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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迪熊的秘密
灼痛我的心脏的
不是你的“不爱”
而是,我的爱如火山
却不能喷发
七月的天空是美丽的天空。
学校的颜色是夏日的浓郁绿色,爬在围墙上的是一种叫做剑齿的藤蔓类植物,叶子细长,长势蓬勃。
时间对于成年人来说,永远都是一个坏消息。
六年前,刘少康在这一所大学毕业。
慢慢地,车子驶过七月的剑齿的柔情密意。
天华路口,他看见一个女生提着大大的画板,仰望着天空,神情冷漠而暗流汹涌。这种奇特的表情,迄今为止,刘少康只在过去岁月中的一个小女生脸上见过,像一朵令人沉醉的罂粟花,冷艳而致命。
不由自主地,他的车速更慢了。
回忆像是一张胶纸定格在某一段时间。
那一年,刘少康上了高中,在新的班级里认识了男生李明德。
干净,笑容温和,对艺术有敏锐的感受的李明德。
而他恰恰相反,不修边幅,热爱运动,喜欢逻辑推理游戏。
就是奇妙的命运,让他们成为了死党,经历了许多的事情。
有一天,夜自修,刘少康逃课在宿舍里睡觉,迷糊中听见“砰砰”的踢门声,他忿怒地在嗓声中窜起来开门,“是谁啊?吵死了!”
“哥哥,你没有穿衣服哦。”
刘少康倏地睁开眼,看到了一个小女孩,神情平静,斜斜的丹凤眼肆无忌惮地盯着他。
“哥哥,你真的想裸身继续站在门口吗?”她不愠不火地说。
刘少康恼羞成怒地甩上了门,在被窝里迅速套上短裤,刚要重新开门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已经闪了进来。
“你是谁?”他大声地吼过去。
在狂风骤雨中,她微微抬起头,“你真的好吓人。”
“说,来找谁?”他咬牙切齿地说,不知道自己的风度已经被这个豹子胆的小女生给摧毁掉了。
“我的哥哥是李明德。”她在宿舍里东瞧西望,毫不理他的发狂。
刘少康真的不敢相信,这一个身高不及他的腰的小女孩,却像是在太阳下挺着细腰肢,眼光满是炽热的金黄色的向日葵。
这时候,李明德从门外进来,温和地笑,“小妹,你可带来了我的速写本?”
她嘟起嘴,狡黠地笑,“先付报酬。”
李明德满是溺宠而又无可奈何地掏出钱包。
小女生把速写本从背包中拿出来,放在床铺上,走出门时,拍了一拍刘少康,“刚刚这位哥哥被我得罪了。”
李明德促狭地看他一眼,“你是如何让我这个娇纵的妹妹捉弄了?”
他说不出话来,脸色涨成紫青色的鱼子酱。
“不要这样,”李明德拍拍他的肩臂,“她是一个魔鬼的化身,理性超越年龄,我有时候都会怕她。”
这是,刘少康与她的第一次见面,因为太特别,所以占据在心灵的位置深得连他自己都无法去丈量。
高三毕业的那一天,刘少康和李明德一起去喝啤酒。李明德有好酒量,而他喝完一杯就有醉意了,“你的小妹妹,怎么后来都没有再来找你呢?”
“她并不听我的话,我哪里有办法使她温驯?”李明德微微地叹息。
李明德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由此可见,这个小女孩的恐怖,刘少康给自己的丢脸找了一个理由。可是,他为什么对她念念不忘呢?
每一次想起她,总有令他血脉膨胀的感觉。
“今天是她的生日,我下午要去接她放学,”李明德掠一下黑发,“她敲诈我要生日礼物,要不要一起去逛逛?”
在徐林中学路口等的时候,刘少康脚尖踩着一块碎石,听见李明德唱着一首不知名的歌曲——
如果有一天,我在这里等你,金色的月亮升起,亲爱的,你不会失约……
路上人来人往。
一个长腿女生正走过来,漠不经心、冷傲,仿佛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刘少康用手肘戳李明德,“你看那个女生。”
李明德轻轻地笑,招手,“妹妹,这里。”
她慢慢地走了过来,丹凤眼斜斜地吊上眉梢,如利剑朝他一瞥,刘少康的心豁然一震。
三年不见,她竟已经长成一个漂亮少女,眼神无比犀利,仿佛里面有让人永不相忘的物质。
在买礼物的过程中,李明德被宰割得体无完肤,却带着爱恨不得的微笑。
经过中心广场的喷泉池,她突然停住,眯着眼睛看刘少康,“哥哥,你都没有一件礼物送给我吗?”
