤做一团。
“这萧家少爷哟,可是一等一的好,皮相好,小小年纪就当家做主,家中没一房姨太太,连个通房丫鬟都不曾有。好些姑娘托我去说,这萧家少爷却说看上了姑娘,姑娘真是好福气啊。”
“啊,对了,这是萧家少爷托我给你的。”孙媒婆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纸上是一盘残局棋谱,右下角书,棋箫舞画第六谱。
我心下一惊,回忆母妃留给我的五张棋谱,这第六棋谱,恰好是龙头。
我盯了棋谱很久。
“林姑娘,林姑娘?”孙媒婆小心问我。
我匆匆走回房,拿出纸笔,唰唰写下我的生辰八字,“把庚贴给我吧。”
孙媒婆欣喜把庚贴递给我,我又拿出十两银子,“敬给孙娘。”
孙媒婆笑得皱纹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