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绵绵微微沉吟了一下,她突然明白了,自己其实一直以来就置身在一片扑朔迷离中,她手中的线索,完全不能自圆其说,甚至自相矛盾,苏锦时曾说过,她家里当年大难,她在逃到神龙架的时候,坠马失去了记忆,现在的记忆便是从那时开始,只有短暂的五年,五年前正是龙家举兵造反之际。
而凉都一直流传着抹黑爷爷的各种说法,说爷爷如何恶贯满因,欺世盗名,家里之所以会出事,是因为爷爷给龙淼下了毒,龙淼中毒是在三年前,他刚继位,时间根本对不上。
那么爷爷害龙淼便不存在,若是改朝换代让家人免于战祸,那么爹娘呢?他们不是说因为获罪而被杀死的吗?可爷爷一直在凉都备受尊重,没有受到冲击,他们到底是为什么死的?
两个师姐明显对她有所隐瞒,而且对她和龙淼的关系十分忌讳,而对荣锦公主那种莫名其妙的联通感,让慕容绵绵感觉到一个巨大无比的阴谋铺天盖地的向自己兜头罩了过来,她深深的因为无知感到了不安。
她决定从湖心雪这里套出点话来。便慢慢点了点头,以一种十分笃定的目光看着湖心雪。
湖心雪一愣,仔细盯着慕容绵绵问道:“你说谎。”
慕容绵绵尽量绷住,她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但是她不能就这么缴械投降,看着湖心雪说道:“我确实不是自己想起来的,我第一次见苏锦时的时候,发现了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慕容绵绵故意拖慢自己说话的节奏,给她继续编下面的时间,她以为从湖心雪这里套出话来很容易的,没想到她现在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紧绷的状态,好像如临大敌一般。
湖心雪说道:“怪娘子苏锦时?”
“师姐,也知道她的名号,她摸到我的手腕,发现我身上的骨骼是变形的,后来我自己在无奈之下砍了一根小指头。”慕容绵绵举起自己已经长出来的一截粉白的小指头说道:“你看得出吗?这是才长出来的,我的身体被进行过很大的改造,而且有着很强的自愈能力,师姐,你不觉得很矛盾吗?如果说这么大的改造是为了救我,我有这么强的自愈能力,何须如此改造?若改造那么大,我还有慕容绵绵的身体,那么没改造之前的我?是谁?”
慕容绵绵说完,自己也是一惊。冷汗从额头上沁了下来。
湖心雪的脸色也是青一阵白一阵的,她激动的双唇都在抖动,呼吸都有些不能自已。过了好一会,她突然笑了笑说道:“绵绵,别闹了,吃饭吧。”
慕容绵绵觉得很奇怪湖心雪怎么会如此笃定她能瞒住她想瞒的事情呢。
慕容绵绵不说话陷入了沉思,她实在想不出几句话湖心雪就能看穿她,而且她说的很有依据啊。
湖心雪轻轻握住慕容绵绵的手说道:“绵绵,你要记得,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永远不会加害于你,永远都会誓死保护你,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帝菲菲。我知道你对发生在你身上的一些事充满了疑惑,可是你知道吗?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幸福的,就像你现在这样。”
慕容绵绵依旧拧着眉头,说道:“那,你为什么那么惊讶我拼死救龙淼这件事?”
湖心雪很好的掩饰了眼神中的慌乱说道:“我也没和他接触过,但是大家不都说他是个暴君吗?他不正是因为残暴才被逼退位的吗?”