他无所适从地摇摇头。
“那么,”她指着喷泉池,“看到那儿的一把小刀吗?”
云状的喷泉激流冲刷着喷泉池中五彩池面,透过线条水流,果然可以看见一把小铁刀静静地卧在水中。
他跨前几步,站在喷泉的圆形巧克力色砖面上,看到这一把折叠式的小铁刀,刀把是一条缠绕的美女蛇。
李明德苦笑着,“你可以拒绝她的。”
她却像一个恶作剧的天使一样烂漫地微笑,仰望着天空。刘少康看了看她,俯身冲入水气,跃进喷泉池。
从水气中冲出来,他的蓝白校服湿漉漉的,几乎可以拧出一江水。
她毫不客气地摊开了手掌,在阳光下,像一个美丽的海星。
隔天,刘少康去金和园。
在公共汽车上,远远地,就看见了行走在绿树白街上的她,撑一把小绸伞,低着头,光芒四射。
恰逢路口,他立刻下车,跟在她身后,不徐不慢地走完了半条街,正猜想着她要去的地方,哪知道她悠悠地转身,又重新走回原来的小路。
原来只是毫无目的地逛街而已。
他无处可躲,僵硬地笑,“嗨,出来走路啊?”
她打量他一下,“哦,原来是哥哥。”
刘少康尴尬地点头。
那一把小绸伞,流苏四缀,她把伞移过来一些,遮去他头上的一片阳光。
“你喜欢什么天气?”她突然问。
“啊?”他听不明白。
“你喜欢的天气是什么类型?”她皱起眉头,有一些不耐烦。
这是刘少康第一次听见别人把“今天天气怎样”问候得如此有趣。
“有阳光的夏天。”
“哦,”她低下头,“心理测试说喜欢夏天阳光的人都是自以为心灵健康的人。”
“那你呢?”他望望伞外的清澈的阳光,有些汗颜。
“我可以有四扇门,推开第一扇门,是飞柳飘飘的春天;推开第二扇门,是玫瑰沉醉的夏天;推开第三扇门,是旋转落叶的秋天;推开第四扇门,是冰封雪飘的冬天。”
“你真是很贪心的人。”刘少康不无嘲讽地说。
“我会得到我想要的。”她挑战性地望着他,笑意有些冰冷。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骄傲。在这个小小的女生面前,他竟畏缩,无言。
后来,他常常到李明德家中吃饭、留宿,但总与她的时间隔开。有时候,他竟暗暗怀疑:她只是一个偶尔入世的魔女。
自从高中毕业后,无论上大学,还是从英国回来的这一年,机缘总错开,他都不曾见到她。天华路口等车的女生,究竟是不是她呢?
那神情是独一无二的相似!可是,眼前的这个头发烫卷如云雾的妖媚女生,分明是一只美艳的波斯猫。那浓郁的女人味是当初李明丽所没有的。
刘少康对着后视镜,笑了一笑,把漫漫的天华路抛在车后。
下午五点钟,他和李明德约在“艾思”酒吧见面。
即使是白天,进入“艾思”,视线也立刻变得模糊。在黑暗中适应之后,就可以看到白藤制的靠背椅,圆桌分散在圆形的红砖地面。圆形的中心是一个乐队演唱的舞台。
他走向吧台,一个身穿黑色牛仔裤,深灰吊带小背心的女子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神态透出一股特别的懒散味道。
她的身子微微向前倾斜,把一个背袋交给吧台调酒师小马,对着小马说了些话。刘少康走过去的一瞬间,她一扬头,把眼前的一杯淡绿液体倒入喉咙中,转身面对他。
她,正是在天华路等车的女生,近距离地看,一双丹凤眼波光流转。
如一阵风,她穿过他的身边,走过吧台,留下危险的火焰气息。
在吧台上,他看到那残留在长长玻璃杯中的绿色液体,味道清澈。
“这是弥猴桃水果汁,”小马摇摇杯子,“她只喝这个。”
“我也来一杯。”
小马笑,过一会儿端上来的玻璃杯,又细又长的身子,满溢着青绿色的液体,喝一口,一股清爽的冰凉的感觉留在口中。
这时,刘少康接到李明德的电话,他临时有事一时赶不来。时间还那么漫长,百无寂寥中,他漫步走到天华路。
