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怎么的,这病书生和雾叟虽在一个派系之中,但却仿佛互看不爽,一有机会便互相挑刺。
雾叟死了徒弟本来就火,再被病书生这么一浇油,登时火冒三丈。
他一拍面前的茶几,刷的站了起来,转身对着的病书生叫到:“老夫来这里不是听你放屁的,还有没有事?没事就恕老夫不奉陪了。”
说完之后,他也不和众人打个招呼,直接掉过身子怒气冲冲地往竹楼外走去,站在门口侍奉一旁的红袖隔着老远就连忙侧开身子给这个魔道老妖让出一条道来。
这个老人凶名在外,动辄杀人,这一点先前师父早就提点过自己。
他不对那些本教长老动手,并不代表他愤怒之余,会顾忌自己这个小女子的性命。
想到这里,面罩白纱的红袖眼中闪过一丝畏惧,于是她便偷偷地再往旁边小步挪了一下。
“慢着!“病书生大声喝道,只是雾叟脚步不停,丝毫没有犹豫。
“青灯神灯已经认主,我教已有天定教主,而我也知道了教主的下落。”病书生接下来说的话,却仿佛带着魔咒般的力量将已经走到竹楼门口的雾叟身影直直地定住了。
不过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坐在病书生身边的黑袍长老,一双如鹰似鹫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了病书生的肩膀,一双因为激动而变的通红的双眼紧紧地盯着他。
黑袍百年来没有这么激动过了,只听其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再说一遍!”
柔和的金色夕阳照进楼中,照在这个一身麻衣的书生身上,带着希望之光。
面对着多年老友的激动表情,病书生冲其重重地点了下头,道:“是的,我的老哥哥!你并没有听错。”
病书生少有地凝重起来,流逝的百年岁月并不曾夺去他锐利的目光,他双眼直视黑袍长老那布满血丝的眼睛,那里面似乎倒映着当年那笔笔血债。
他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黑袍一字一顿地说道:“教、主、出、现、了。”
黑袍长老听到这话好半响后,无力地松开了紧抓着病书生肩膀的双手,缓缓地做回竹椅上。
他的心还在“噗咚!噗咚!“地直跳,口渴异常,情不自禁地想喝点茶缓缓。
只是原本那沾满无数鲜血名镇天下的大黑魔手,现在颤颤巍巍地几乎端不起面前茶几上的这一小碗清茶。
病书生见了只是叹了口气,收起来手中的纸扇,他却没有笑话自己的这位老哥哥的失态,毕竟当初的自己反应也好不到哪去。
“呜呜……”一阵刺耳得有如同半夜寒鸦的呜咽声从竹楼门口传来,那个由虚化实的身影不顾体面地蹲在了地上。
杀人如麻的青灯六老之一的雾叟此刻哭泣地就像个孩子。
教主啊!一百年来自己魂牵梦萦的天定之人,终于出现了,当年那一笔笔和正道之间的血仇逐渐浮现在他的眼前。
红袖错愕看着这个蹲在地上不顾体面嚎啕大哭的雾叟老魔头,心中不知为何,变得更加害怕起来了。
突然间,沙哑的呜咽声消逝了,雾叟又化作了一团朦胧的虚影,转身,直走,坐下。
竹楼中的气氛此时压抑地就好像暴风雨来临前那乌压的彤云,不止厅中之人就是站在远处门口的红袖也感觉自己好像喘不过气来了。
她望着面前这些举止失态的教中前辈,心中开始不知所措,不过其只是不动声色地抬起头,朝着竹楼的会客厅中,向自己那入教时刚拜的师父——白万影望去。
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样,这竹楼中接下来的商议不是自己能听的。
白万影轻咳一声,对着她挥了挥手,道:“红袖徒儿,我和众位长老还有点事要谈,这里就不要你侍奉了,你先下去吧。”
红袖压抑住心中的恐惧,冲这几位教中前辈一一施礼后,柔声道了一句:“弟子先行告退。”
她说完之后,便头也不回地慢步走下竹楼,背影袅袅不见一丝慌乱。
望着自己这个新收徒弟的镇静模样,白万影暗暗点了点头,当初自己和病老鬼二人定下请回教主的计策后,为了稳住这个心机颇深的欢场女子,白万影便决定暂由自己将其收入门下再做打算。
毕竟当初冒险上紫阳山,这个女徒弟可是在那帮子老道面前露过脸的。
只不过,他刚刚坐在上面一言不发,却将这在场数人的神态看的清清楚楚,自己这个新弟子心里不是不害怕,但却依然能克制住心中的恐惧,看来也是一个可造之材。
想到这里,白万影心中对自己这个一时权宜而认下的新弟子的印象开始有了个改变。
“教主现在在哪?”这个声音听起来似乎是那个黑袍老怪的,红袖闻言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不过她依然直步而去,没有丝毫停顿。
她没听错,当百年来的第一线希望出现在自己眼前,平时冷静无比的黑袍长老一缓过神来后便急切地向病书生问道。
病书生摇了摇头,用纸扇轻轻地遮住了嘴,而后给了坐在对面的雾叟一个眼神。
教主之事事关重大,绝对不容有失。
看着那个面罩白纱的女子身影渐行渐远,雾叟长老冷哼一声,随即猛地一击掌,竹楼的空气中一种诡异的法力波动顿时如同水波一样弥散开来。
红袖缓步走下竹楼,一直向远处走去,坚定,匀速。
当她顺着弯曲的山间小路,拐过一片由几棵小竹凑成的苗圃时,眼角的余光猛然间发现,刚刚离开的竹楼此刻已经被一团厚重的浓雾在霎时间包围了起来。
红袖徐徐地舒了口气,这时她才察觉到自己的背上已是冷汗津津。
微抬螓首,她眺望天边,只见如今夕阳西下,晚霞将散。
天!就要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