慕容绵绵看着湖心雪说道:“他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暴虐,他并不是因为自己喜怒无常杀人,更不是以杀人取乐,他是一个尊重律法,并且自己也能严格约束自己的人,人们之所以觉得他暴虐,是因为九州都奉行着法不责众的观念根深蒂固,但是众就一定对吗?远得咱们不懂,就说咱们看到的,各地征税,以前或者现在在别的国家,根本收不到要求的六成,大地主、乡绅们和地方官集结在一起,都不缴税,说罚,便买几个乞丐去打一通以儆效尤,可是税收还是收不上去,那么钱去哪里了?层层盘剥,进到国库的其实只有那么一点点,大部分的钱都在人与人关系的运作中消耗掉了。而龙淼推行税收,先是派遣专门的官员测量土地,根据各个区县的情况制定合理的税收,而很多人依旧想借着法不责众的观念来裹挟他,不肯缴税,龙淼杀掉了他们,他杀了很多人,但唯有若此,他的律法才慢慢立了起来,龙淼才上位三年,可是国库充盈,前朝几百年都无法修起来的桥、路、通河道、百姓丰衣足食,他都做到了。他不想只是做一个权威的象征,任由那些层层叠叠的关系网,把这个朝廷拖得腐败窒息,前朝的王呢,不过是一个礼仪的工具,祭天祭地祭祖,强化百姓的道德理念,让百姓们也心中有敬畏更好的管理,实在太过恶劣,或者哪里出了问题,便杀几个人,便是所谓的保全大局,可是他杀掉的那几个人又何其无辜,他们只是因为上位者更好地巩固地位死去的,龙淼杀很多的人,但他杀的每个人都是有依据的。唯有强大的律法,和不断的完善才能真的让一个国家正常的运转,一个人凭什么决定另一个人的生死,即使他是帝王,一群人也没有资格,即使他们受过最好的教育,唯有不带意识,根据经验总结出来的律法,才有资格去决定。“
湖心雪看着慕容绵绵,那种眼神,好像在看什么危险的东西,慕容绵绵这才意识到,这些话太不像她能说出来的,她于国家大事向来不怎么懂,说吃还差不多,可是最近这种感觉越来越频繁,那就是一种不属于她自己的力量,老是会在她激动或者奋力的时候突然冒出来。
湖心雪过了好久慢慢说道:“你在凉都真是没白待呢,满口治国平天下的。”
湖心雪本想做出一副轻松戏谑的姿态,可是却并没有成功,她显得焦虑和心虚。
慕容绵绵说得口干舌燥,便去喝了口茶,喝茶吃点心,她心里那些云雾一样的谜团也就姑且放下了,她是个很容易满足,很容易转移注意力的人。
湖心雪见她没在纠结着问她事情,也不由的松了口气。悄声走了出去。
慕容绵绵也没太在意,她也不想一回来就和湖心雪搞的那么开心也没意思,说实在的,她这两个师姐,非亲非故的,对她真是不赖呢。
湖心雪走了没一会,苏锦时、林凡和小缈便走了进来,那两人做贼一般的四处张望,确定湖心雪不在才敢正正常常的走进来。
慕容绵绵看着他们三人狼狈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因为打了太久牌,他们的手都呈现一种不自觉抖动的状态。她强忍住了,本来没提早跟他们说湖心雪的本性,她就有点过意不去,现在在笑他们,实在是讨打。
慕容绵绵忙帮他们揉双手上的穴位,他们这才慢慢缓过劲来。
“我们刚在外面看你和你师姐聊天,怎么感觉好像气氛不大对啊。”苏锦时一向乖觉,机敏的问道。
“也没说出来个什么。”慕容绵绵摇摇头说道:“你说,一个人会遭遇了什么,才会觉得,变成另一个人,活下来是幸福的。”
慕容绵绵话刚落,小缈把刚端到嘴边的杯子就砸了。
三人诧异的看着他,慕容绵绵关切的问道:“你手还抖呢,来我在给你捏捏。”
苏锦时看没啥大事接着慕容绵绵的话头说道:“可能以前发生的事情,太过不堪,恨不能抹去那段记忆吧。”
慕容绵绵刚想问可能会是个什么情形呢,一看小缈,忙说到:“怎么了?你还是不好啊?是不是我捏的有问题?”
小缈眼神有些飘,忙收回了自己的手说道:“我可能没休息好,想歇着了。”
“你吃点饭在睡吧。”慕容绵绵话还没说完,小缈已经抽身离开了。
“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太医使做的多好吃啊。”林凡一面吧唧着嘴,一面说道。
苏锦时却似乎对慕容绵绵关于变成另一个人的话题很有些兴趣问道:“太医使,你是想起什么来了?”
慕容绵绵摇摇头说道:“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我现在越来越感觉一种不属于我自己的力量爆发出来,我经常会说出一些,我自己都觉得我说不出来的话,好像我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人。”
林凡呛住了,狂咳了几下说道:“太医使你该不会给什么附身了吧。”
苏锦时忙摆摆手说道:“其实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没那么简单,可是和你相处久了,你一直都是这么傻,我也就忘记了怀疑,现在看来或许不是你自己选择的变成另一个人,是有人帮你做出了选择。”
慕容绵绵点了点头说道:“而且我两个师姐似乎都知道。”