曾经,这里是他和李明德的天堂,淘书、租碟、泡酒吧。而今,那叫人怀念的青涩时光却一去不回返。
有一次,与李明德谈到过去。
李明德淡淡地说:“一个人即使现在如何的风光,也难及当时的乐趣。”
想想,每一个人对于过去的眷恋之情都是相同的。他也总是怀想起那奇妙的过去。
在“视线”唱片行,刘少康停下了脚步。
那时候,只有一间店面的拥挤的唱片行,现在五行复古的唱片架竖排在店内,也觉得宽敞。一行行地走过去,抱了一堆碟片站在收银台,在等待付钱的空隙,刘少康眼睛斜过街面。
只是这么偶然的一瞥,他又看见那个女生,微笑着走在街上。在她旁边,是一个年轻的男生,眼神温和,但却像是深海中的磐石般执着、坚定。
她微微地侧着身子,向着磐石男生投递魅惑的微笑。
可是,那个男生却丝毫无所感觉一样,低着头,若有所思。
他和她的视线投进来一会,便继续往前走了。
刘少康顾不上付钱,从唱片行走出来,看见她先走进了花店隔壁的咖啡厅,磐石男生看了一下时间,也跟着进去。
在角落,有棕榈的地方,他们坐下来,要了一杯咖啡。
棕榈的叶子宽大,刘少康进去一会才找到一只合适的桌子,以免被遮挡视线。
她用手托着下颌,细细的腰肢弧线优美,红唇翘起,讲起话像一瓣船形的兰花。
一笑,瞬间光芒万丈。
刘少康只觉得迷醉。
可是,磐石男子心不在焉,偶尔微笑迷人,却也不是为了她。
磐石男生去洗水间的时候,她拿起他蓝色的手机把玩。
过了一会,磐石男生出来,不知怎么激怒了她,她仰头将咖啡一喝而尽,走出咖啡厅。
刘少康随即跟在后面,看见她走到咖啡厅的茶色玻璃的尽头,便在一丛非洲茉莉生长的地方停下来,把大大的画夹放在脚踝处。
那个男生也推开旋转门,从里面出来,很快地消失在天华路上。
夜色一点一点地深下来。
咖啡厅里传来了乐曲声和咖啡豆香,她寂寞地站着,刘少康觉得自己也寂寞得像一颗孤星。
李明德打电话过来,说已经在路上了。
听完电话,刘少康一抬头,她已经不见,只见到那一丛非洲茉莉的单调绿色了。
夜色深沉,如不见底的潭。
李明德在“艾思”酒吧的调酒师小马那里拿了一本速写簿。
刘少康翻开速写本,一张张已经绘满了,看色调,细腻而野性。
“怎么样?”李明德问。
刘少康微笑着,“这应该不是你的作品。”
“嗯。”
“是你妹妹的?”他有些期盼地问。
“嗯,我这个宝贝妹妹越来越古怪了。在家中,在学校,她从不愿意当面交习作给我评价。”
“我再看一次,”厚厚的速写本放在手上沉甸甸的,刘少康把速写本放在膝盖上,仿佛托着一个小小的太阳。
人生三大遗憾。
一爱你的人你不爱。
二爱上不爱你的人。
三不爱别人只爱自己。
两相权衡,刘少康宁可选择第二种遗憾。
在李明德家中,刘少康从一楼绕到三楼,又从三楼转下一楼。
李明德在客厅的白沙发喝薰衣草花茶,“你不要找了,家中只有我一个人。”
他像一个偷吃糖果的孩子被捉住,羞郝地掩饰,“很久没来你家,一些地方已经改变了风格。”
明德微笑,像一只慵懒的狮子忽然睁开清明的眼睛,“在中心广场喷泉池的那一天,你义无返顾地走向水流中,我就知悉了一切。”
刘少康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
高一的那一年,到现在已经九年。他曾经有过许多的女朋友。每一次当他以为这一个就是命中注定的情人时,心却开始逃离。
交往最长时间的是Parry,是在英国认识的一个长发女生,她独立而性感,看到她第一眼时他就被吸引。
两年后,在莱姆斯广场的钟楼下,刘少康的黑皮长褛下藏着一枚钻石戒指。Parry的浅色眼影像展翅的双翼,她望着他,微笑着。
绕了莱姆期广场一圈又一圈,他把长褛中的“月光宝盒”揣得湿渍渍,最后一次准备拿出来时,“月光宝盒”像落叶坠地掉下地面,落在她的尖头皮鞋上。
她惊喜地捡起来,问:“这是给我的吗?”
本来,他应该无比笃定地回答。可是,那一刻,刘少康却无由地心慌,退却,转过头看着灰色天边飞过一群白鸽。
Parry的微笑慢慢地凋零下来,“在你的心中,一直有一个人,我以为我可以打败她,现在……”她转过身,在呜咽的风中离开。
刘少康伫立在原地,手中握着圆圆的“月光宝盒”,站了许久。
原来,在他的心中真的有一个人,让他无法去承受另一份爱恋。
一直以来,他在花丛中做逐蝶的人,却不知道有一只华丽的蝴蝶已经停留在肩头,像一个烙印让别人都看得见,却只有他在迷宫中找不到出口。
刘少康开车在天华路上,不确定自己可否遇见她。
咖啡厅一丛非洲茉莉如昨日一般孤寂。他停下车,专注地看着这深沉的绿。
经过“视线”唱片行,想起昨天抱了一大堆碟片匆匆扔在售货台上,不禁哂笑。
这时候,从唱片行的碟架中旋过一片明黄的裙袂,他迅速停车,走进去,循着那一排碟架望去,却空无人影。
他暗自取笑自己,转到电影类碟架,慢慢地移过每一张碟片,然后他看到了一张四年前迪士尼卡通制作《泰山》,被一双美丽的纤细的手指夹着。
是她。
“好久不见。”他轻轻地说。
她停了一下,粲然一笑,“你是刘少康哥哥?”
看来,她并没有把他彻底地忘记。
“有没有好碟片,介绍看看。”刘少康竭力不要让语言太生涩。
“我不知道,”她笑,“只是寂寞的时候看看而已。”
寂寞的时候?她云淡风轻地说。刘少康忽然觉得难过。在她的明眸皓齿之间,有一些东西与以前不同的,那是对一个人的爱吗?
一起走出唱片行,她径直走向鲜花店,在平底白塑胶花桶中挑出一捧朱砂红小野菊。
她拿花的姿势很奇特,并不是捧在胸前位置,手还是自然地放着,于是小野菊就倒垂在明黄的鱼尾裙上。
慢慢地,她的眼睛转了一个90度,看到了幽静的咖啡厅,露出了一个温暖而落寞的笑容,“他叫我做女巫。”
这一刻,她说这一句话的这一刻,像灵魂穿越到了另一个时空,只剩下躯壳在他的身边。
他突然又觉得寂寞了。
在阳光猛烈的街道,他偷偷地看坐在身边的她,静默着,却像危险的火焰,可以使人燃烧。
“我令人感到害怕与逃避吗?”她微微地笑。
“并不是,你只是过于耀眼。”
“难道这也是一种错误?”
“对于某一些人而言。”
“谢谢你,”她妩媚地笑,嘴唇微微翘起,“含蓄的恭维对我是一剂良药。”
刘少康温柔地笑。
过了一会,她说:“我第一次见到他,他想寻找一个并不知道姓名的女生,眼神坚定,不由得你不相信爱情的存在。”
“因为这一点,你爱上了他。”刘少康不禁悲哀起来,在她的眼中盛满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而在他的眼中盛满了不爱他的她。
他多想按住她的肩臂,狠狠地摇,摇到天地变色。
“也许吧,”她眼神晶亮,像做了一个美梦,“我只是爱,并不想追求完美的结果。”
在旷广的阳台上,他不知道坐了多久。
没有星星的晚上,一切都是灰蒙蒙。
数了一数,他喝了五罐喜乐了。
冰凉凉,呛喉的喜乐,让他忘记一切的喜乐。
她说:“只是爱,并不想追求完美的结果。”
而他现在,不是也在走钢丝,追求一份不明朗的爱吗?
拨了一个电话给她,听见机械的电话提示:“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候再拨。”刘少康苦笑,电话打不通,可以稍候再拨,总会有打得通的时候。如果爱的道路不通畅,那么要多久的坚持才可以沟通?或者是再怎样努力也徒劳?
星期天的夜晚,他去了李家。
明德走上来拥抱他,调侃地说:“你的心早已飞上三楼吧。”
李家的楼梯是明德自己设计的,如桥如路,九转十八弯。
记得以前,每一次走楼梯,他就埋怨明德浪费时间的构思。可是今天,这长长的楼梯却如同走了一秒种一样短暂。
乳白色的原木门,他轻轻地敲,声音像空谷里的回响。
“进来。”
她正卧在玫瑰红的沙发上,像一只眯着眼的猫咪。
大屏幕电视播放着影片《泰山》,恰好是在森林中长大的泰山第一次见到妮尔的片段。
泰山出自本性地爱着妮尔,可是却不懂得如何像一个文明人一样表白,脱下了妮尔的鞋袜,搔她的脚心,在高耸入云的古树上惊吓她。
“泰山真是可爱。”她不禁抚掌大笑。
但是,只一眼,刘少康却发现她笑容里的忧伤。
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当镜头播到妮尔在雨丝中从树根上掉下来的时候,她倏地起身,像蛇一样钻到他的怀中,深深地埋下头。
她娇怯的肩头一阵颤动,刘少康觉得有什么流入衬衫。
“在哥哥的画展上,他紧紧地牵着她的手。”
他轻轻地抚摸着她,渴望自己化成温暖的翅膀,覆盖在她的伤痛之上。
过了很久很久,她从刘少康怀中抬起头来,眼眸清亮,嘴唇含着一个妩媚的微笑。
他有一点点小小的惊愣,如果不是黑衬衫上的泪渍仍湿湿地贴着胸口,他都会怀疑她刚刚的哭泣只是自己的一场梦境。
“你说,我是不是很像变色龙?”
“有这么漂亮的变色龙吗?”他温柔地说。
她诘诘地笑,花枝乱颤。
关于爱情的第一次,是恋人们记忆深刻的。
他和她的第一次都是这样的奇怪。
第一次见面,他裸着身子。
第一次拥抱,是她为另一个男人哭泣。
第一次送她礼物,是别人遗弃的一把小铁刀。
在离开她的房间之前,刘少康看到了一把折叠式的小铁刀,缠绕的美女蛇刀把上有零星的灰黑的锈。
小铁刀挂在她的锁匙上,和一大串翅膀般的金黄银白的锁匙一起。
他的心一热,仿佛腾云驾雾一样地飞翔。
“我喜欢铁刀上的美女蛇,神秘、向往、蛊惑,”她注意到他的眼神,把锁匙串挂在手指上玩耍,天真而美丽,“如果我也是一个妖精,那么是否可以得到我想要的呢?”
刘少康叹了一口气,沉默着。
那个小女生曾骄傲而自信地说:“我会得到想要的。”
那时候的她一定不会想到以后的某一天,她会企望借妖精的魔力来得到想要的东西。是不是,在爱情面前,我们都无法自信起来?
《泰山》已经播映完了。
她像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飞到了唱机旁边,选择了支歌曲,陌生的悠扬的旋律飘在蓝色的空气之中。
“这是比利时的一位音乐家的作品,叫做《昨日再来》,有一次我听到,千方百计地请主人送给我。”
她靠在落地窗上,仿佛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唱片中一把沧桑的声音在唱——
昨日,那美丽的一切会再来吗?像夜莺一样的昨日?再来?再来。
他默默地坐着,听完这一支哀伤的歌曲。
昨日不论如何祈祷、请求,都不会再来。
铃声响了一下,就停了。刘少康却无法继续把会议延续下去,很快地他宣布会议中场休息。走回办公室的时候,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打了电话,只听见她娇娇地笑,“哥哥,我来你的律师事务所,在大门。”
刘少康走往电梯时,尽量使步履稳重,可却禁不住心灵的颤抖。
事务所的大门右侧,她站着,黑色的裙子在风中像一朵郁金香,引人注目。
“不会打扰你工作吧?”
他摇摇头。
“我想请你帮我决定一件事,”她声音又轻又甜,“他是很有天赋的男生,眼光独到,也许……”
刘少康感觉到一种刺痛,“你想让他参加你哥哥的暑假艺术班吗?”
“你觉得呢?”她抬起黑如深潭的眼睛。
“如果他热爱而执着的话,”他不知道自己的语言是否生硬如北极洋的冰川,“你可以抛开私心的。”
“谢谢。”
看着她的背影,他好像陷入了一个漩涡。
她到这里来,是为了得到勇气,而他仿佛把力量都给了她,站在办公室巨大的空间里,刘少康喝下一杯苦涩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